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重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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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高大的路灯下是反射着昏黄光亮的雪花，迷蒙蒙一片，已经在地上形成不小的积雪，被匆匆走过的行人践踏出一个个灰褐色的小坑，混合着泥泞破碎的小彩片和被撕毁的横幅。看样子，保守派组织的抗议游行又一次失败了。不远处，一根金属球杆被遗弃在商场入口的垃圾桶里，半隐在精美的包装袋下，染血的头部在胖胖的圣诞老人白胡子上划拉出红褐色的痕迹，像是小丑的笑容。
忙碌的商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随着最后一层灯光的熄灭，一楼那颗盛大的、挂满了礼物和彩带的圣诞树也被黑暗给吞噬了。是的，即使社会隐隐有了变局的趋势，人们向来还是不吝啬任何可以庆祝和狂欢的事情。
然而，在沉寂的城市一角，还有一个地方灯火通明。那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市政府最看重的企业之一——Innovik联邦分公司。每年，凭借企业独一无二的吸引力，大批高科技人才纷纷涌入这个北方小城，硬生生将原本默默无闻的小镇往一二线新兴城市的方向拉去。在激进派形势大好的今年，慕名来此寻求发展机遇的青年更是往年的好几倍。
科技园内，性冷淡风的写字楼下，伴随着一道清冷的机械女声“陈小虹研究员，工作辛苦了，明天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大楼门口走出。人影被寒风吹得裹紧了围巾，她缩进羽绒服严实的帽子里，双手插兜，低着头踩着雪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里。
便利店暖气充足，陈小虹摘下只一小会儿便有些结冰的一次性口罩，深深吸了一口屋内的暖意。她点了份热腾腾的关东煮，在窗边坐下，一边透过泛着雾气的玻璃看着外面兢兢业业工作的扫雪机器人，一边捧着关东煮暖手，吸吸嗦嗦地吞下一颗饱满的墨鱼丸。
墙上的电视开始重播晚间新闻——今天上午举行了新任总统的就职典礼。随着月初的大选结束，激进派以394:147的压倒性优势赢得选举，激进派领袖翟刚及其内阁在本月内顺利完成交接工作……翟刚宣布上任后将主导推动一系列法案，包括支持仿生人技术研究、仿生人获得与人类平等的公民权利等等。电视里，翟刚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便利店里。
“……我们坚信，仿生人之于我们，正如当时的人类之于灵猴，他不是违逆伦理道德的不祥之物，而是站在达尔文进化论顶端的终极选择。而今天，我们鼓起勇气，艰难地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历史将会证明这是正确的开端。但是，我的伙伴们，我还需要你们更多的帮助，未来的美好世界，还需要我们做出更多的努力……”
手机里适时弹出一条新闻：“就职典礼意外频发，新任总统难服众人”。陈小虹默默翻了个白眼，火速将最后一串鱼饼吃完，又打包了一份，背上背包离开了。
江奕霖正窝在房间里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一脸忘记时间的模样，浑然没有听见大门打开，有人喊出来吃饭的声音。直到陈小虹无奈地敲了好几遍卧房的门，她才反应过来，跳起来跑到客厅，摸了摸桌上的关东煮，嚷嚷道：“好饿啊好饿，关东煮怎么都凉了……”
“知足吧你。”陈小虹眼神幽怨，“我等公交等了半小时，下雪了路上滑，公交还开得特别慢，我还放在外套里给你暖着呢，不然早都冻住了……”
江奕霖双手合十：“辛苦了辛苦了！要怪还是得怪Innovik，为什么把研发中心选在这么冷的地方，对人类真的很不友好啊。”
“而且还加班到这么晚，典型的资本主义！”陈小虹愤愤道，“算了你先别吃了，我帮你加热一下。”
江奕霖接过关东煮：“我来吧，你先把你的假脸卸了，这样跟你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陈小虹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拿出柜子深处的一个小药瓶，在脖子和发际线处涂了一层透明的液体。不一会儿，涂过的皮肤就像皲裂的死皮一样翘了起来，她顺着边将一整张面具撕了下来，镜子里露出清秀而略带疲惫的面容，赫然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颜初冉。
她将面具小心收纳进特制的盒子里放好，摸了摸高领毛衣下藏着的摘不掉的choker，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片刻，又洗了把脸才回到客厅。
江奕霖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问：“今天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颜初冉精神起来：“嗯，今天找机会去了21层，地图可以补充一些了。”
她取出电脑，调出画了一半的地图，给江奕霖比比划划：“这栋楼一共42层，每一层都有单独的门禁。之前我们从行政大姐Cathy那里试探出，研发中心在20-22层，但是我顶替的初级研究员陈小虹才入职半个月，只有20层一部分的权限，加上我的观察可以知道，20层南边三个区域分别是能源安全中心、脑机设备实验室和网络安全研究室——也就是陈小虹所属的项目组工位区，北边是几个大会议室、器材中心和机房。”
江奕霖插嘴问：“这个机房会是诺亚的机房吗？”
“不太可能。”颜初冉摇摇头，“看体量就算是也只会使用一小部分，破坏了也造不成什么伤害，这个量级的AI应该配套相当大的机房才对。”
“所以我们可以初步排除，你母亲不在20层？”
颜初冉抿了抿嘴，点点头。
江奕霖宽慰地拍了拍颜初冉的肩，又好奇问道：“你只有20层的权限，是怎么上到21层去的？”
说到这个，颜初冉忍不住尴尬扶额：“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电梯里人多，我假装玩手机入迷没注意楼层，跟着一个男研究员在21层出来了。”
江奕霖惊讶：“这么容易的吗？”
颜初冉的脸慢慢变红了：“哪里容易了，我刚出电梯走了没两步就被安保机器人抓住了，我解释半天是没注意走错了，他们才放过我，还亲手把我送回20层。”一想到当时众人侧目迎送她的场面，颜初冉脚趾抠地，要为自己建造一所新的三室一厅。还好，可能自己尴尬的模样真的很蠢，他们没有继续怀疑她。
即使是一个E人，光是想象一下，江奕霖也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呃……那你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吗？”
颜初冉声音大了一点：“我瞟到了21层的指示牌，上面写了这一层都有什么。”
她用鼠标点了点地图，展示自己用脸皮换来的成果：“出电梯向左，也就是北边，是仿生人培育中心、仿生人生产线设计、基因编辑实验室。右边只有一个区域，叫做人类研究中心。”
“人类研究？”江奕霖已经吃饱了，她推开餐桶，一手支着下巴，“这个名字太宽泛了，听起来还有点恐怖，到底在研究什么……”
颜初冉叹了口气：“不清楚，但这个区域占了整整半层，规格应该比较大。而且看名字，我觉得我母亲被抓大概率和这个地方有关。”
江奕霖：“沈阿姨怀着仿生人和人类的混血儿，确实比较符合人类研究这个主题……”
两人无话，房间内安静下来。
还是江奕霖打破了沉默：“Robotech那边没有新的消息吗？”
颜初冉摇头：“除了告诉我是Innovik抓走了妈妈以外，就是帮我找到了买合成面具的地方，其他的他们也‘爱莫能助’。”
“你觉得……”江奕霖迟疑发问，“Robotech可以信任吗？”
颜初冉：“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没必要骗我，而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只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Robotech做得已经够多了，现在Innovik风头正盛，Robotech有些自顾不暇，也腾不出手来帮我。”
“OK。”江奕霖一锤定音，“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想办法接近这个人类研究中心。”
“关于这点，我已经有想法了。”颜初冉道，“先前21层电梯里的那个男研究员，出电梯往右走了，他应该就是人类研究中心里的研究员。”
“你想从他那套信息？你要怎么接近他？”
“同事之间最常见的熟识方法，以我浅薄的社交经验来说，比如，食堂偶遇？”想到被抓住逮回去时，那名研究员讶异而好奇的目光，颜初冉有点头大，“虽然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可能不是很好，但至少留个了印象，对吧？”
“……你有被自己安慰到就好。”
定下计划后，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洗漱完毕互道晚安。窗外仍下着鹅毛大雪，密密地一层层铺开，寥寥无几的扫雪机器人被雪淹没半身，根本忙不过来，看来明天得早起十分钟了。颜初冉钻进被窝，一时还未酝酿起睡意。她翻了个身，看到椅子上带有Innovik标志的背包，不由得回想起一周前发现母亲失踪的那天。
当时大选未落，两派为了争夺选票，社会比现在还混乱。仿生人人数逐渐增多，他们也正如Innovik在新闻发布会上展示和承诺的那样展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取了大量的知识。激进派在掌握明显优势的背景下，明里暗里地扶持了一部分仿生人坐上各领域的高位，IT行业、教育、金融、艺术……甚至政治。颜初冉的学校也多了一位仿生人身份的副校长，在某次校内演讲上站在刻着“兼容并包”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截图刷爆了社交软件。
保守派大势已去，但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坚持仿生人异端说，坚决反对怪物占据顶尖人才席位，呼喊着只有人类才能领导人类，组织了多次抗议游行和罢工，而这些活动往往最终都演变成两派之间见血的暴力冲突。街上常常狼藉满地，也有人浑水摸鱼，假借一派的名义□□烧。最开始，普通的老百姓都不敢上街，只能缩在家中锁好门窗。因此选票分到他们手上时，即使他们对仿生人的态度还不明晰，有的人崇拜，有的人嫉妒，有的人恐惧，但更多人只是茫然无措地投票给赢面更大的玩家，祈祷这般混乱的局势快快过去。
颜初冉为了远离Alex，也为了远离混乱，选了一个隐蔽偏僻的地方带着母亲躲了起来，安心养胎。她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管了，大家能放过她们，却在有一天外出采购回来时，发现家里有人闯入的痕迹，而母亲不知去向。
颜初冉一下崩溃了，她抖着手拨打报警电话，自己也到处寻找。问周围的邻居，因为天冷又黑得早，街上没什么人看见。师兄师姐也加入了找人队伍，入侵周边监控进行摸排，但监控已经提前被黑，视频丢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警察那边也没传来任何有效的进展。
这时，Robotech出现了，库尔茨非常大方地提供了线索——他们长期监测Innovik的动向，最近注意到研发中心最近正紧锣密鼓地为接收一个很珍贵的实验体做准备。
颜初冉还有些愣怔：“实验体？”
库尔茨咳了一声：“应该指的是那个你母亲肚子里的还未出世的胎儿。人类与仿生人的混血，毕竟是第一个。”
颜初冉脸上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库尔茨安慰她：“往好处想，他们的目标是婴儿。既然还没出生，Innovik暂时还不会把你母亲怎么样。”
颜初冉喃喃道：“离预产期只有一个月了……”
“所以颜小姐，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毫不犹豫地，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自己的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小宝贝！无论用什么方法。但Robotech对Innovik内部的了解也非常有限，她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潜入Innovik研发中心内部，在一个月之内救出家人。
她先假扮美甲师，接近了Innovik行政部一位关系户大姐，从她的电脑中查探到最近刚好有一批新的初级研究员入职，决定顶替一名研究员潜入公司内部收集信息。为了避免穿帮，她在老本行——网络安全研究室的入职人员名单中，选定了与她身形相似，社会关系简单的陈小虹。同时，库尔茨得知了颜初冉的计划后，慷慨地给她介绍了黑市上贩卖合成面具的人。江奕霖知道消息后，也自告奋勇赶来，要当她的后勤帮手。
于是，三天前，颜初冉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贴上难辨真伪的面具，成为了Innovik网络安全研究室新招聘的，普普通通的初级研究员，陈小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