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假虎为》南书悦喜

2、第二章

　　经过胡璃的观察，晚饭时间何以为总会去球场打一会儿篮球。于是胡璃每天早早地蹲守在篮球场，等何以为一出现，就小碎步蹭到场上去跟着一起打。

　　但他的篮球水平还停留在大一的体育选修，而且何以为似乎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一连几天，不止豆腐是一点没吃到，整个人却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胡璃平日里坚定地认为作为一名优秀的程序猿，要坚决秉承能走就绝不跑，能坐着就绝不站着的优良传统。仅仅几天，几乎赶上了他一整年的运动量。

　　坚持到第五天，胡璃实在有些吃不消，从场上退下，大喘着气坐到篮筐下面，转头看见旁边放着的矿泉水，也不管是谁的，拿起来就仰头从脸上浇了下去。

　　睁开眼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何以为竟也跟着退了场，缓步向他走过来，蹲到他身旁，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拉起他的胳膊，在小臂上那块明晃晃的淤青处喷了喷。

　　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胡璃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胳膊，随即露出一贯的笑，眯起细长的眼，狡黠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用耍赖的语气说，“这里也撞青了一块儿。”

　　何以为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把喷剂塞到他手中，“自己喷吧。”然后站了起来。

　　胡璃将手伸向何以为，挑着上目线看他，“拉我起来～”

　　何以为垂着视线与他对视几秒，然后将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

　　场上的其他人早就发现了这个几天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学弟，虽然打球技术是几乎没有，每天在场上钻来钻去，但长得可爱，嘴也甜，着实收获了一波好感。见状，纷纷向他伸出手，“来～哥哥们拉你起来！”

　　何以为沉默地挡到了那些人前面，将手拿出来把人拽了起来。

　　胡璃站起身后仍紧紧攥着何以为的手，掌心的温度和沾到的矿泉水一同传递到了他的掌心。

　　何以为边往外走边往回抽自己的手，“放手。”

　　胡璃笑眯眯地跟着他，“不要～”

　　何以为用另一只手“啪”地拍在他手背上。

　　胡璃“啊”了一声，看着手上出现的红印，大喊，“你怎么总打人！”

　　何以为淡淡道，“那就放手。”

　　“那你打吧。”

　　何以为叹了口气，从挂在胳膊上的防晒衣里摸索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胡璃接过，看着手中红彤彤的果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大概是我的致死量。”

　　何以为不解。

　　“我苹果过敏。”胡璃终于放开了他的手，把玩起手中的果子，问，“你出来打球带个苹果干嘛？”

　　“师妹给的。”其实是被硬塞的。

　　“师妹？”胡璃大大皱起眉头，迅速凑到他面前，“什么师妹？”

　　何以为不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胡璃追在后面开始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

　　然后追上去堵到他前面，问，“你要去哪里？”

　　何以为将他推到一旁，“去办公室，工作。”

　　“哦……”胡璃语气低沉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以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说，“跟你一样。”

　　胡璃转过脸看他，“什么意思？”

　　“是个小朋友。”何以为停住脚步，然后又开口，语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胡璃，不要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们没可能。”

　　第一次被他叫了名字，胡璃先是一愣，然后才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可能。”

　　何以为皱起眉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于是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

　　胡璃见他又不说话，追上去跟在他身后喊，"你越这样我就越上头！"

　　何以为猛地停下，胡璃刹不住脚步撞到了他的背上。他本不喜欢与人掰扯，也不善言辞，此时被激怒了一般转过身，拿过他手中的苹果，强硬地说，"你跟我的关系就像你和这苹果一样，永远没可能，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胡璃收起表情，沉默地跟他对视，僵持了几秒，忽然抓过他手中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就咽下去，然后说，"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何以为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苹果抢回来，大声吼他，"你疯了！你不是过敏吗？！"

　　胡璃露出委屈的表情，"谁让你那么说！"

　　何以为无语，"你有三岁吗胡璃？"

　　"我成年两年了！你少拿我比小你说事！"

　　何以为看着他的嘴渐渐肿了起来，也不敢再跟他吵，拉住他的胳膊说，"我带你去校医院。"

　　"不用。"胡璃撅着嘴巴说，"没到致死量呢，嗓子没肿。"

　　何以为看着他表情有点复杂，迟疑地问，"那你……哭什么？"

　　胡璃泪光闪闪，感叹道，"原来苹果这么好吃啊！！！！"

　　何以为挫败地叹了口气。最终胡璃还是追着何以为来到了办公室，见到了“跟他一样”的，穿着白裙子，眼睛大大的师妹。

　　师妹好奇地看着他，转头问何以为，“师兄，这位是？”

　　胡璃靠近何以为身边，嘴巴虽然肿着但气焰高涨，“我是他……”

　　何以为瞪了他一眼。

　　胡璃气焰灭了下去，肩膀都垮了下来，沮丧道，“篮球搭子。”

　　何以为将头转向一边，浅浅地勾起了嘴角。

　　第二天学校组织体检，胡璃赖床到快中午。虽然觉得像何以为那样自律的人恐怕早就回来了，胡璃还是绕到了他宿舍。探头进去，何以为正坐在书桌前投喂玻璃瓶中的蜘蛛。

　　胡璃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少见地没有蹭到他身边。

　　胡璃扒在门框上，“一起去体检吧。”

　　何以为把玻璃瓶推到一边，一脸不自然，“……我不需要。”

　　“不需要？”这回答也是出乎意料，胡璃刚要开口说“陪我去”，生生给憋了回去。于是走过去拉起他的胳膊，将人拽出了门，边走边说，“你又不是机器人，再说机器人还需要保养呢！”

　　校医室已经没有什么学生过来，两人排排坐伸着胳膊等着护士姐姐抽血。何以为把脸扭向一边，咬着嘴唇，不知是不是错觉，胡璃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了。

　　胡璃眼珠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将脸凑近他，“趁现在，我给你讲个恐怖故事好了。”

　　何以为皱起眉头看他。

　　胡璃表情夸张地说，“要期末考试了！可怕吧？“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看你吓得。”

　　“好了。”何以为“诶”了一声，惊讶地转过头，光顾着听他吵闹，才发现血已经抽完了。

　　“胡璃同学别动来动去，我都找不到血管了。”拽着他胳膊的小护士拍了他一下。

　　胡璃撅起嘴巴，不满道，“怎么全世界都打我～”

　　“那你就乖乖坐好！”小护士一边抽血一边说，“很久没见胡璃同学来校医室了。”

　　胡璃笑嘻嘻，“最近有好好吃饭。”

　　“那就好好吃。”小护士收起工具，“别再来了！”

　　出了校医室，才走了没几步，胡璃突然向何以为那边倒去，何以为下意识伸出手臂接住他，问，“你怎么了？”

　　“没吃饭，低血糖了。”胡璃整个人挂在何以为身上，“走不动了，背我。”

　　何以为有点无语，这个人怎么软得跟没骨头一样。

　　胡璃安静地趴在何以为背上。何以为向侧后扭过一点头，“怎么不说话？”

　　胡璃笑了，“你不是嫌我烦吗？现在又让我说。”

　　“……”

　　“你是在关心我哦～”

　　“只是怕你死在我背上。”

　　“不听不听！”胡璃将脸贴近何以为侧脸，“你不怕我在骗你吗？”

　　“……”

　　见他又沉默，胡璃气急败坏道，“你说话啊！”

　　“万一是真的……”

　　胡璃一愣，随即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好善良啊。”

　　胡璃忽然想起什么，坏笑起来，“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什么？“

　　“你怕打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破天荒地，何以为脸红了。

　　“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好了。”胡璃凑到何以为耳边，故作神秘又暧昧地，“我想……”

　　何以为迅速拒绝，“……别说了。”

　　胡璃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我要说，我想吃面，你以为我想说什么啊？”

　　何以为看了看周围翠绿的银杏树，思考干脆把他埋在树下算了。

　　“我胃不好，是真的不舒服。”胡璃恢复正经的模样，“军训的时候突然晕倒，锁骨都摔碎了。”

　　何以为扭过头看了看趴在他肩膀上的胡璃，这个人还能再虚弱一点吗。

　　胡璃信誓旦旦地，“真的，银杏树下不能说谎。”

　　“谁说的？”

　　“胡璃说的。”

　　两人交叠的身影穿梭于初夏的银杏大道，斑驳的阴影投射在他们身上。凉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银杏树整齐地排列，像一队拉着手的小朋友，延伸至很远。

　　拉面店里，点完餐后何以为说了一句”你先坐一下”，然后站起来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何以为回来手里拿了两杯饮品，放在桌上向胡璃那边推了推。

　　胡璃拿起其中一杯，然后苦了脸，“天气这么热为什么是热饮？”

　　“你不是胃不好？”

　　胡璃摸摸另一杯，“那你干嘛也喝热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胡璃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何以为想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不想。”

　　胡璃瞪大眼睛，“不行！你必须知道！”然后向服务员要了一支点餐的笔，在两碗面的点餐小票后面一条一条写了起来。

　　“喜欢苹果但过敏；

　　喜欢大白兔奶糖；

　　喜欢秋天的银杏大道；

　　喜欢码代码；

　　…

　　喜欢何以为。”

　　何以为垂眼看着他硬塞到自己手里的纸条，轻声喊了一句，“胡璃。”

　　胡璃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高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你又说什么小朋友之类。”

　　“我不喜欢你。”

　　“你以后会喜欢。”

　　何以为平静道，“没有以后。”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上心！"

　　"没有。"

　　"那你背我！"

　　"陌生人倒在那我也会背。"

　　"你还给我买热饮，你心疼我！"

　　"顺手。"

　　"你还收养我们的定情蜘蛛！"

　　"它安静。"

　　"你在映射我吵呗！"胡璃脸拉得老长，"何以为我发现你要么不开口，要么全用来怼我了！"

　　说完胡璃低下头开始埋头吃面，何以为见他不再说话，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气氛就冷了下来，一顿饭倒是吃得难得的安静。

　　何以为回到工位坐下，忽然从旁边窗户吹来一阵风，放在办公桌上的本子被吹得哗啦啦响。本子的一页画着一只欢快扭屁股的狐狸，是昨晚胡璃坐在他旁边无聊时画的。

　　何以为启动电脑，机械地打开程序与文献。这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熟悉的、安心的领域。

　　何以为从口袋里摸索出那张被写了字的点餐小票，视线停留了几秒，然后叹息一声，说，"真是个麻烦。"最终还是翻开桌上的本子，将纸条夹在了画着狐狸的那一页。

　　初夏的风带着一股凉意，吹动青年的发梢，却吹不散人心中的躁动。违和的感受像是不该在蝉鸣前迎来的意外，发生在春日已过去，却仍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的五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