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于深海》灰意

4、chapter 4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发现那个该死的黑影。恐惧与绝望交织，如果真的都要死在这里，倒不如尽力的保全一个人。此刻的伊莱亚斯是从未有过的镇定，一种坦然从他心底油然而生，利落地拿出了身后的水波枪，对准人鱼的后背。

　　“威尔森！快逃！”伊莱亚斯拼尽全力嘶喊着。

　　嘭——！

　　又一声枪响，人鱼再次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扭动着身体，黑色的鱼尾猖獗地甩着，威尔森被暴动的人鱼重重地甩到了墙上。猛烈地撞击，让他眼前一黑，浑身上下传来了四分五裂的剧痛，大脑中冒着星星。死亡的威胁让他不得犹豫，咬牙强忍着剧痛站起身，立刻跌跌撞撞的向连接着走道的出口游去。

　　仅几秒，人鱼便恢复了行动能力，银白色的长发沾染了血迹在海水中恣意挥舞，猩红的血液持续地从他的后背流出变成了血雾，浓重的腥气在海中蔓延。人鱼转头盯着伊莱亚斯，银白色的长发下面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把伊莱亚斯的心攥漏了一拍。

　　伊莱亚斯如被摄了神志一般，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忘记了逃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孤独的瞬息是与你相望。

　　嘭——！

　　又一颗水波弹发射，径直地打在了人鱼的腹部，人鱼痛苦地扭动着身体，黑色的尾巴胡乱拍打着，猩红的血液从他身上不绝地流出，声嘶力竭地嘶鸣，透露着绝望。令伊莱亚斯的心也跟着揪起。可是为什么？他会心痛？

　　“伊莱亚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对讲机中威尔森的喊叫让伊莱亚斯的意识瞬间收回。他快速的向另一边游去，游的间歇还时不时的瞥着人鱼的动向，血迹弥漫他只能看到透过那团血雾的影子，面向威尔森的方向，再度卷起鱼尾。

　　这卷起的幅度比之前还要大，像带着一击毙命的想法，伊莱亚斯暗道，不好！威尔森必然无法躲过人鱼的攻击。

　　就在人鱼就要甩动尾巴追去的一瞬间，伊莱亚斯开启了身上的动力装置朝人鱼的身上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粗砺硕大的鱼尾，但鱼尾表面分泌的液体让他难以抓牢，手上一滑，被甩动的尾巴顺势拍在墙上。手上的定位表被尾鳍划断掉落在地上。头被重重地磕了一下，突然眼前一黑，剧烈地镇痛让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大口吸着氧气。

　　伊莱亚斯的动作十分突然，使得人鱼身体一滞，漆黑的瞳孔瞥了他一眼，便作势向威尔森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机械冰冷的女声。

　　警告！警告！氧气仅剩10%

　　伊莱亚斯快速的做取舍，威尔森的氧气含量应该跟他相差不大，这些氧气可以让威尔森勉强回到潜艇。但他却不行，他身上的伤太过于严重，人鱼的攻击之下，他们能回去一个人已是万幸。如果两个人都在这等待救援，那么结果必然只有死亡。

　　“伊莱亚斯，你怎么样了？”对讲机中传来威尔森焦急地询问。

　　“没事。”一口血顺着食管涌了上来，让伊莱亚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说道，“我已经走不掉了，你快走！”

　　“可.....可是，你...”

　　“没有可是。威尔森，你的氧气含量应该只有10%左右了，如果你继续犹犹豫豫，那么最后咱们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不要浪费我的牺牲，威尔森上尉！”伊莱亚斯的语气异常平淡。

　　“好。”

　　威尔森情绪激动，伊莱亚斯甚至能够听到他在啜泣。

　　伊莱亚斯调侃道，“喂，小子，快点走，我来掩护你。你要是慢了，可怎么救我？”接着他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捡起了定位表，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右手抽出了大腿外侧的那把短刀，寒光在刀刃上闪现，一双浅棕的眼睛冰冷而锐利地盯着正在追威尔森的人鱼。

　　伊莱亚斯手死死地攥紧了短刀，逐渐脱力的他难以快速地游到人鱼身边，他打开了推进器，开起的一瞬间带着巨大的冲击，瞬间到了人鱼的后面，这次他牢牢地抱住鱼尾，另一只手拿起短刀透过表面的鳞甲狠狠地刺入了里面泛着白肉的鱼尾，刀牢牢地钉在了里面。

　　突然的袭击而来，人鱼的尾巴受痛狂乱地拍打扭动，他转过身盯着伊莱亚斯，眼中不是想象中的凶砺而是带着莫名的委屈。

　　M.....er....ak..i...........M.....er....ak..i.....

　　熟悉的低语再度响起，伊莱亚斯狠狠地把嘴咬破，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一手牢牢地抱住鱼尾，另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匕首，一下又一下的刺入。鱼尾瞬间像个血窟不断地向外流着猩红的鲜血。

　　警告！警告！氧气仅剩3%，机械冰冷的女声再次传来。

　　人鱼比伊莱亚斯想象中的要顽强，哪怕不能与人鱼同归于尽，那么他也要把人鱼困在这里，为威尔森争取更多逃命的时间。借着尾巴的甩动，伊莱亚斯顺势扑到人鱼身上，牢牢地抱住了他，拿起了注射器，将注射器牢牢地打入了人鱼的脖颈上。一剂强烈镇定剂打下，人鱼顿了一下，又缓缓地挣扎几下，便缓缓倒塌。

　　暂时的胜利令伊莱亚斯无暇顾及，很快剧痛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缺氧造成的晕眩越来越严重。镇定剂从他手中缓缓滑下，他倒在了人鱼身旁，被他攥在手中的定位表无声地跳动着红光。

　　警告！警告！氧气仅剩1%

　　.................

　　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吗？伊莱亚斯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内心不禁冒出了疑问。他身穿白色衬衫和牛仔短裤，赤脚走在被太阳晒得火热的沙滩上，可令他诧异的是，灼热的感觉并没有从脚底传来。阳光的刺眼令他睁不开眼，他低下了头，棕色的碎发垂了下来，形成了小片阴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体，心想很好，没少什么零件，看样子这里应该是天堂。

　　蓦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闯入了他的世界。

　　小男孩头戴着编织渔夫帽，穿着背带短裤，正低头抬着被晒得通红的膝盖赤脚慢悠悠地走在沙滩上采贝壳，而那朵在他头顶上的太阳花正随着海风的吹动摇曳生姿。

　　伊莱亚斯追上前去在男孩的身后询问，“小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声音不大不小，可是男孩还在自顾自地找贝壳。

　　“喂，小朋....”说着，伊莱亚斯上去拉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却错愕地发现，他的手直接穿过了男孩的身体。他瞳孔骤缩看着手穿进了男孩的身体，然后透了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一路走过的沙滩没有丝毫脚印，出奇的平坦。

　　伊莱亚斯呆愣地站在原地，他身旁的小男孩好像发现了什么，吃力的一路小跑回去，拉一个头戴眼镜穿着简朴的中年男人过去。

　　“爸爸，你看这是什么？”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肉乎乎的小手指着礁石中翻着肚皮，虚弱地躺在夹缝中，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生物。

　　中年男人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带着些许惋惜的语气回答，“鱼。”

　　“那它为什么是黑色的？”男孩抬头露出了被晒得红彤彤的脸颊，澄澈的棕瞳望向中年男人，头顶的太阳花也因男孩的动作而晃动。

　　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下，略微思考，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应该是它之前生活的区域被污染了，导致它变了颜色。”

　　“所以是我们造成的吗？”男孩低着头，头顶的太阳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随意地耷拉着。

　　中年男人一时哑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这个幼小的男孩去解释才能降低他的内疚。

　　“那爸爸，”男孩抬头仰望中年男人，稚嫩的小手拉着男人的衣角，水润的眼睛透露着一丝祈求，“我们可以救救它吗？它真的好可怜。”

　　“当然可以。”中年男人蹲下身，一脸温和地揉了揉男孩的脸。

　　...........

　　哭声越来越大，纸巾抽出时与盒子之间的摩擦声也越来越频繁，连带着一阵阵擤鼻子的声音，在伊莱亚斯耳边传来。

　　伊莱亚斯的意识逐渐清醒，但眼皮却沉重地抬不起来。只能听到旁边有一个人喃喃自语，什么龙傲天？阮阮？

　　“噢，我的天呐！尼古拉斯?龙傲天，你个愚蠢呆滞的傻瓜，就知道信这个绿茶，怎么不听听我们玛丽莲?阮阮的话？”

　　“玛丽莲?阮阮，你个傻女孩，你为什么还要跟尼古拉斯?龙傲天在一起？他明明在骗你啊！”

　　“唉，玛丽莲?阮阮，你就是跟我太像了！太容易被人欺骗感情了。”说着那个人又哭了，擤了擤鼻子，赌气似地把纸团随便一扔。

　　纸团从空中形成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伊莱亚斯的脑袋上，然而我们的始作俑者全然不知。

　　纸团将伊莱亚斯脑中最后那片混沌砸碎，很好，他现在好得不得了，感觉能直接床上弹跳起来，一拳把旁边的人钉在墙上。

　　愤怒给伊莱亚斯的眼皮带来了不小的力量，他睁开了颜，往右侧一瞥，隔壁病床的威尔森正坐在床上举着一本小说痛哭流涕，哭了一会儿又翻开一页看了两眼，然后索性书也不拿了，摊开扔在一边，抱着比他手臂都小的纸巾盒开始哭，边擦着眼泪边扔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