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造神 ...
-
第一区常年天晴无雨，微风和煦，有着首都十三区里最宜居的气候，人们常说王公贵族早早看上这块土地，才在首都定址之时早早选定第一区作为核心区域。
其实不然，神迹之后，是先有圣殿教廷，再陆续有权贵定居于此，并目睹了皇权相权斗争以后第一区的天空是怎么一天一天蓝起来的。
他们将之称为神迹的象征。
因此当本年的第一场雨落下时，不少贵族内心是诧异的。他们抱怨大雨突如其来，斥责仆从准备不周，打湿的衣角裙摆沉重地甩出一圈圈水花。
阑怀一脚把伞踢出三丈远，“衣服湿完了才拿到伞，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呢？？”
说完懒得理会侍从的窝囊，嘴上滚滚滚地钻进车里，看着启动后车窗上流动的光影，心里闷闷地想，阿桑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雨，他会不会没有伞？
司机为了活跃气氛，故作乐呵道：“第一区也是好起来了，什么流浪汉都能放进来。”
顺着他的话，阑怀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坐在屋角的廊檐下，那屋檐小得根本遮不住雨，湿漉漉的深色衣服包裹全身，只露出一节下颌，对比之下白到扎眼。
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车速太快，眨眼之后便看不见那道身影。
怪人。
阑怀想。
商钺不知道自己被安上这么个头衔，他坐在屋檐下，双眼放空地看着脚下一株长荆木在稀释的血水里歪倒瘪伏，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
打在身上的雨水啪嗒声倏忽沉闷。
他眼睫一颤，上抬的视野里先有自己头顶多出的伞，然后是伊瑟拢在金发里的低垂目光，“怎么不进去？”
“懒，脏。”他恹恹地收回视线，“浴室借我。”
哗啦啦的水声里，雾气朦胧的镜面倒映出一具优美的男性躯体，苍白的肤色经水汽蒸腾出一点潮红，活色生香地浮动在遍体的旧伤疤边，那些狰狞疤痕像是也一道活过来似的，随着牵动的肌肉线条呼吸。
最狰狞的一道深深陷在胸口，将那处肌肤划到模糊，和这道比起来，刚刚新破开胸膛的伤口显得不值一提，只是明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在某一瞬在奇怪的外力下重新撕开。
商钺双手撑着水台，黑到发沉的双眼盯住自己心口位置亮起的血契。
血契发亮，说明血契相连的另一个人没有脱离生命危机，所以致命的伤势依然源源不断地在契约的作用下转移到他的身上。
生命危机来源于夏恩打开预言书的那口血。
那一页映在在场所有人眼底，上面写着：
“莫莱亚斯的血液，会将末日点燃。”
“杂交的亲王诞生于血和火之中，天使的羽翼为他妆点，血族的骨肉成他的力量，人类的泪水助他奏响末路的圣歌。”
“众种族回归本初的欲望，为神的降临献礼。”
因为失血的缘故，也可能是这预言书委实不讲人话，本来扑朔迷离的事情走向更是迷雾重重。
局势紧急，商钺来不及细想，便匆匆阖上预言书带走重伤的夏恩。
笃笃。
浴室的门被扣响，伊瑟沉闷的声音响在门后。
“那人被收押在圣裁所总部地下三层。”
圣裁所地下三层，在地下监狱故障维修后就被临时征用为关押吸血鬼重犯的地方，高瓦数的人造日光灯日夜不息地辐射对于吸血鬼而言相当煎熬的光线，却在今晚“啪”地被关闭了。
蒙图特昏沉的神智里突然多了一道声音，“教皇一直试图转移他，抓紧时间。”
话中的意思叫他精神一振。
“以为教皇想救你出来？做梦。”另一道男声猝然响在黑暗中，惊得他眼皮一跳，“他的情人‘死’在你手里，他只怕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我没有！明明是那个天使......！”重重的喘息声里白银锁链急剧摇晃。
商钺垂着眼，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见白银锁链与蒙图特皮肤接触的地方没有任何伤痕。
“你果然不算是吸血鬼。”商钺说。
阴郁脏污的脸色微微扭曲，情绪起伏之下吸血鬼的气息渐渐浮起，和Omega的信息素交织：“我怎么不是吸血鬼......我继承了蒙图特的血脉，也继承了蒙图特的血律，除了我之外，世上还有谁配冠以蒙图特的姓氏？”
商钺点点头，“确实，毕竟蒙图特早就死光了。”
“所以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蒙图特？”
这个称呼明显取悦了Omega，阴郁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弧度僵硬到不伦不类，更显阴森，“我放干自己的血，注入蒙图特的血液原浆，这不就是初拥吗？”
“是吗？”商钺倚着墙，双臂环胸，“据我所知，这个方法很久以前就有人类试过，但是无一例外全部暴毙身亡。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初拥并不像人类认知里那样是简单的以血换血，而是必须要有血族的獠牙作为换血的中介，象征权柄与血律的传递。”
“很显然，你似乎绕开了这个中介，但是你也没完全成功，不然不会是现在这种半人半鬼的状态——我猜猜，是不是和X药剂有关系？”
他这话石破天惊，重伤下神智不清的蒙图特明显面色一滞，而后掩饰般说道：“什么X药剂？”
商钺说：“X药剂，功效是复制，你应该比我更熟悉这个东西。”
“但是目前我只见过吸血鬼使用X药剂，一般的X药剂大概是无法用在人类身上的。所以你用过的，也许是X药剂里的终极版本——‘造神’？”
这两个字轻轻吐出时，蒙图特的表情凝固了，随后低低地埋头笑出声，锁链在身体颤动间叮铃哐啷乱响。
“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吸血鬼可以凭借信息素从血液中获得更多力量，但向来弱小的人类却被抛弃在外，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商钺并不知道，这全是他没有逻辑的猜测，猜测的依据仅仅是喝下“造神”后和洛维斯特打得有来有回的齐杉。
当时他自顾不暇，只记得齐杉最终被洛维斯特带走，后续在拂晓系统里的状态变成了“失踪”。
但此时商钺眼皮一跳，敏锐地捕捉到“信息素”这个关键词，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牵连起所有碎——齐杉也是个Beta，和夏恩一样，但是他喝下造神后，商钺不记得他的激素水平是否发生了变化。
造神既然隶属X系列，核心的功效必然还是复制：“‘造神’究竟将什么血律复制过来了？”
蒙图特哈哈大笑：“都叫‘造神’了，还能是什么呢？自然是神力！”
吸血鬼的神——传说中的该隐——末日预言里“为神的降临献礼”前一句是“众种族回归本初的欲望”。
什么是种族本初的欲望？
情欲。繁衍。
在广义的abo性别谱系里，从Beta转换为Alpha/Omega是否也算作欲望回归？
......夏恩的血律被蒙图特复制，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回事？！
这道念头如同闪电，直直劈开眼前迷雾，商钺的手猛地钳制住蒙图特的喉咙，“夏恩喝过‘造神’？！什么时候？”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
蒙图特因缺氧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但他依然嘲讽道：“亲王，何必惺惺作态？您要是真的担心他，怎么会默许他前往教廷、接近预言书？如果不是我，您永远都不会知道预言书真正的钥匙不是么？您应该感谢我啊。”
噗嗤一声，蒙图特浑身痉挛不止，足有手腕粗的荆棘直直没入他的胸膛，浮胀的瞳孔霎时扩散。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商钺蓦然松了手，蒙图特吊着最后一口气摔在地上。
“奥菲莉亚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弟弟，怎么轮得到我来心疼？”商钺擦拭着手指，“她比谁都清楚夏恩和预言书的关系。”
发情药剂可以强化血律，原理其实是暂时浓缩血脉，因此经强制发情后，夏恩身体里四代的血液可以无限接近始祖的老族长。
“解开锁的预言书才能真正重现于世——在此之前，教皇也好，奥菲莉亚也好，他们只能看到‘过去’，那她为什么要把预言书留下？她想让谁看到预言书？”
在场可能的人除了商钺就是卡西耶尔，难道那个落魄天使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商钺的话在空气中掷出回音。
过了许久，蒙图特才气若游丝地答道：“如果您想知道答案，不如自己打开预言书看看？看完了，说不定您就知道为什么了呢。”
随着鲜血的涌出，他身上属于吸血鬼的气息蓦然轻了，呼吸起伏间变作了虚弱的人类。然而他依旧嚣张：“为什么不打开看呢？亲王殿下也在觊觎那样的神力么？现在的二代种全是不能发情的Beta，直到出现洛维斯特，这个界限才被打破...... 二代一旦发情......力量是否会接近传说中的该隐......”
监狱尽头的光亮只照亮了商钺半边侧脸，瞳光在某一霎那近乎森然。
“那你又是为什么死到临头、还替奥菲莉亚保守秘密呢？”
他不再废话，单手拎起蒙图特的脑袋，激化的「贪婪」对上十字重合的双眼！
然而关押室内重重一声“砰”声，随后是争先恐后涌出的血腥味，门外的伊瑟眼皮一掀，一手接住软倒的商钺：“你用了贪婪？”
商钺身前，蒙图特的眼眶位置只余两个深深的血洞，两颗眼珠在方才四散炸开。
商钺抹了把眼角的血：“......怎么回事？”
他的「贪婪」竟在此时失效了！
他惊疑不定地重启贪婪，眼底的疼痛针扎般细密浮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皮被轻轻抚上温凉的掌心。
“别再使用贪婪了。”
这话听得过分熟悉，商钺“啧”一声，脑海浮现一些不好的回忆，然而此时没空深究，他估摸着是没好全的后遗症，在心里把色欲骂了一顿。
圣裁所十层设有伊瑟的办公室，地下三层有直达的电梯。
沉默等待楼层上升的过程中，商钺忽然开口道：“你不好奇我问了什么？”
伊瑟从善如流：“你问了什么？”
商钺：“......”
他忽然有种伊瑟好整以暇就等着他先开口交代的错觉。
商钺挑挑拣拣，把造神和发情的事情说了，但隐瞒了预言书的内容。
商钺总结道：“总之你的同僚们在奥菲莉亚加入之后变本加厉，制造用于吸血鬼的强化药剂还不够，还要让人类也复制吸血鬼的血律，变着花样地让所有人发情。”
“人间早晚要乱套。”商钺重新洗了个澡，坐在审判官办公室内用作休息的小沙发上，衣服简单地披在身上，赤着的脚碰了碰伊瑟小腿，“审判官，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想不开选择当人间的审判官的？天国又发生了什么——？”
他半是玩笑半是探究，双眼紧紧盯在伊瑟身上。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伊瑟低垂的视线停在商钺胸口松开的扣子上，仿佛终于是看不下去，亲自上手扣住第一颗扣子，“格希毁掉审判镜失败，虽然我后续打破镜子，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天使被镜子惑乱生出杂念，天国就乱了。”
“我从格希手中接过天使长职位，自此全部职责就是‘审判’，所有脱轨失序，异端邪说，都将由我修正。”
伊瑟的嗓音透露出细微的冷淡，他的眼皮一掀，视线同商钺的目光交错，眼尾短暂地翻折出一道锋利的褶皱，很快又消失不见。
“天国有乱，我在天国；人间有乱，我来人间。”
“仅此而已。”
多么冠冕堂皇。
商钺垂眼，居高地审视着自己胸前扣住衣扣的手，华美而有力，曾经也是这样一双手，将圣剑钉入自己胸口。
这位神职为审判的天使长，丰功伟绩里有自己这位最大异端的重重一笔。
这样的天使长却说让自己相信他。
他能信他么，还是相信他手里的剑？
现在他们目标暂且一致，但如果未来他再次成为伊瑟眼里的异端呢？
“这样......”商钺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我很好奇，你当真从来没在审判镜里看见过自己的杂念么？”
他又飞快改口，“算我多问，执行审判自然需要公正不阿心无旁骛；那个卡西耶尔呢，他有没有什么杂念？”
“为什么问起他？”
自然是因为他和教皇十分不体面地搅和在一处。
商钺说完，忽然灵机一动：“他的杂念会不会和教皇有关？”
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商钺的话。
随后门迫不及待地被外面的人打开了：“大人，明天的审判法庭怎么办——”
陆撤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距离过近姿势暧昧的两个人。
其中美人衣冠不整、发丝凌乱，他认识的审判官还将手搭在了美人胸口。
“打、打扰了您先忙！！！！”
门砰地重新关上。
商钺：“......”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造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