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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青山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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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路砺谈一谈本是钱舒羽这趟犹豫不决的初衷。
可是在路砺用了这种责备她的语气以后。
钱舒羽立刻就觉得她这么多天的退让全喂了狗,当即便伸出了一根很没素质的食指,先指了指她自己,又果断指向了落地窗的方向。
“我闹?你真的觉得是我在闹吗?”
钱舒羽话落,她先前一直都稳定的情绪,此刻也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哗啦啦溃散至一败涂地。
房内寂静无声,将床头闹钟指针的走针声衬得份外无情。
钱舒羽对路砺的最后一点儿幻想也被这冰冷的机械运转声拉回。
跟着。
她便重重地、再重重地,吸了一口很长的气,竭力心平气和道:“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是怎么说我的吗?”
问完。
钱舒羽似也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是自找没趣,尴尬地垂下了眼。
“你知道,你也知道你们胡同的人正以我为鉴,在擦亮眼睛选老婆,淘汰了好几位跟我家如出一辙的,外强中干的废物花瓶对吧。”
提问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无异于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而钱舒羽都这样自虐了,路砺也没有任何要表示阻拦的意思,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言。
因路砺无动于衷的这副模样。
钱舒羽彻底收起了她的犹豫不决,抬手就将脏衣柜里的衣服砸到了路砺脸上,一点也不再委屈自己的控诉。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还毁了我爸好不容易才盼来的清净日子?”
到钱舒羽质问完毕那刻。
她的情绪也已经完全崩溃,好好说着话也完全无法自控地,无端端冒出了汩汩眼泪,泪流满面地又愤怒又委屈,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路砺见状,也终于意识到“肆意发泄”这个行为对钱舒羽来说根本很有难度,不得不打消了他要等钱舒羽发泄完毕再沟通的计划,先将钱舒羽揽进了怀里,又一点一点地收紧手臂,恨不能将钱舒羽揉进他的胸腔里,和钱舒羽共用一颗心脏,好从源头消除所有误会。
……
钱舒羽低血糖,本来就气得已经站不稳。
现在再被路砺的大力气一勒,她完全就眼前一黑,索性放弃了挣扎,乖乖待在路砺的怀里,一点点地等自己回血。
气头上,钱舒羽要分手的决心可浓。
以至于她只等到血槽半满,便无比从容地掀开了她的心伤,硬是给她的心窝划拉了一个鲜血直流,“我嫁给你,没指望过你能有多爱惜我,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任凭外人来糟践我。”
钱舒羽侧脸贴着路砺的心脏,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路砺听话时候,漏了两拍又倏然加速的心跳。
感受到路砺过速心跳的瞬间。
钱舒羽的心也紧了一下,极怕她会再次心软动摇,蓦地捏紧了她的裤缝仰脸后退。
路砺顺势抬手,捧住了钱舒羽的下颌试图亲吻。
就这一刻,钱舒羽的直觉却先一步上线,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路砺的意图,迅速撇过了头回避。
最终,路砺薄薄的嘴唇只是在钱舒羽的耳垂边停驻了半秒。
擦肩而过的吻让路砺意犹未尽。
他指尖仍停留在钱舒羽的耳垂上摩挲,手指尖的温度烫的钱舒羽心颤。
钱舒羽因此定神了毫不犹豫撤身,及时拉开了与路砺的距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竭力体面道:“结婚是你提的,但我也同意了,现在你后悔了,觉得钟安延比我更好,那我们就离婚吧,你解脱了,我不会再跟你闹了。 ”
钱舒羽的话生猛到像是在路砺耳边放了一个炮。
倏忽之间,路砺灵活的手指就如同触到什么稀奇的结界般僵住了。
钱舒羽趁势拿了手边的行李箱转身。
路砺看见。
明明他思绪还停留在先前讶然的状态里没有抽离,可手上动作却极干净利落地拉回了钱舒羽,再一把摔上了卧室的门,黑沉沉的眼睛似是要将钱舒羽的脸盯出一个洞,眼里流露出的情绪,也是很不客气的审视。
“我没有后悔和你结婚,我也不会和你离婚,我现在通知律师过来签股份转让协议,你再等两小时,我会摆平外面所有舆论。”
?
钱舒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路砺他凭什么?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在这种时候还敢拽得二五八万的这样勒令她?
但随着这个思路一想。
钱舒羽又发现,路砺这个回应她的方式确实又很路砺,他对待她的问题一直都是这样的,——先用钱解决,再用礼物安抚,最后,便理所应当地忽略掉她真正想要得到的那颗心。
早前,她还乐此不疲地配合他循环往复。
可是现在。
钱舒羽受够了这种憋屈,再又一次被覆辙碾到痛处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抄起了她搁在行李箱上的链条包朝路砺砸了过去。
路砺没躲。
钱舒羽的链条包稳稳砸中了他的额角。
当链条包顺利完成任务、又再度弹回钱舒羽的脚边时,钱舒羽也看见了路砺汩汩冒血的额侧,和他那道顺着太阳穴、一直滚落到耳上才消失不见的血线。
……
钱舒羽没想过路砺会就站着让她打,又抱歉又心虚的,再度开口补充分手注释,“我没有无理取闹,你听说过,也见过我和我的家人,我们有多清高就有多庸俗,我们视脸面如命,是你失约,让我受委屈,又让我和我的家人丢脸,离婚,应该是我们要达成的共识才对。”
对此观点。
路砺却完全不赞同的,脸上一层薄薄的不耐开始显眼,“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离婚,外面人利好小钟家的言论也不全是因为京正和钟安延的合作,但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我京正股份的10%转给你,你签了字,难堪的人就会变成钟安延。”
坦白说。
路砺讲的这个解决方式多少还是让钱舒羽眼前亮了一下,——至少在这之前,她从没想到这件事情还可以这样处理。
但是路砺的话说得太直白了。
钱舒羽在路砺使用钞能力的瞬间,也同时感受到了路砺扑面而来的傲气。
他为什么就非要在求和的时候也说外面人利好小钟家的言论不全是因为京正和钟安延的合作呢?
是。
她们家是远不如路家家大业大。
可她的爸爸和伯姨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钻研了一辈子,都在他们自己的领域做到了行业顶尖的水平,路砺一个小辈,他凭什么用这样的口吻来随意评价她的家人?
还是她和她的家人就这么低微轻贱?
钱舒羽不服,更讨厌路砺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不由地多想,反反复复琢磨路砺的话。
路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就算是完全认可外面人对她和她家人的评价,她也不用在此刻又提醒她一次,告诉她她的家庭的确是比不上钟家,她和她家人近几日的遭遇也并不算冤枉吧?
钱舒羽不想这么揣测路砺的意图。
可怜她也做不到无视她已经揣测出来的路砺意图。
就这样,钱舒羽控制不住地越想越多。
而当她察觉到这一点时,她已经想的脸色苍白,眼眶泛红,侧脸的碎发也无一幸免的,全都被她无声滚落的眼泪浸湿。
是啊,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路砺次次求和时候都使用的钞能力,是他最不缺、也是他认为她最缺的东西。
他每一次对她的慷慨手笔都无关情爱。
他只是很单纯地不想在她身上浪费他更宝贵的时间而已。
就像现在。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
他也能很理直气壮地絮烦她,强调说是她搞不清楚她家的社会地位在借题发挥。
是这样,他才能在刚刚那么理所当然地讲出会中伤她的话。
他是想很快速地摆平她,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无法否认客观事实的存在,他也会解决掉影响他们和谐生活的事实性问题。
这原本是极好的,原本。
但现在不是了。
钱舒羽一头的纷繁乱序梳理到这里时候,也哭累了。
所以她物极必反地豁然开朗,无预兆地笑了一声,眼里的情绪也如同浓雾散开后的清亮,叫路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眼里敞亮忿意,才倔强又决绝的发问,“你怎么会这么无耻?”
到底是流了太多眼泪。
钱舒羽眼睛干得发疼、嗓子眼紧地喘不上气、身上也没什么劲的,处处都不舒服。
可路砺是罪魁祸首。
钱舒羽不能向他求助,只能故作坚强地在话落以后,一只手挟着行李箱走,一只手摆弄手机给钱舒铭发微信,【接我,木京——】
剩下的一个字,钱舒羽没能打出来。
因为路砺在看见了钱舒羽的手机屏幕以后,也不知是被哪位霉神附体了,竟想也没想地抽走了钱舒羽的手机,又钻了钱舒羽对此事感到莫名其妙的空子,拦腰给钱舒羽扛回了大床上,不悦回,“嗯,我无耻,你习惯一下。”
下一秒。
在钱舒羽被扔进柔软大床的同一时刻,路砺也跟着一起陷了进去,吻上了钱舒羽的脖子。
路砺的吻很密很沉,让钱舒羽感觉她像是在被蚂蚁啃食一样,很不舒服。
无力的挣扎无果。
钱舒羽再次抬手,推了一下路砺脑袋上刚被她包链挂出来的那一条伤口,愤怒阻止,“路总是不准备要脸了还是很享受为难一个女人的快感?”
因言,路砺急促的呼吸开始降速。
感受到路砺缓下来的情绪。
钱舒羽趁势追击,一点儿都不想再稀里糊涂就跟路砺上床的,在摩挲他伤口的同时,滋滋对他吐毒信子:“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刚刚的回答还不够清楚?”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再清楚地告诉你一次,我从没觉得你们家是什么了不得的高门,我也不稀罕你的股份和脏钱,包括你,我要和你离婚,和你有关的一切东西我全都不要,希望你也一样。”
“……”
钱舒羽设想中的好聚好散如梦幻泡影消失无踪。
元阮对钱舒羽此次展露出的骨气,也表示极力赞赏。
只元阮这人惯会先扬后抑。
她这好话说了还没两分钟,坏话也接踵而至了:【这好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和路砺真的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婚,那你和你们家人,可真就成了南汀那群2B土著说的那种,自不量力终出局的笑话了?】
元阮的问题很好。
不好的是这个问题钱舒羽还真没有想过,她被问住了,只能揭过这篇儿不答的求是。
【??】
【谁自不量力了?当时结婚是他求我,现在离婚也是我不要他!!】
“没错儿!你说的这些事情姐妹们都能作证!”
趁热打铁附和完。
路硃又无愧是骨子里淌着一半和路砺相同血液的人,打着为钱舒羽好的旗号,莫名暴起感叹了一顿路砺针对此事的处理方法。
“但是咱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也没人会相信我们的证词啊,而且同花小姐,他,——给的可是十个点的股份呢!你干嘛要跟钱过不去啊!”
“再说你想想啊,你只要有了京正的股份,钟安延就会立刻变成在你们夫妻俩手底下赚米的臭打工,她近来一切的上蹿下跳也成了有多大排场丢多大人的回旋镖,一下就把你过往在她那受过的气全讨回来了呢!这多好啊!你要不,还是再想想?”
如果可以,钱舒羽还是很想气死钟安延的。
只是在经历了这一遭以后。
钱舒羽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绝不愿意再像之前那样,——被路砺随意推倒、又被路砺拾起擦干她身上的灰尘,做一只由他随意摆弄的,没有自尊心的提线木偶。
她想成为人。
一个独立的、自重的、不会再被人随意抹杀她感受的人。
即使最后,她还是做不到让别人这么对她,她至少也应该这么对自己。
于是钱舒羽再一次郑重拒绝了路硃的提议,还又讲了一次那什么老掉牙偶像剧的经典台词,“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也是因此。
路硃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钱舒羽在钟安延负责宣传红鹰汽车这件事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十分害怕折了嫂子还赔闺蜜的,和文庭晚提了一嘴,想让文庭晚去跟路正钧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京正集团终止和钟安延合作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谁知。
路正钧在听说钱舒羽和路砺闹离婚的原因以后,却只说了不咸不淡的八个字,“妇人之仁,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