69、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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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林，湖边。
红衣男修从梅树后走了出来，慢慢走向绝色的美人。
美人坐在石板上，手持钓竿，似笑非笑。
寻芳却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我从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善恶黑白，或者是非对错。那都是道德上的无聊评判，个人情感的主观投射——只有一对概念除外。”
世所罕见的美男子，缓缓开口。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绝对的，彻底的区别，就是：美与丑。”
诸母无声地望着他，那让人沉醉的眸子里，仿佛有星河缓缓流淌。
寻芳慢慢眯起眼。
“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们没有资格评价我。因为，我才是这世上，在美之道上走得最远的人……直到，我见到了你。”
他忽然一动，瞬间便飘至女人身前。
修长完美、属于男性的手，慢慢靠近女人比骄阳更绚烂夺目的面庞。
“原来，我在这条路上，还走得不够远。如果是你，即使在我叱咤风云的那段时间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整个世界陷入地狱。”
寻芳低声开口，目光逐渐迷离。
“你就是我毕生追寻的，天之芬芳。”
美到震慑人心的女人，始终含笑望着他，在男修的手即将触碰到她面庞的那一刻，忽然启唇。
“真的吗？”
幽幽的声音，却如同扎破梦幻泡沫的钢针。寻芳一凛，瞬间想要后退，却依旧被女人抓住了下颌。
她的手如同冰块，寻芳被她扼住的皮肤，瞬间漫上了可怖的青紫。
男修完美的脸，骤然被破坏了。
诸母目光幽幽，脸上没有暴虐残酷，也没有惋惜不忍，而是一种勘透天地般居高临下的漠然。
她的声音轻而冷：
“那你又为何，总在盯着小白呢？”
寻芳瞳孔微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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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被提及的白衣少女，抱着胳膊，一声不吭地站在玄的院子里。
刚刚的不欢而散才过去几个时辰，黑衣青年刚打开屋门，白衣少女便拖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外走。
玄脸色几乎跟衣服一样黑，却挣脱不开，反而被拖着疾行，怒道：“你发什么疯？”
“有部族来求救，找我们帮忙。”白干脆地开口，似乎嫌不够快，干脆拽着他飞了起来。
被迫腾云驾雾，黑衣青年喝了一肚子云间冰冷的水气，忍无可忍：“你不知道我们刚吵完架？”
“那不算吵架！你自己说的，你天生就这样。”白在风中大声喊话，态度十分坚决。
高空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割过二人的脸颊，玄一时无语。
“……你也真是不记仇。”
他声音不大，少女却听到了。
“记仇的话，认识你第一天就该绝交了！”白依旧超大声，嗓音清亮，“而且你是我师弟，我让着你！”
“……你比我小。”
“那又怎样！你是师尊后捡的，你当不了我师兄！”
玄啧了一声，盯着少女在风中乱飞的黑发。
“即使不算刚刚，我们也因为那个东西，半个月没一起行动了吧。”他冷不丁开口，“部族求救，你想帮就帮，为什么觉得我也会帮忙？”
白在高速行进中回头，一不留神直接吃了一口云朵。
她本能地呸了一下，停了下来。
“因为……”她迟疑地开口，“我还是想跟你一起。”
少女眸光怔然，却清澈真挚，比云朵更柔软。
黑衣青年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然一瞬后，迅速移开视线。
良久，他才挤出两个字：“……不干。”
白衣少女瞬间露出极为失望又可怜巴巴的神情。
青年瞥她一眼：“除非……”
“除非什么？”
“……叫我一声……”
风盖过了青年的声音，白没有听清楚：“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故意的？”
“哈？”
她目光太茫然，青年啧了一声，忽然露出烦躁神色：“算了。你还去不去了？”
“去的去的！”
目的地到了，白衣少女拽着黑衣青年，稳稳落地。
他们所降落的地方是一处平原，旁边就是贯穿天下南北的大河，不远处分散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木屋。
白看向青年：“你刚刚说，让我叫你什么？”
玄抿着唇，脸色古怪，似乎有些羞恼，又有些挫败。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目光一转，恢复了面无表情。
——有人正朝他们大步走来。
此人步履矫健，年纪很轻，皮肤呈麦色，黑色的纹身从脖颈蔓至衣领之下，耳后四道灵纹闪闪发光，额上还悬挂着饱含灵气的璀璨玉石，彰显出其高出普通族人的地位——这显然是一族之长。
然而最特殊的，还是他的发色。
并非常见的黑色或是棕灰，而是一种极为鲜亮的红，头发稍长，在风中胡乱飞舞，被阳光反射得灼人刺目——但还比不上他灼热到几乎燃烧起来的眼神。
“仙人！”他大喊起来。
白摸了摸鼻子：“都说了我不是仙人啦。”
对方大步跨了过来，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欣喜：“我们部族有救了！”
他拱手行礼。
“我名为衡，是这里的族长。听说梅花林的神女有两位弟子，一黑一白，四处斩妖除魔，闻声救苦——苍天垂怜，您二位真的现身了。”
青年族长面貌英俊，态度又十分诚恳客气，但玄只是阴着脸，一言不发。
少女看了玄一眼，果断抓紧他的手，防止他跑路。
她试图说正事：“我看到你在梅林中的留信。你说你们部族被魔物盯上了——是哪种魔物？”
年轻人神色忧虑：“是一种长着蛇头的鸟形妖魔。”
白神色严肃起来。
衡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白往房屋处走。
“这群魔物特别狡猾残忍，专门盯着部族里的孩童下手，听说已经捕杀了至少五个部落的所有孩童。”年轻的红发族长叹了口气。“那几个部族……要是没有新的孩童诞生，估计就要灭族了。”
白拽着极不情愿的黑衣青年，跟在他身后，问：“你为何确信你们也被盯上了？”
衡解释道：“那几个部族的族长跟我有点交情，跟我说了它们的样貌和习性，说它们会先尾随一个部族一段时间，然后找机会下手。然后，我就在我们族地附近遇到了一只。”
他叹了口气：“虽然它当时飞走了，但我有很不妙的预感。听说，它们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
白想了想，开口道：“我也见过这种魔物。它们确实成群结队出现，我每次遇到，都会杀掉十几只——最多的时候，能顺藤摸瓜端掉一个巢穴里的几十只。只是它们繁殖能力太强，又不挑环境，杀了一茬，下一茬很快就长出来了。”
族长衡的表情有些复杂，欣喜之余，也有黯然。
他苦笑了一声，道：“十几只……对于您来说或许只是一挥手，但对于我们，尤其是这些灵力一般的普通人，却是噩梦。”
他指向部族聚落里零散聚集着的人们。男女老少脸上带着对外来之人的好奇，但更多的是茫然不安。大多数人，耳后都只有一道灵纹。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的水平。
白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平和地扫过，最终落在了身边的年轻族长身上。
她注视着他耳后的四道条纹，轻声道：“他们无法抵抗，但你或许可以。只要变得再强大一些。”
族长英俊的面容上，闪过怔然之色。
白看向刚刚起一直一言不发、身躯僵硬的玄。
“这种魔物估计暂时没法根除，我觉得当下的重点是让他们有自保的能力。你觉得呢？”她问。
玄没有回答。
他盯着年轻族长脖子上的黑纹，眼神却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极为阴郁的痛恨。
他缓缓开口：“你的纹身，是什么？”
白愕然，衡也是一愣。
然而红发青年一愣过后，也不犹豫，将上衣褪了下来，矫健身躯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一只纯黑的苍鹰布满他整个上半身，昂然高旋，栩栩如生，双翅矫健雄壮，巨大的鸟喙与利爪都微微张开，仿佛正要抓住猎物、一击致命。
衡道：“我们黑鹰部的族长，历来都要纹上苍鹰。”
白的脸色变了。
她猛然抬头，看向面露冷笑的玄。
在红发青年不解的神色中，白轻轻拉着黑衣青年，走远了一些。
她轻声道：“你……没事吧？”
玄冷冷道：“当然有事。”
白欲言又止。
“从走到这里开始，我就感觉非常不适。”玄冰冷地扫视着周围零零散散的破旧木屋，森然开口，“有种讨厌的熟悉感，但又跟记忆对不上号——直到看到这个红毛崽子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
他冷笑了一下。
“原来，这是我，出身的部族啊。”
白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
玄以刻骨的仇恨眼神，打量着这个部族。
“你知道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吧。”他低沉地开口。
白迟疑了一瞬：“我知道，但是……”
玄一把按住少女的双肩，猛然用自己的额头，贴住她的额头。
“你不知道。”他轻声道，“你只是听我说过，你没有见过，你不知道。”
白没有说话，在极近的距离看着自己的师弟。
她慢慢眨了眨眼，睫毛几乎扫到他的眼皮。
玄微微一顿。
他知道，那个红发族长，和众多黑鹰部族人，都在不远处盯着他们。
但他不在意。
他眼里只有面前的白衣少女，轻声低语也只对着她。
“你要不要，亲眼看看？我允许你，看我的记忆。”
灵光在二人相触的额头间闪烁。
白眼前，突然多了许多画面。
她“看到”了一个孩子，极为瘦小，皮包骨头，在朝一个山洞走去。
那面容，她是认得的。
明明“看”着幼年时期的师弟，耳边回荡着的，却是青年近乎耳语的呢喃。
“百年前，我十岁，与母亲相依为命。部族里都是贡献制，我母亲在为部族捕猎时，被魔兽攻击受了重伤。”
白看着那个幼小的孩子，艰难地拨开了山洞口堆放的石块，走了进去。
她耳边依旧回荡着青年玄的声音：“族医认为她无法康复，族长决定丢下她不管，把她扔到远离族地的山洞里，让她自生自灭。”
白看到那个走进山洞的孩子——耳后没有一道灵纹。
“我那时极为弱小，根本没有捕猎的能力。”青年闭着眼，贴着少女的额头，低声开口，“山洞里的，你就别看了，不然你晚上会做噩梦。”
白慢慢揪住了他纯黑的衣襟。
“那是……”
“是我的母亲。也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噩梦。”玄轻轻道，“一个没有移动能力的活人，被一个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孩童照顾……你不会想看到那副情景的。”
白听到洞穴中传来虚弱而绵延不绝的哀嚎与呻吟，但影像却模模糊糊，仿佛被记忆的主人有心遮掩。
“春天、夏天，秋天，还能四处捡些野果，拔一些能吃的野草、药草，很苦很苦，但是勉强能吃。而一些小型的昆虫，也被我和母亲吃了个遍。”黑衣青年的双手从她肩头滑下，转为捧着少女的脸庞，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但冬天，什么都没有了。”
白看到，那个孩子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躲避着各种魔兽、昼夜不休，终于跑到了族人聚居的部落里。
孩童朝一个成年人跪下祈求，恳求分给他一点点食物与药物。
而那个成年人的回应，非常简单，也非常冷酷。
“部族从来都是贡献制，没有贡献自然得不到照顾。而且你母亲没受伤的时候也很没用，灵力不行，体力也不行。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还是你这样的弱者。”
对方身形精悍，苍鹰的黑纹蔓延半身，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十岁了，还一道灵纹都没有。很多十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和魔兽战斗了，你呢？”
百年前的族长，大步流星地走了。年幼的孩子慢慢站起来，空手而归。
白看着那个孩童再度回到了山洞里。
但是这一次，山洞里的哀嚎更为惨烈——那种绝望的、清晰的痛苦，让白忍不住颤抖。
“发生了什么……”
玄轻声回答：“路上来回，我花了六天。没有人给她翻身，她身上多了好几处压疮。”
白一颤。
“她的身体已经极为脆弱，压疮无法好转，渐渐烂到了骨头……她有时候会痛昏过去，但最可悲的是，大部分时候她没法昏过去。”
玄的拇指轻轻擦过少女柔嫩的脸颊，擦去她无声滑落的眼泪。
“她还活着，但已经开始腐烂。那种臭味不但令人无法呼吸，还会引来野兽，甚至魔兽……我想逃离那个山洞，但是我不能离开。就算是觅食，我也不能离开得太远。”
白看到的画面里，那个孩子越来越虚弱了。
那个只有一把骨头的孩子蹲坐在山洞口，捂着耳朵，而山洞里传来虚弱却凄然的哀嚎：
“杀了我……”
孩童低着头，捂着耳朵，却有泪水，一滴滴坠入地上土中。
“好痛……痛啊……我没有力气……帮帮我……杀了我……”
隔着百年的光阴，白衣少女的泪水，与孩童的眼泪，一同坠落。
“别哭啊。我这种人，不值得的。”如今的黑衣青年却笑了起来，笑声低沉，震慑人心，“其实我想过。在她说出这个要求前，我就想过。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她，我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找食物，寻找新的活法……但不知为何，想着想着，已经过了好几个春秋。”
他已经离少女极近，额头相贴、鼻息相闻，却依然忍不住与她贴得更近，甚至沉迷地嗅闻，仿佛要从她洁白的肌肤、清澈的泪水中，汲取某种从内心深处渴求的东西。
“但也没有用。压疮只会越来越多，背上有压疮就只能侧躺，侧躺久了就会产生新的压疮，到最后……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姿势，能让她安稳一瞬了。”
白所看见的，是模模糊糊的山洞，以及慢慢走进洞中，站立不动的孩子。
回忆里的那个孩子站了很久。
而现实里，捧着她脸庞的青年，却还在笑。
“说是让你看我的记忆，但我还是没忍心让你看那些体无完肤、满是蛆虫的画面……我知道你害怕那些。这种方式，你也闻不到那种让人窒息的味道——真的很臭很臭，如果是你，刚闻到就会吐出来。”
他慢慢地替少女擦去泪水，低声道：“真是哭包。其实我早就不觉得难过，只觉得荒谬。我那时只在想，人，真是天地间最不值得成为的东西。”
白模糊的视野里——她如今已经无法判断，到底是玄特意模糊了画面，还是眼泪糊住了她的视野。
总之，在模模糊糊的山洞里，她隐约看见那个孩子，动了。
他从腰上解下一把小刀，在已经虚弱至极的呻吟里，蹲下身，凑近那团看不清的物体。
山洞里回荡着一种特殊的、难以形容的声响。
白曾经无数次听到过。
那是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
呻吟声很快消失了。山洞中一片静寂，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某种暗红的液体缓缓在地面流淌，那个孩子跪在液体中，一动不动。
少女早已泪满盈睫，攥着黑衣青年衣襟的手几乎揪破他的衣物——
但突然间，她一震。
她看到，山洞的洞口，出现了魔兽的身影。
静谧的山洞中，传来野兽脚掌落于地面的轻微声响。
那个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头。
白屏住了呼吸。
青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点似乎觉得好笑的感慨：“明明是过去，你紧张什么呢。”
白知道这是过去，但她还是提心吊胆地看着那只魔兽。
——它忽然倒下了。
巨大的有翼魔兽，头颅掉落在地，地上猩红的血与其他血液合流，流淌蜿蜒，像是一条血色的小溪。
血液一直流到了一双华丽精致的鞋下。
那个孩子慢慢回头。
美到不像人间存在的女人，站在洞口。
她声音冷若流泉，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对着那个那个狼狈不堪的孩子，若有所思地开口：
“你好像有照顾人的经验。要不要，换个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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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戛然而止。
玄慢慢直起身，离开少女的额头，但是捧着她双颊的手，并没有放开。
他深深看着面前满脸泪痕、眼眶通红的少女，轻声道：“有人说，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但我天生，睚眦必报——过去的事情，在我这里，永远不会过去。”
“什么因，种下什么果。”他淡淡开口，声音却放大了一些，“正如百年前他们的族长所说：弱者，没有必要活下去。”
白微微一颤。
她的视线慢慢移向一旁的人们。
他们或许之前还迷惑不解，但现在，他们显然听到了这句话。
那个名为衡的红发族长，神色复杂至极，而那些孩童，脸上已经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其中有几个，甚至如百年前那个山洞里的孩子，一样瘦小。
白攥着黑衣青年衣裳的手，慢慢放开了。
玄的目光转移到她脸上。
白深吸一口气，突然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黑衣青年被她扑了个满怀，还在怔愣中，便听到少女恳求地开口：“你先回去好不好？”
玄的身躯慢慢绷紧了。
他的嘴角一点点抿直，带着一种异样而危险的平静，慢慢开口。
“你已经知道这个部族做过什么，还是要救这些人吗？”
白看着他，声音轻柔，仿佛怕大一点声就会惊醒他此刻的平静：“我绝不会要求你原谅伤害过你的人。但是……已经一百年了。”
她更紧地抱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你被师尊带走，跟我一起修行，已经一百年了。这个部族里，真正伤害过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代人了。”
玄任她动作，并不反抗。
但他却低低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相干？他们身上留着那些人的血，怎么会不相干？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死去，什么都没有弥补，他们的后代还要被你拯救？这对我公平吗？”
白嘴唇动了动，却沉默了下来。
她无法反驳。
红发的族长仿佛察觉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
他拉上褪到腰间的衣服，遮住那苍鹰的纹身，对白衣少女笑了笑。
“仙人不必为难。我是族长，这个部族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他转向部族里神色茫然而恐惧、无措的孩童们，咧出更灿烂的微笑：“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们的。”
那笑容明亮坦荡，孩童们似乎放下心来，脸上也露出怯怯的微笑。
玄冷笑一声，反手抱住白衣少女，跃入云中。
云气氤氲，少女没有反抗，任凭他托抱在身前飞行，下巴搁在他肩头。
他飞了有一会，白却一直没有说话。
玄蹙起眉，停在空中，掰着她的脑袋，去看她的脸。
少女的脸上，满是怅惘迷茫之色，咬着唇，十分不安的模样。
即使被他掰过脑袋，她也没有看他，而是一直在望着斜后方。
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西方的天空中，涌动着紫黑色的魔气——近乎铺天盖日，极为不祥。
那魔气还在不断流动，朝着刚刚他们离开的地方逼近。
玄慢慢调转视线，重新看向白衣少女。
“怎么，我这个恶人，害你做了坏事吗？”
一股酸涩的、不被选择的怒气陡然涌上心头，他的声音愈加刺耳：“你是个大善人，那个族长也有虚伪的风度，只有我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恶人，是不是？”
白沉默着没有说话，玄冷笑一声，抱着她的手陡然松开，却被白抱住脖子。
高空之中，云霞之内，他已经松了手，少女却依旧挂在他身上。
她明明也可以飞，却并不撒手。
白将脸埋在他肩头，轻声道：“你不是恶人。我知道伤痕不会轻易消失，但我会陪着你的。”
玄本想推开她，手臂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习惯性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脊背。
意识到自己反应的刹那，他僵住了。
……他们从小到大，经常如此。
一开始，他是诸母捡来照顾她的工具，他小心翼翼却又满怀警惕地伺候着这个比自己更年幼、却是不世出天才的女孩，既不敢造次，又满怀嫉妒。
但不知何时，一切慢慢变了。
她认定自己是他的师姐，要照顾他、保护他。每一个他困于噩梦的夜里，这不知人心险恶的傻子，都会这样抱着他，脑袋搁在他肩上，一边打瞌睡，一边含含糊糊地安慰他。
一开始，他俩是差不多高的小萝卜头，而到如今，他已经能把她彻底圈进怀里。
真的已经过去了百年。
他的脸也慢慢搁上少女的肩头，却偏偏在闭眼的前一瞬，看到少女洁白耳廓后，流光溢彩的十道金纹。
彻骨的悲哀，仿佛浇头而下的冰雪，骤然将他冻彻。
……自己的七道灵纹，是经历了噩梦一般的过去，无数个日夜的拼死苦学，又不顾脸面、舍弃尊严，恳求那个女人用法术强行给他开拓的。他得来如此艰难，而这个家伙……
她什么都不做，也从小就有十道。
青年嘴唇颤动了一下。
“不在乎力量的人，偏偏能得到最强的力量。而我这种为了力量拼尽一切的人，却只能沦为丑角。真是讽刺。”
他伸手用力推开她。
白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从云中摔下。
压制着语气中的颤抖，玄极尽克制地吐出几个字：“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白难过地看着他。
“……你可以不需要我，但你不是丑角。”她的声音很小，隐约能听出受伤的意味。
玄笑了一声，那笑声近乎悲哀。
他不再多言，用法术迅速离开，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白在云间站立。
高空的寒风吹起她的黑发，她怅然望着黑衣青年的背影。
日渐落西。而西边的天空，色泽越来越深浓。
魔气如此之盛，将夕阳时的天空，从橙红染成了暗紫。
白曾经无数次与妖魔对战，自然知道这样的色泽代表着什么——很快，遍地都将是被嚼碎后吐出来的残肢，这些残肢碎骨里有老人，也有幼童，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眼之时，少女眼眶犹带殷红，却毅然回头。
洁白的飞鸟，冲向那遮天蔽日的妖魔。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