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逢春》唐筱声

10、第十章

　　春儿不笨，虽然他成绩并不好。我是混惯了的，平时上课倒也听，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所以成绩险险地挂在平均水平那条细蔫蔫儿的线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冯春不同，他学习用功的程度绝对超过班里前两名。

　　我跟他不在一个班，我在九班，他在五班，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原先下课了什么的，他还到我们班来找我玩儿，然后坐在我前头的位子上转过身，托着腮听我跟那些班里的哥们儿侃大山，啧啧，那种感觉真TM好，我就觉着那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我，无论什么时候我转头看他，他那两颗琉璃珠一样的眼珠子里总有一个我。

　　我们班里的人都知道冯春儿，知道他是我的发小儿，跟我关系比合金钢还硬。

　　我那几个哥们儿有时候开玩笑直接喊他嫂子，第一次喊的时候，把冯春儿臊的哟，直接抄了黑板擦把我追了整个学校，引来不少人围观，我们班那几只好事儿的，直接趴窗户口呐喊，让我把他按倒直接办了，好在那天学校领导去外校开会去了，我们班主任也不在，不然我跟冯春儿非得被揪去游街示众不可。

　　那时候冯春儿骂我是王八蛋，混蛋，反正骂了许多蛋，最后冒出来一个土蛋。后来我问他土蛋是啥啊，他说是他气急了随口诌的，他也不知道是啥蛋。我哈哈大笑，挨了他一个白眼。

　　我们那时的饭菜绝对比之后任何时期的都便宜实惠，我记得当时每月的伙食才八十来块钱，虽说是包中午一顿吧，但每天中午两素一荤，外加一个鸡腿或鸡排，还有一碗料很丰富的浓汤，那时候别提吃得多爽了。

　　我们学校小，比原先我们那所小学大不到哪儿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在吃饭的家伙上还很老土，那时候墙上除却每天打扫卫生的值日表，还有一个每天中午端饭提汤的表。我班里那个生活委员见我长得高大，一个星期给我排了两次，每次还都是提汤。

　　要说汤，也不算重，就一个大铁桶，提着倒也累不死人。冯春儿也负责提汤，不过是跟他们班里一个女生一起提，嘿，不是我说，就冯春儿那身板，还不如跟他一块儿的那个女生呢，那女生的腰足有他三个粗。

　　所以没个礼拜四轮到我跟冯春儿提汤的时候，我总是左手一只桶，右手一只桶，冯春儿在后头跟那女生聊天，把我郁闷得真恨不得直接把他拎起来放我肩膀上坐着，“她是你老婆还是谁啊，你们怎么那么多话？叽叽歪歪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这事儿没多久吧，我收到一封情书，写得那个叫情真意切啊，信的开头一句“亲爱的小西北”直接把我小时候喝的稀米糊给呕出来，抱歉，那时候我家穷，喝不起奶粉，我妈又缺奶，所以每天只能喂我迷糊。

　　信里头具体写了什么，我实在没有勇气念出来，反正那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吧，就跟在粪桶里搅糠咽菜一样，那个滋味，绝对能让我把大肠小肠连带那一小截盲肠都给一起吐出来。这信还真不是别人写的，就是那个跟冯春儿排在一起提汤的那个女生，就腰有冯春儿三个粗的那个。

　　其实看完那封信吧，我只想对她说一句，“我真不是有意替你提汤的，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老子平生第一次被人围堵的时候，冯春儿那没良心的小子直接倒地不起了，为啥，笑得岔了气了。我那帮兄弟，一个个憋笑憋得面色发青，印堂发黑，跟中了五毒掌没啥两样。我面前的那个女生顶着一张熟透熟透的大苹果脸，伸出一只手来，我下意识就护胸。

　　她捶了我一下，注意，绝对不是轻盈粉拳，动作也绝对不矫柔，不然我不会踉跄地退了一大步，我那时就想，要是跟她一对一单挑，我能胜她的几率估计不超过１０％。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女生粗声粗气地问我到底对她怎么想的。

　　大姐，我对您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天地良心啊，我要是对你动了哪怕那么一点点歪心思，立刻就让我天打雷劈咯。我掏心掏肺滔滔不绝地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女生的脸却越来越红，在我以为我说了什么让她误会的话之后，我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得发紫了，然后她大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起书包给了我一下子。

　　我光明正大地在床上躺了三天，腰上背上总共贴了十三张膏药，然后，我成了学校的名人。

　　三天后我又活蹦乱跳地回了学校，然后受到全班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我受宠若惊，站在讲台上双手抱拳，叨谢叨谢。全班哄然，老班直接在后头冲我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笑骂我尽会耍宝。

　　春儿后来很少来我们班，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一准儿趴课桌上做练习题，我每每从他身后跳出来，往他脑门上一拍，准换他一对白眼儿，“边儿去，我做作业呢。”

　　在几次骚扰他无效之后，我索性就不来打搅他了，即使有时候忍不住过来了，也是坐他旁边的位子上，看他写字，春儿的字写得很秀气，一笔一划，娟秀清丽，比女生写得还好看，不像我，狗刨似的，一个个在本子上张牙舞爪地嚣张，偏叫人认不出来一个。

　　“笨，这里还有一个已知条件。”我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哦。”他这个时候总不像往日那样反驳我，或者怎样，每每到了此时，他总是乖巧之极，有时候还透着一丝天然呆。

　　他做作业总是极入神的，我有时候恶作剧，在他耳朵里吹气痒他，他也没知没觉，其实他最怕痒了，耳朵、后颈、腰眼、大腿内侧、腿弯甚至脚心都非常敏感，我平时要是痒他，他一准儿跟我拼命。只是做作业的时候，他会很老实地由我摆布。

　　我自然不会打搅他，只不过偶尔会把手放在他大腿上摩挲，这个习惯大约就是这种时候养成的，后来再怎么改也改不了，但凡身旁有人，总忍不住伸手去摸对方大腿，这绝对是无意识的动作，所以我左手手背上至今还有女同学拿圆珠笔戳我留下的圆珠笔印，有些已经留在皮里了，洗不掉。

　　冯春儿也有习惯，他睡着了喜欢捏人的耳垂，如果你不让他捏，第二天一早准会发现耳垂上有一排新牙印，不用怀疑，就是他咬的。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他床上度过的，原先他是睡我床上的，不过自从他在我床上画了一副地图之后，他就很少过来了，任我死拖硬拽，他都不来，犟死了，所以后来都是我去他们家睡。

　　不过现在长大了，我妈说两个半大的小伙子还成天腻在一起不像样子，就不许我去他家了。

　　开始两个礼拜我真习惯不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总想往怀里抱着些什么，弄到后来我爸睡觉总找不着枕头。我以为就我这样儿，后来才知道冯春儿也没睡好，当然，这我还是听冯姨说的。

　　那年过年，我随我爸妈回了老家，说是给祖上上坟，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最后是被我爸扯着裤腰强拖上车的，春儿站在楼下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最后给我塞了个苹果。

　　我觉得他也是舍不得我的，我瞧着他那双眼睛就知道。我觉得自己真是傻得没救了，那个苹果我一直揣兜里，直到一个礼拜之后从老家回来，都烂了，我还没吃，一直等到回来之后，冯春儿拿着小刀替我把坏的那部分挖了，我才把那苹果吃了。

　　我没告诉他，其实那苹果有些变味了，弄得后来我拉了一天的肚子。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更啦更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