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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渎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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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带缠紧,血色缓慢渗出,夏恩砰地拍上桌面:“我改天一定把圣裁所当烟花放了!”
“希望不是你改天又召唤我来救场。”琼眉眼厌倦,双手掰扯过翅膀上每一根的灰色羽毛,确保没有一丝血迹残留,才放开手,取过艾尔温递来结手的巾帕,说了声“谢谢”。
“不过我看你哥哥似乎不太好,不需要打针抑制剂吗?”
浓重的Omega信息素弥散在房间内。
“是弟弟,”艾尔温纠正道,“我已经给他打过抑制剂了,但是这次起效好慢。”
他忽然想起这位礼貌的堕天使性别是Alpha,暴露在Omega信息素浓度这么高的环境里真是要多冒犯有多冒犯,连忙把趴在桌上浑身无力的西路安置去另一个房间。
夏恩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哼哼:“受着吧......谁让你寄人篱下呢?”
琼面无表情:“我这不算寄人篱下,应该叫倒贴打黑工。”
殿下出门了,奥菲莉亚听说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现在整个莫莱亚斯只剩下夏恩血脉最高,每天两眼一睁不是和秘党的人吵架就是和圣裁所的人打架。
——因为最小的阿桑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殿下说是圣裁所的人干的,还叫他不要管。
夏恩憋屈得很,心想区区圣裁所,即使是前身的宗教裁判所都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扣下莫莱亚斯族人,如今倒是嚣张!
气死他了!
夏恩管不了,但夏恩有夏恩的办法——他叫上了族里的小辈,几人轮番给圣裁所使绊子套话。
夏恩的血律是“谶言”,艾尔温和西路的血律是“危险感知”,三人打配合,居然真给他们步步打探出阿桑可能的位置。
只是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是我的错觉吗?‘悍匪’变强了。”白银刀具留下的伤口难耐地发痒,夏恩止不住去抓。
悍匪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十次打架九次有他,因为一开始被夏恩按着打没打服,愈挫愈勇地特地领了任务专门对付夏恩。
在刚刚结束的战斗里,最初完全不是夏恩对手的悍匪伤到了夏恩胳膊,血滋了一地。
如果不是艾尔温反应飞快地撕碎琼留下的联络方式——一根灰羽——那把刀可能能砍断夏恩的骨头。
“我也感觉。”艾尔温记挂着弟弟,“西路的情况也不太正常,像是被诱导发情。”
他俩面面相觑,可是全场没有出现过发情剂呀。
“是站在后面的Omega。”琼说。
话到这里,记忆里Omega的模样忽然模糊起来,像是从来就记不分明,夏恩使劲地想,从瘦瘦小小的身形想到阴郁神情和目下青黑,想到他直勾勾地盯着人瞧时,黑色的瞳孔里会涣散出圈圈诡异的纹路,在晃荡的记忆里如在蠕动。
那是什么?
但夏恩不能再进半步。
但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他的直觉告诉他。
但记忆始终在剧烈摇晃,如同沸腾的气泡水,不断地阻挡他的探究。
夏恩心下升起一丝怒意——别动了!让我看清楚!
“谶言”。
言灵落下,记忆的水面倏然一静,重新对焦——那是一只眼睛!
是藏在瞳孔里的重瞳!
记忆里的Omega突兀抬眼,看见了夏恩。
重瞳交错,在一瞬便作一个熟悉的十字。
夏恩“嘶”了一声,按住自己眉心。
艾尔温吓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教廷。”晕过劲的夏恩嘴里蹦出两字。
“啊?”
“圣裁所不是背靠教廷么?那个让西路被动发情的Omega应该和教廷有关系,而且!”夏恩兴奋地来回踱步,“阿桑哥哥就在教廷啊?我们为什么不找他帮忙?这是他弟失踪了!
那个十字,就是教廷的十字架呀!
*
可能莫莱亚斯的族人骨子里都多少有点叛逆,伊瑟不想让商钺去教廷,商钺偏就勾起兴趣,非要去不可了。
教廷位于第一区,毗邻皇宫。
从古至今的教廷圣殿大多一个模样,殿外十二根圆柱中轴对称地沿圆形广场边缘排开,广场正中屹立一座方尖碑,尖顶的十字架可与日月比肩。
但商钺毫不客气,一脚踩上十字架,硕大的圆月里倒映出他黑色的侧影,在广场巡逻的卫兵长抬眼间又消失不见,像是月夜里飞过的一只乌鸦。
但圣殿所在,怎么会有乌鸦?
商钺几个起落,跳进方尖碑后的大教堂。
修女们怀抱经卷,黑色裙摆卷过大理石地砖;千余块彩色玻璃窗弥散眩目的光辉,教皇引领教众,在穹顶百余座雕像的注视下跪地祷告。
......但雕像理应是没有眼珠的,这些雕像眼部的位置却被勾描加重,隐在阴影处,顾盼可以生辉。
怪事。
商钺被看得莫名毛骨悚然,摸着遮挡身形的雕塑翅膀想:“难道人类的审美变了么?”
低喃的弥撒语在宏伟的圣殿中回荡,商钺一听这个声音就犯困,换了个背靠翅膀的姿势,长腿一伸搭上横出的天使长剑,平躺着盘算预言书会被教皇放在哪里。
他还是没有办法忽略格希口中来自老族长的预言。
什么叫“审判镜最后会落到血族手里,血族会用审判镜找到杂种亲王”?
镜子现在在他手里,难道他会去找杂种亲王?
杂种亲王......在血族广为流传的传说里,他的出现会降下末日的火,将失控的二代种吞吃殆尽。
而后重生的该隐降临。
具体如何商钺一无所知,杂种亲王有多“杂种”传说里也根本没说清楚,商钺叹了口气,只觉得摊上莫莱亚斯这个烂摊子后自己是一天没休息过,好不容易沉睡一段时间,醒来又是找人又是对付奥菲莉亚,现在又扯到这个末日预言,烦得他恨不得甩手不干了。
他这把刀是好用,但谁这么用刀的?
早晚磨损。
胡想间,底下却传来惊呼。
商钺偏过脑袋,恰好看见跪地的教众间蹿出一把长剑,直直朝最前方的教皇刺去。
“教皇!下地狱吧!”
“叮”的一声,剑身被一把十字架架住,然而这把剑锋锐异常,削铁如泥地砍断精木,去势不减地割破阻拦的主教手掌,刺入教皇肩膀。
持剑者双目赤红,正欲拔剑再刺,却被迟来的卫兵挟制在地。
一口唾沫恶狠狠地唾到地砖表面反射的教皇虚影上。
教皇本人的脸拢在高帽下看不分明,他捂着肩膀,血液从指缝间溢出,苍白的唇角却微微扬起:“谁让你来的?”
“神指引我来的!狗日的教皇,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怎么坐上教皇位置的?你向恶魔出卖□□、出卖灵魂,桩桩件件神都看着你啊!!”
教众惶恐伏地,不敢再听。
“恶魔?”被人指着脸骂,教皇却仿佛饶有趣味似的,“哪来的恶魔?”
“还要狡辩吗?我都看见了,你豢养恶魔的黑猫,你还、你还喂它们人血人肉!你这个□□//烂的Omega!你该滚回后院去,谁给你的胆子渎神!!——”
嗤的一声轻响,而后是重物坠地的闷声,狰狞的神情定格在刺客脑袋上,滚落到教皇脚边。
泉涌喷出的血淋了面无表情的教皇满身,沿他手里夺过的剑流到地上。
他慢条斯理地在刺客衣服上擦了擦剑身,又哐当抛到一边:“拖去喂我的猫吧。”
无人敢异议。
除了受伤的主教。
卡西耶尔挡在尸体前:“教皇,不要亵渎尸身。”
教众在死寂的空气里缓缓退出,偌大的圣殿里最终只剩下卡西耶尔和教皇两人。
教皇忽而轻笑:“卡西耶尔,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人要救,我很不高兴。”
“你不想我杀莱安主教,我放过他了;你想我救你的弟弟,我救了。但是你该知道,哪怕我再宠爱你,那也是有限的。”
掌心的血仿佛永远也流不尽,渗进同样红色的祭衣里。
卡西耶尔说:“你是教皇,人间的信仰全系于你,不杀莱安、救下阿桑,只会利于你的统治,我没有私心胁迫。”
“我当然信你。”教皇眨眨眼,“但你知道其他主教背后是怎么评价你的么?”
恶意扭曲面部肌肉:“他们说你三个月能从司祭升任主教,身子一定是被我玩烂了,一个Alpha委身脔宠,是不知廉耻、违背教义,死后会下地狱承受色欲的极刑。”
卡西耶尔的肌肤本就白皙,因为失血,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此时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们说得没错。”
“是么?”教皇的身形要矮小几分,然而他上前时丝毫不落下风,“我不这么认为。他们这些Alpha从来自尊自大,背地里□□嫖宿的时候可从来不觉得自己会下地狱,他们都说,‘我是献身解救Omega发情的痛苦,正如圣子献身救赎人类的罪恶’,这么说来,你也是在救赎我的罪恶,对不对?”
一股属于Omega的浓烈香味忽然涌出,在圣殿间弥漫开。
“教皇......”卡西耶尔脖颈的青筋寸寸鼓起,手指猛然用力攒紧,迸溅更多的血,又被教皇根根掰开。
教皇的手沾过自己的血,现下又沾上他的,亲密无间地溶在交错的指节间:“你不愿意么?我不怪你,其实这个命运本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最后四个字轻如耳语,好在在场几人一个距离太近一个聚精会神,全都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意思?”
“还得谢谢你带回来的预言书,我也是看了它才知道,原来原本是这样的,被囚作禁脔,被肆意玩弄,被同僚诋毁......就是不被当成个人。”
商钺错愕的神情渐渐凝重。
“不过也是,”教皇堪称温柔地抚上Alpha的侧脸,被血污弄脏的白皙底色彻底愉悦了他,“从前,女人不被当成人,现在,就是Omega不被当成人;但是Alpha沦为囚徒、沦为下属、沦为穷人时,他们也都成了Omega。”
他笑开的模样竟然还有几分甜,“你也一样。”
“你的出现是我命运的转折,从此之后,你就成为了我的‘Omega’。”
“惊讶么?我也很惊讶。”
“但我可以补偿你——在床上,我永远是你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