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黑棺 ...
-
白走到地上漆黑的法阵旁。
看了几眼之后，她抬起脚，在法阵纹路间，用脚尖涂涂改改。
“？！”澜介一惊，正要阻止，却又骤然僵住。
地上的法阵，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不再华丽繁复，简单的线条错落回还，堪称粗疏。
“……这什么东西。”澜介扯了扯嘴角，被血糊住的猩红双目却死死盯着地面，“根本不符合阵法的基本原理，不尊时序，完全是胡搞——”
“这才是阵。”白打断了他的话，“阵法天地，大道至简。”
双目被鲜血覆盖的少年，目光慢慢移向了白衣少女。
“不可能。”他一字一顿，“这种东西，不可能生效。”
“能不能生效，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白淡淡道。
澜介却冷笑道：“即使——退一万步说，即使生效，也不过是幻觉。”
他环视四周，讥讽开口:
“这个洞里，一股幻术的味道。你是火峰的人？”
白衣少女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不喜欢这个少年的狂妄与狠毒，但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这个洞里确实有幻术存在——而且是非常高级、非常微妙的幻术，但不是我做的。事实上，我正准备破解它的时候，就被你的偷袭打断了。”
澜介的表情显然表明他不相信。
他双手迅速变幻，地上瞬间出现又一个线条繁复的法阵，覆盖了整个洞窟。
刹那间光芒大作，又很快消失。
“这是水峰一脉相承的高阶阵法，专门对付幻术。”澜介嗤道，“你以为你能遮掩……”
他的话突然停住，目光凝固在她脚边。
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脚边。
整座洞窟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她的脚边，突兀地多出了一个东西。
色泽漆黑到简直吸收一切光亮，而那形状与大小，怎么看，怎么像是……
一口棺材。
白衣少女被勾画得妩媚无比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
愕然、惊讶、恍惚，交织成一种难以解释的冲动，促使她慢慢跪了下来，伸手抚上仿佛流动黑水一般的棺木。
却在触及的瞬间，像被火灼烫了一般，倏地缩回了手。
她得到了一声凉凉的、嘶哑的嘲笑。
“居然用手去碰——这材质，一看就是腐蚀一切的雷击木。也太蠢了。”
白恍惚中回头。
少年血色双目定定地盯着棺材，神情莫测：“用这么大块的雷击木，只为了做一口棺材？还真是浪费——”
他突然顿住，脸上慢慢浮现恍然之色。
“原来是这样。”
这位水峰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突兀地笑了起来。
“巨湖藏大物。巨湖葬大物——”
他本就血染的双目，此刻更加灼热，本已凝固的鲜血简直像是开始燃烧：“原来如此——我倒想看看，用这种等级的雷击木封印的，到底是多么了不得的大物！”
澜介神色兴奋至极，可白早就没有再看他。
她只是定定望着棺木的一角。
透着不祥之气的木料上，隐约可辨几个字。
——日居月诸。于以诀汝。
如此简明的文字，却莫名其妙地，让她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白再度伸手。这次，她隔着衣袖，猛地推开了棺木盖板。
经年不透气的陈腐霉味扑鼻而来，棺木之中灰尘腾散——然而，还不等她看清棺木中的情况，陡然间天旋地转！
背后一股突然的力道，将她按进棺材之中，伴随着木头摩擦的刺耳声响，棺材板也被瞬间推回！
一瞬震惊之后，白在狭窄漆黑的棺材内猛地翻身，伸手去推盖板——却在触碰到木板的刹那缩手。
……雷击木不可触碰。
棺木里全是黏稠阴暗、深渊一般的力量，她灵力被压制，无法使用法术。白只得扯开破碎衣袖，包裹住手掌，徒手去推，却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像是有人重重压在了棺材板上。
“澜介？”白双手抵着棺材板，手上布料并没有太多阻隔作用，她依旧能感觉到双手被腐蚀般的剧痛，“你做什么？！”
“你说呢？”少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嘶哑而刺耳，满是恶意，“本以为今天遇到你这个异数，难免一场苦战，没想到这竟有雷击木做的棺材，而你行动又如此莽撞——苍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怎能白白放过？”
棺材里沉闷腐朽，难受极了，白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质问:
“我跟你并无利益冲突——我刚刚还教了你阵术——你难道不好奇吗？你号称天才，难道不想求道求真吗？”
棺木之外，澜介两腿分开，坐在雷击木棺材上，双手隔着法衣，死死按住棺材板，口中念念有词，瞬间闪现的阵法生成藤蔓，将棺木牢牢捆死。
听到少女的话，他睁大了眼睛。
“求道求真？”
下一瞬，他笑了。
他笑得如斯张狂，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甚至笑出了眼泪，将原本凝固的鲜血冲出眼眶：“这五片山脉里，哪有求道求真的人！什么求道求真——上至峰主，下至门徒，所求的，唯有权力！”
澜介擦去细长眼角的血红色的泪水，表情似笑似恨：
“人生只有这一条路——你不想踩在别人头上，就会被别人踩在头上。道和真，是什么？古往今来，强者是道，力量独真！你没有被人践踏过，就不要放这种厥词！”
棺材内部挣扎的力道，渐渐减弱了。
澜介察觉到这变化，望着身下的棺木，近乎癫狂的神色安静了些许。
“其实，我确实跟你没有仇怨。但我跟云破夜，又有什么仇怨呢？我本来只打算借缚龙阵，确保获得大比的头筹，只是没想到剑仙会违反规矩，亲自下水。”
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对少女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早晚会继承水峰峰主之位。金峰除了云破夜，再没有绝顶人物。与其以后为无法制衡金峰而头痛，不如现在抓住这送上门来的机会除掉他——毕竟，这里可是有缚龙阵啊。天时地利，千载难逢。”
棺材中已经没有动静了。
澜介凝视着棺材，面无表情地慢慢俯下身，靠近，侧耳倾听。
过了会，他坐直了身。
“对不起了，小美人。”容貌奇诡的少年慢慢开口，“我用雷击木研究阵法的时候就发现了，灵力越强，对雷击木的负面反应越大。你不会有力气出来了。”
他垂下眼睑，先前施法时眼皮上划出的伤痕已经鲜血凝固，但依旧可以看出伤口极深。
这是个对自己、对他人都无比狠毒的人。
“你或许是真正的天才，但天才稍不注意就会陨落。只有足够心狠，足够无情，才能从天才，变成百代不遇的天骄。”
他视线移向洞窟的角落里，躺在地上生死难辨的霜雪长发的少年，轻哼了一声。
“就像这位金峰的银龙。既然能到这一步，那他的手，也不可能干净。”
少年慢吞吞从棺木上下来，一步步地走向被缚龙阵吸干大部分灵力的剑仙。
“资源是有限的。造就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所需要的资源，足够堆出数百个高手，足够让数万个无名小卒越阶，或许也能让十几万完全没有根骨的凡人入道——只是，总有人被优先选择。”
水峰的天才忽然笑了笑。那笑容睥睨万物，却又有些无可言说的落寞。
“大概这是这世间唯一的公平吧。不管是天才还是庸人，只要活着，就要争夺。强者夺人，弱者被人夺。”
他已经走到了云破夜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神色渐渐冷酷。
----------
棺材中，白已经放下手，不再徒劳地推动棺材板，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颅内无数神经绷紧到快要断裂，像是亿万根张到极致的弦在突突地跳动。
大片的血色、隐隐绰绰的人类身形与脸，在她记忆中狂奔乱撞，仿佛立刻就要冲破桎梏——
明明头在剧痛，身上却很冷，寒毛直竖。
残留的一点理智，让她意识到，她不是躺在平整的木板上。
身下有东西。
那诡异的触感，像是骨，又像是肉，似乎还有布料，在她动作的时候磨蹭出沙沙的轻响——
她毛骨悚然，几乎一动不敢动。
可身下的东西，却动了。
白不确定是不是幻觉——因为头痛到她着实没有多少理智——但是当一种诡异的触感贴着她腰侧，最终落在小腹上的时候，白彻底僵硬了。
不是幻觉。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环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双眼，倏然圆睁。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
“唔噫！”
白从没听过自己发出过这种怪声，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一头撞开了棺材板！
雷击木做成的棺材到底不是一体铸成，瞬间四分五裂成数块木板。
而少女额头红肿，狼狈不堪地站在一旁喘息，惊疑不定地瞪着棺材里滚落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黑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