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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礼后兵个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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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醉春楼寻顾笙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
容青没撑伞,高挑的身形在细雨中像艘没了帆的船,跌跌撞撞的闯入粉紫色的纱幔,虽然这一路已经做了不少假设,但当这些场景囫囵出现在眼前时,那颗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顾笙没料到他会来,将一旁的人用力推下床,慌乱披上衣服,弱弱解释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解释何其苍白。
“顾笙……”容青苦笑着打断,定定地看着昔日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那双眼此刻化作一根根尖刺,扎进他胸口,呼吸间,撕扯般的痛:“……我们就到这吧,好聚好散。”
容青转身的时候,顾笙还像孩童那般死命拽住他的衣角:“我可以解释,青儿,我可以…”
“滚。”男人低沉又克制的呜咽,微微抖动的肩膀一把甩开跟过来的那人。“你就是个畜生!”向来稳重自持的太傅在那晚也爆起了粗口,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那个雨夜。
1.
容青在当上这个倒霉太傅前,日子还算顺风顺水,一路考取功名,因其才华过人,很快便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当今圣上是千古难逢的明君,四下政通人和,边疆平稳无比,唯一美中不足便是皇上那根独苗苗,顽劣过人。
此子从五岁起,就无人能管了,今儿偷了宠妃的簪子,明日拔了太后满院的荷花。
主子出事,尤其是身份尊贵的主子出事,担责的永远是下人,太子身边的仆从无不被折磨的哭爹喊娘,偏偏皇帝老儿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打不得骂不得,教书的太傅换了一茬又一茬,愣是没一个挺过半年的。
揭榜那天,皇帝招他进宫,不由分说的将太傅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这是每一届状元的必修课,只能谢主隆恩,横竖由不得他。
只要熬过半年,太子烦了厌了,自然就能卸职。
如此想着,去东宫的路上忐忑的情绪勉强消散里几分。
第一次见顾笙的时候,他十二岁,是个粉雕玉琢的软团子,眉眼随了他母妃,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媚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还未长开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顽劣完全不符。
容青暗自窃喜,或许…小太子没有那么传闻中难缠。
“你就是新来的太傅?”顾笙挑着眉,没有太多下马威,只是他书桌旁散落着被撕碎的论语,读书人着实看不得这些。
“臣参见殿下。”容青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拢起,微微皱眉:“殿下是不喜欢论语?”
“谈不上。”顾笙含笑盯着他:“只是不喜欢先前的老酸儒。”
老酸儒?容青倒吸一口凉气,太子口中的老酸儒是当今响当当的文学泰斗,多少人想听他一堂课,千金求都求不来,怎么到他嘴里成老酸儒了,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泰斗都教不好的顽童,自己能不能撑半个月都是未知数。
“嗯…”容青努力让自己和颜悦色些:“臣明白了,既然殿下不讨厌,那今日便从论语学起…”
都是些照本宣科的讲解,容青讲了许久,余光撇着书桌上的人。
那人并不应他,只是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冷不丁问了句:“太傅,叫什么名字?”
“臣姓容,单字一个青。”容青自知这是个硬骨头,并不想这么着急起冲突,正所谓,先礼后兵,便规规矩矩应着。
“好名字!”顾笙又笑起来,玩味的看着眼前人:“醉春楼的花魁也是单字一个青。”
这嘴欠的……容青默默攥紧拳头,心中念着先礼后兵,先礼后兵…毛头小儿不足挂齿…
良久,可算张开了口,淡淡笑道:“那还真是凑巧,臣未去过醉春楼,竟不知道有此等缘分,闲暇之时必定登门拜访……”
顾笙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容青。
往日那些读书人最厌烦这些,理应气得脸红脖子粗,捏着鼻子和自己大骂三百回合才有趣。
容青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拳头,第一次砸在棉花上。
那天散学后,太子殿下发了大脾气,东砸西砸,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第一天上课太傅没被气走,太子反倒气得不轻这还是头一遭。
当晚,太子在新来的太傅面前吃瘪的消息就在宫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版本越传越邪乎,他们都说这次来的教书匠是个狠角色,将殿下治理的服服帖帖。
风声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皇上大喜,追着给容青涨了俸禄,传话夸他教子有方。
容青惶恐,太子刚刚丢了面子,皇上现在大张旗鼓的涨薪,不就是将自己往房梁上架?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他的衣服不是缺了这块就是烂了那处,三餐饭食里偶尔会出现些蟑螂蜘蛛,最过分的当属有次沐浴时,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死老鼠,猩红的血迹在水中散开,容青微微蹙眉,朝梁上望去,太子蹲在梁上,单手抱着柱子,笑眯眯的对上他不悦的视线:“太傅,实在对不住,学生手滑。”
“顾笙!”先前那些他都忍了,这又是唱哪出?自己这一套先礼后兵还是玩的太久了,容青压了半月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蹭一下从水里站出来。
但这一站起来,他就后悔了,他貌似还……还衣不蔽体啊,随即又手忙脚乱的拿着浴巾遮。
这么些天,容青头一次乱了阵脚。
活脱脱折腾出一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
而房梁上的顾笙,不知怎么的突然落了下来。
容青顾不上自己,急忙伸手去接,十二岁的孩童,身子骨已经长起来了,高处落下的惯力将两人齐齐压入水里。
“唔……”容青吃痛的护着脊柱,努力让自己不喝这泡过死老鼠的浴水,挣扎着起身。
太子似乎被吓到了,小脸红扑扑的,愣愣盯着他看。
容青一睁眼就看见他那双眼,到嘴的教训被这只软团子盯的只剩下淡淡一句:“殿下,您没事吧?”
团子没说话,破天荒的回应了下,摇摇头,抿着嘴从木桶里爬了出去,红着脸跑掉了。
莫名其妙,容青撑着腰小声啐了句,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慢慢从桶里挪出来。
好在只是扭伤,没有伤其根本。
倒是皇上增的那点俸禄,补不上这几日太子闯下来的窟窿。
晚上,卧房里,容青咬着后槽牙,在淤青处慢慢抹着药,强烈的刺痛感让他额间直冒冷汗:“先礼后兵…先礼后兵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