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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想活到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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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凌虚真君转身,最后在逆光之中回头看墨渊,“那么三界同悲,卿尘注定不会回来,我也会和他一同消亡。”
他踏出了洞穴。
外面的天色比眼睛还要晦暗。
被捆在这里多日的青年正蹲在外面等他。
毛茸茸的脑袋不停耸动,细软的头发冗乱的拱在一起,几缕呆毛高高翘起。
两只扁圆的耳朵从头顶两侧冒出来,随着他脚步声的靠近而一扭一扭。
凌虚真君靠近他,流淌着鲜血的温热手掌隔着虚空抚上他的发。
是真的有那么一瞬,想要用手去揉一揉青年的脑袋。
但也有更多的想法。
想要抛弃这具肉身,再用千年的时间,去等待下一个可能出现的“器皿”。
这样特殊的体质相当于一种承载魂魄、凝结魂丹的器皿。但如果完全魔化,皿身就会陨毁。
魔物并非虚体。
只是一旦死亡,就会烟消云散。
不像常人一般尸身渐腐,尘归尘土归土,剩一具枯骨,还能给人留下念想。也不像仙人一般尸身不腐,宛如金玉。
而是魂魄和肉身散于天地之间,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当魂魄和肉身都烟消云散,还有什么凝丹或者聚魂的可能?
这便是他在用引雷招魂之法,确认了出现了卿尘的魂魄,这样的做法真的有用以后,才一直看管夏云销,督促他修炼,及时将魔丹转化成仙丹的原因。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墨渊已经碰过了这具躯体。
如果最后用的是引魂法,卿尘借助了这具肉身回来了,会记得第一个人是墨渊吗?
凌虚真君看着夏云销,就好像看见了卿尘。
最终给出了两个选择,让夏云销自己来选。
如果他选择了夏云销的身份 ,那么自己不会手软,会毁掉他,再去等待千年,等到万古变为长夜,等到三界荒芜。
如果他选择了卿尘的身份,那么今后他就是卿尘,自己会把想办法把卿尘的魂魄完整的引来,这副身体会完完整整的变成卿尘。
夏云销选择了后者。
于是凌虚真君决定将他留下,护好这具肉身,及时把入魔逆转过来。
……
夏云销蜷缩成一团躺在黑水狱冰冷的地面上。
狱里阴冷潮湿,滴滴拉拉的水滴声和惨绝人寰的痛叫声不绝于耳。
黑水狱几乎只进不出。
进来的要么是十恶不赦之人,要么就是罪大恶极的魔修,甚至还有无法斩杀,有唯恐出去祸害苍生,于是便困在这里的魔物。
这里的刑罚也极其严重,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
倘若不是犯了极大的杀孽,鲜少有人会有被送来这里。
坚硬的地面硌的夏云销难受。
地上脏污的水汽浸湿衣服,和干掉的鲜血混在一起黏在伤口上,疼的人瑟缩发抖,几乎没有办法动弹手指。
“卿尘。”
恍惚间有一双手掌托着他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
温柔的胸膛贴近他的身体,令人心安的檀香味道也漫进鼻腔。
“汪呜......”夏云销哼哼两声,脑袋拱了拱,下意识去寻身旁源源不断的热度。“唔,痛......”
身上的衣服像是被人揭下。
后背感受到外面的凉气,夏云销忍不住抖了一下。
差点忍不住往地上栽,又被人托着腰侧扶稳。
有冰凉温润的东西在后背和臀部化开,带着淡淡的药草味道,减轻了被仙尺惩戒的火辣刺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上的疼痛渐渐散去。
夏云销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
在昏暗的牢房里,借着墙壁上,只有碗口那么大的铁窗打过来的光,看到一袭白衣坐在地上,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男人。
“真君......”开口的嗓音都有些喑哑。
被戒尺打的时候一边骂老登一边喊痛,连嗓子也像枯柴一样干裂沙哑。
凌虚真君似乎早有所料,来的时候还带了水囊。
见夏云销睁眼,就拔掉了塞子,托着夏云销的脖颈,将清水喂给他。
“咳咳——”被水呛到喉咙,咳嗽的时候皮肤震颤,还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口。
抱着他的男人贴心的给他顺气,温热的手掌顺着胸膛前俯拍,帮夏云销把水顺下去,止住了他的呛咳。
“真君,我,我这到底在哪?”湿漉漉的眼睛巡视一圈,夏云销挣动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真君,你你——”
不是说好会护着他的吗?
怎么还打了他的后背和屁股,尤其是屁股,感觉都要疼裂开花了。
夏云销动弹两下,没等质问声出口,身体就被凌虚真君按住。“别动,会扯到伤口。”
抱着他的男人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略显悲哀,看上去低沉又压抑。
那双淡色双眸也被复杂情愫所填满,似心疼似关切,又似对感情扑朔迷离、爱而不得的念想。
凌虚真君盘腿而坐,很耐心的扶着夏云销,从头到尾没有变过动作。仿佛只是为了来看他,只是为了在这里陪着他。
夏云销萌生一种错觉。
两个人在黑暗中,如同受伤的小小兽一般互相舔舐。
或者说,是凌虚真君这只大兽在给夏云销这只小兽舔舐。
刚睁眼就看到仙气飘飘的男人。
男人坐在脏污的地面上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地面上,隔绝地板和水汽,体温暖着他的体温。
昏暗的光线打在凌虚真君的眼睫上。
黑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瓣轻薄,动作温柔又细致。
对受伤正处在脆弱期的人而言。
睁眼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真的有一种神祇下凡,来救赎他拯救他的感觉。
·
夏云销最后还是没能埋怨面前的男人。
只把头又栽了栽,颓懒地倚靠在凌虚真君的肩膀上。
“应该不是来报复我的吧?”夏云销想。
一开始他是真的怀疑凌虚真君是不是伺机报复他。
还是说男人抽自己的时候不是惩罚,单纯是抽他抽爽了,一时兴奋有些停不下来。
既然要用戒尺抽他,那为什么不干脆让自己不要回来,去别的地方不好吗?
墨渊那里待是肯定待不下了。
那男人想要自己的贞操!
待在那里自己的屁股都保不住。
但除了这两地,总还有其他安全又舒服的地方吧?
本来一肚子委屈 ,以为凌虚真君把狗骗回来杀。
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抱在怀里。凌虚真君给他喂水给他擦药,甚至还情愫满满盯着他。
一时之间觉得心里的委屈和烦闷的窝囊都退了不少。
这男人都这样了,当时那个情况确实是身不由己,大概也只能这么做了吧?
别一会儿质疑两句,凌虚真君又一副被摧残的模样,自己又要不知道怎么回应好了。
抱着他的男人神色浅淡。
夏云销问:“真君,咳咳,这里究竟是哪,为什么一谈起这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修长带着香气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凌虚真君开口道:“黑水狱,比修真界的刑坛更要忌讳的地方,修真界所有犯了过错的极恶不赦之人都关在这里,普通牢狱关不住他们。进来的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啊,那我,我呢?”夏云销登时有点慌了。
但看男人依然稳如老狗,于是小小心翼翼问:“我能活着出来吧?我不会有事,不会死在这里面吧?”
凌虚真君摇头。
虽然有些无奈和焦虑,但至少可以稍微放松一点:“那就放心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会尽快的。”
……
两个人相抱而坐 。
在这狭窄又阴暗的一隅,气氛莫名微妙,说不上来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
向来是夏云销不说话,凌虚真君便很少主动开口。
这一刻夏云销沉默着靠在凌虚真君怀里,男人就沉默着抱紧他。
夏云销半晌还是有点忍不住弓了弓脖颈。
明明这里是牢狱,怎么搞得,像是......私相幽会???
错觉吧,什么奇怪的错觉?!
他有气无力,咳嗽了两声,蔫蔫巴巴抬手去撑自己的身体,想要调整一下坐姿 。
抱着他的男人竟然很主动的握了下他的手指,帮他挪动了下那只软了吧唧的胳膊,还把他的姿势调整成舒服的姿态 。
夏云销:???
真转性了?
这也太让人诧异了吧 。
他还是第一次见凌虚真君这个模样,放弃了那份别扭的尴尬 ,干脆牢牢倚着男人:“真君,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杀我 ?”
不知道是不想提及,还是关心一下云销不想让他多想,抱着他的男人只轻声宽慰:“你不需要知晓。”
“可是我想知道,这比比墨渊告诉我的更严重。”
“你入魔暴走,屠杀了山下的弟子,杀了不少无辜的路人,后来又带领魔物进犯,杀了山上的不少弟子,多人身受重伤。”
“真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有意做过这件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绝对没有和魔物勾结。”夏云销有些着急,“那些掌门也抢着杀我。”
“那是因为你体质特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云销怔住。
“你的身体可以炼丹。”
还可以引魂。
男人只说了一半,模棱两可。
于是夏云销问:“是入香炉炼丹药吗?”
“......”
“那帮老登疯了吧,我又不是猴子,拿我炼什么丹,我是一只狗。”
“......”
半晌才恢复精神,身上有了些力气 ,夏云销骂道:“他们怎么都这么腐朽 。”
这帮修真界的老顽固,什么年代了还拿人来炼丹,不把人吃死都算好的了。
抱着他的男人一直沉默不语。
夏云销总觉得隐隐不安,抬头看他,亮着红黑色的小狗眼。“真君,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也拿我炼丹吧?”
“......”凌虚真君沉默,而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夏云销舒了口气,“我不想被炼丹,我还想活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