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张罗地

5、黑人和青玉

　　那是秦玉还在的时候。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人，我不懂怎么形容他，只知道面对他时我的内心有种恐惧的冲动。
　　之后我渐渐知晓那是村里老人曾经说过的煞气。
　　他有很刚毅的侧脸，刀削似的。皮肤像太阳暴晒下的黑泥土，有隐约的伤口。
　　这个男人很奇怪，称不上俊逸，谈不上丑陋。之所以对他这样的记忆清晰，只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在这样死水般的村子里显得尤其突兀。
　　我并不讨厌他，虽然他让我觉得难以靠近。
　　他只来了三天，他走得那天天空被浮云压得很低，冰冷刺骨的闪电在浮云里清明可见。
　　我数着他的步子，偷偷在墙角看他离开。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走到第三十四步的时候，也就是刚踏出村门的那一刻。倾天的大雨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只是那么恍惚的一瞬间，他粗布衬衫上缝着的灰黄色动物皮毛已经焉塌塌地趴在他的衣服上。他停顿了那么一刻，似乎稍微仰起了头。而后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带着一种我不懂的决绝渐渐远出我的视线。也许是这场暴雨，也许是让人不安的轰隆滚滚的雷声。湿润的凉风扑进我的眼底，那是我第一次被一种叫悲凉的情绪缠绕。
　　他的出现和离开，村子都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平静。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切有一种虚幻的错觉。有时候记忆会被混淆，就像有一段时间，那时我真的以为这个男人只是我虚妄出的一个幻觉。
　　直到路过青瓷坡的那天。
　　说是坡，不如说是坡上的一座茶亭。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总爱端着壶茶慢悠悠的坐在亭子里晒太阳。茶的好坏已经无关，安定，无忧，在阳光和清茶里已经能模糊浮现。我虽然没有匆匆奔跑而过，但我也没有打算走进茶亭。被人叫住只是路过时的意外。张大爷已经70多岁，走路时虽不至于颤颤巍巍，但终归是老了。被叫住时我并不情愿停住，因为黄琶还在等着我。这艳阳高照的午后，我们已经约好到田野边的小溪里打水仗，这会光是想想已经叫我按捺不住，急切不已。我半犹豫地转过半个身子，虽然不甘愿，可我心底还是不想听见张大爷在我假装没听见后带着喘气的呼喊声。“张爷爷，怎么了?”我答得有点奶声奶气，我想还好黄琶不在，他在免不了又要被笑话一顿。“苏普，过来。”我听话地一步步挪过去，带着疑惑。“呐，给你。”我看着手里的青玉，温润暖滑，通身还萦绕着张爷爷的体温。“什么?”我抬头看他，已经掩饰不了一脸的奇怪。“上次来咱村的那个男人你还有没有印象。”我如遭雷击，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带着不可置信。张爷爷望着我，知晓我还记得。我惊诧是因为在这段日子里我已经自动否认了这个人曾经真实存在过，张爷爷的话又让他以如此清楚的形式清晰了起来。但张爷爷却是一脸笃定我认得那个男人的神情却是我不了解的。“这是秦玉让我交给你，说是他给你的。”“那个黑黑的男人？”“恩，他叫张恒山。”“为什么。”我有点抑制不住的轻颤。这就像你曾经期翼或憧憬过什么，然后它当真活生生的出现了。我不知道这份错乱的感情是哪来的，但它坚信无疑地在我体内冲撞。“不知道。”张爷爷挑了挑眉，说的一脸洒脱。一个老人做出这样的表情是很有喜感的，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我呆立在原地，而后盲目地离开。那天我好像走了很长的路，绕遍了这个村。我太震惊，虽然它没有理由。我甚至忘了和黄琶的约定，日落的时候，我松开手掌。摊在我手里的青玉在落日的余晖里闪着微凉的光，那是我手心的汗水。我就这样无目的无知觉的紧紧攥了它一个下午。夕阳西下，我的身体在广阔的风里突然感到疲惫，我想我有一点点难过，因为我把自己遗失了一下午，迷失在那块通彻的青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