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满途》南陈九门

5、离开

　　星驰酒店的二十九层只有一个大包间，其实是一个大平层，是汤卫森长期在这家酒店包下来的。

　　后来汤卫森从带纪燃从苍蝇馆子出来后，纪燃进《闻声》组之前，便安排纪燃住在这里。

　　汤卫森那段时间白天黑夜都在这间酒店陪纪燃读剧本。

　　后来进组后，汤卫森每次和纪燃私下见面都来这家酒店，借着商量剧本剧情的机会，两个人拍摄期间同吃同住在一起，汤卫森有时候会回自己的公寓，有时候也会留在平层的其他房间，慢慢的这个平层也就留给了纪燃。

　　纪燃坐在酒店的大床上，脑子清醒的抱着抱枕躺在床上。

　　纪燃想起汤卫森说的话，汤卫森说，他给纪燃时间考虑。

　　汤卫森没有直接答应他分开，在那张照片作为他的丑闻被曝光在公众视野后，在他可能背负公众对他的一些谩骂和质疑后，在他可能因为被知道是同性恋不被观众喜欢后，汤卫森还不愿意放手。

　　纪燃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闫斌伤他太深，他可能真的不会在感情上轻易相信别人了。

　　他一直觉得汤卫森是因为同情他，内心可怜他，保护欲作祟，拍摄《闻声》期间，才轻易动了心和他发生关系。

　　他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是拍摄后汤卫森找他读剧本，他们一起吃完饭汤卫森喝了点酒，汤卫森意识不清醒，抱住他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他比起汤卫森，身体干瘪瘦弱，用了些力气想推开汤卫森，可是汤卫森的力气出奇的大，牢牢禁锢住他的身体。

　　他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想起曾经这种事闫斌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有些排斥的用力挣扎，可是当汤卫森吻住他流泪的眼角时，不知为何他慢慢放弃了挣扎。

　　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任由汤卫森脱去他的衣服，任由汤卫森带着酒气吻遍他的全身，最后当汤卫森进去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眼泪已经浸湿了耳边的枕套。

　　那是他在闫斌后与另一个男人发生关系，也是汤卫森和他的第一次。

　　纪燃那夜一夜没睡，他不知道他这样和汤卫森算什么，他不知道等汤卫森早上醒来，他们会怎么相处，汤卫森会是什么反应。

　　等汤卫森早上醒来，纪燃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汤卫森看着满床的狼藉，知道发生了什么。

　　汤卫森在浴室找到的纪燃，纪燃穿着衣服，蜷缩着坐在浴缸里，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汤卫森扶着额头，对纪燃说了“对不起”，见纪燃没反应，赶紧把纪燃抱出了浴缸。

　　可是纪燃半天没反应，那时候的纪燃依旧不会说话，但是能听到声音，汤卫森急了，把纸和笔拿到纪燃手边，可是纪燃只是呆呆的睁着眼睛，看向汤卫森身旁的虚空。

　　汤卫森对纪燃说，“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纪燃。”

　　汤卫森把纪燃抱到怀里的那一刻，手下的触感，终于让汤卫森感受到了怀里人有多么的单薄瘦弱。

　　纪燃第二天就发烧了，汤卫森给纪燃换了干净的衣服，汤卫森那段时间一直住在平层，一边照顾纪燃吃饭喝药，一边手忙脚乱的与剧组各处联系，推迟了演员演戏进度，过了两三天的时间纪燃会自己吃饭喝药了，依旧不写字不与汤卫森交流。

　　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纪燃才慢慢自己翻开剧本看起来。

　　那次他们都闭口不提那晚，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之后《闻声》拍摄两人和以往一样正常交流，直到《闻声》拍摄结束。

　　等闻声的庆功宴上，汤卫森请了所有参与剧组拍摄的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纪燃因为身体原因只和大家合影就先回去了。

　　汤卫森那晚出奇的没有喝酒，庆功宴间隙就出了包间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等空气安静下来，打了纪燃的电话，询问关心纪燃的身体，并且约定和纪燃去医院做恢复声音的手术事宜，电话和往常一样没有声音。

　　汤卫森看到微信跳出的消息，纪燃发给他的，“谢谢你。”
　　随后纪燃又发了一条消息，“你还来酒店吗？”

　　那晚，不知是晚风太醉人，还是风太燥热，汤卫森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些莫名的冲动，庆功宴还未结束，汤卫森就提前走了，开车直奔纪燃在的那家酒店。

　　汤卫森敲门，按照他们的暗号三重两轻，纪燃开门的那一瞬，汤卫森抱住了纪燃。

　　汤卫森说，“一般，导演都会爱上自己戏里的角色，你知道吗纪燃。”

　　汤卫森发现纪燃没有任何挣扎，才接着说，“就像我现在对你有感觉一样，纪燃，你拍戏的时候，我完全进入了你的世界，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你了，所以那晚才会不受控制，现在也不受控制，对不起纪燃。”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纪燃，我喜欢你，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纪燃已经被抱在怀里，侧头只能看到汤卫森因为拍戏已经有白发的鬓角，纪燃下意识地也抱住了汤卫森，吻了吻他的鬓角和眼角。

　　现在，纪燃想起他和汤卫森确定关系的也就是庆功宴那晚，也就是那晚，他以回吻的方式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汤卫森。

　　汤卫森抱起他，脱掉了两人的衣服，两个人一起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拥吻。

　　等到浴缸的水渐渐冷却，汤卫森抱他回床上，捂住他的双眼，慢慢吻遍他身体上所有的疤痕。

　　在那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汤卫森找医生帮他做了咽喉手术，他恢复了声音，汤卫森一直照顾着他，他们就这样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直到《闻声》上映，他们拥抱着坐在一起看《闻声》，看着与《闻声》和相关人物一步步上热搜，直到收到《闻声》获奖的消息。

　　纪燃现在想起那段在一起后的时间，只觉得恍惚，原来幸福从来都在过去，眨眼就过去了，短暂到像一场梦。

　　现在的他们，回不去了。现实往往会从梦里叫醒他。

　　等他醒来后，会发现原来身边仅剩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残酷，没有人可以拯救他，最后剩下的也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主动提了分开。

　　纪燃想起汤卫森每次在床上脱去他的衣服，看到他身上的疤痕的时候，都会捂住他的眼睛，然后慢慢吻那些痕迹。

　　即使汤卫森否定了，也很难让纪燃觉得汤卫森对他的喜欢里没有掺杂任何的可怜和同情。

　　汤卫森知道纪燃的过往，知道纪燃被闫斌囚禁的那段时间，纪燃遭到了闫斌心理和生理上的虐待，知道闫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对纪燃身上施加的一切痛苦。

　　汤卫森曾经亲自在纪燃写下的手稿里窥探了这一切。

　　所以汤卫森每次都会默默吻着这些伤痕，闭口不提它们的由来。

　　纪燃每次也只是呆呆的睁着眼，等汤卫森的一只大手覆盖住他的眼睛，慢慢吻着他破烂苍白斑驳的身体，然后呆呆等汤卫森动作完，闭着眼入睡。

　　纪燃既不会配合汤卫森，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汤卫森迟早会厌倦的，离开他也是迟早的事。

　　他也不希望最后汤卫森厌倦他了，还因为可怜和同情他，和他在一起。

　　现在在没有牵连他卷进自己的丑闻之前，他需要断了和汤卫森的所有联系。

　　纪燃现在只想离开，彻底离开汤卫森。

　　去一个汤卫森找不到自己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听不到他的声音，见不到他的人，不会心软和不舍，就可以彻底狠下心来真正推开汤卫森了。

　　纪燃想，要不就这样消失吧，消失了娱乐圈的丑闻就和他没关系了，消失在汤卫森的世界，汤卫森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了。

　　纪燃在下定决心想离开汤卫森的瞬间，就觉得失去了任何的安全感。

　　纪燃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纪燃，这个世界哪里都不安全，除了家。

　　纪燃三年前从闫斌的囚禁他的房子逃出来，没有选择回家。

　　现在又被现实重创。

　　那张照片的出现，虽然表面上对他影响不大，可是只有纪燃自己清楚，他每晚的噩梦都在加剧，梦里的痛苦越来越真实，那份痛苦似乎已经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白天有时会无意识的手抖，会发冷汗，会眼前发晕，会全身无力。

　　纪燃想，他要不就回家吧，他还没告诉过汤卫森他的家在哪里。

　　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所有人都不会找到他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回到自己那个从小长到大窄□□仄的房间，想一个人盖着被子蜷缩起来，想放下一切，慢慢等待着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纪燃是不明白，为什么汤卫森为什么会选择一次次拥抱他。

　　他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真正爱他的人了。

　　大家如果知道真正的他多么悲观消极，都会从他身边逃跑吧。

　　所以他总是习惯藏匿自己，喜欢躲在人群中希望不被注意。

　　他需要太多能量去维持着活下去，他可能会像一个吸食别人精气的妖怪吧。

　　他的能量太弱了，他需要别人多分给他一些能量，他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状态。

　　纪燃觉得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的另一半只是个不断索取情绪和能量的缠人精，一定会被吓跑吧。

　　爱情里面讲究的是相互满足，纪燃不知道自己能满足别人什么，可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很多很多，爱的越多，也会索取的越多，如果得不到全心全意的爱，他可能会神经错乱、失去自我，彻底疯掉吧。

　　到了最后，他可能曾经有多爱，最后就会有多恨吧，他可能想带着那个人一起去死。

　　为了不伤害别人，为了保护自己，纪燃不会冒险去爱一个人。

　　如果这辈子也没有那个人出现，那也不要紧，就这样活下去也不错。

　　习惯孤独，忍受孤独，让自己慢慢学会照顾自己，自己全心全意爱着自己。

　　纪燃已经慢慢不对爱情抱有希望了。

　　汤卫森的出现后，他故意过滤掉自己的一些感情，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心，不要再陷进自己的爱情幻境里。

　　他与正常人不同吧，正常人爱了不爱了，很快可以走出来，可是纪燃清醒的知道，自己爱了可能就再也忘不掉了，这份爱会把他折磨到死，就像闫斌，给他了这辈子最大的烙印。

　　九死一生，苟延残喘，他怎么都不可能再走那条路了，再也不想爱上别人了。

　　爱上别人，相当于把自己扒光晒在日光下，没有任何的隐瞒，亲手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利刃。

　　纪燃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爱情就像飞蛾扑火，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纪燃不想再沾染上汤卫森了，也不想把他牵连进自己的事情里。

　　纪燃定了回家的机票。
　　他很久前就想回家了。
　　“汤卫森，再见了。”

　　纪燃想，等回了家，他就和汤卫森断了联系，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重新开始说话了，他就当以前的遭遇都是梦一场，失去的声音也回来了，他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忘记闫斌，忘记汤卫森。
　　回到自己的现实生活里。

　　他觉得他该离开了，这辈子他也不会见到汤卫森了，他的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也没觉得自己对汤卫森多么重要，缺了他汤卫森一样那么优秀到万众瞩目，他也根本不会缺喜欢他的人。

　　至于他与汤卫森之间，只存在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