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不像

2、第 2 章

　　那次之后，邺苏盼便没再闹绝食，下人们送上来的饭虽不是山珍海味，可和乡下的饭菜比起来，也是极为丰盛的。

　　南方的冬天鲜少见雪，可一旦冷起来便是刺骨的冷。天气蒙阴了好几日，今日难得羲和升空，阳光透过竹帘照在回廊上，挂在屋檐上的冰霜受热坠落在地上，留下一团水渍。

　　邺苏盼屋内长窗打开，离婚期还有些时日，她也不慌，坐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以往在乡下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如此闲暇的时光，如今才发现实在是安逸，等她彻底逃离这里，便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安享余生。

　　她今日穿着件云烟粉织锦袍，头发半扎着，一支玉簪穿过发髻。这是祖母留给她的，她不喜藏着，觉得只有将它戴着，祖母就似乎总还陪在自己身边。

　　在邺苏盼欲睡过去时，惊蛰上前唤醒了她，俯身道：“大姑娘，外面有位姑娘来找，说叫苏明，大姑娘是认识她的。”

　　明儿怎来找她了？

　　邺苏盼迟疑了几分，日后她是要逃的，若是叫邺清蕙发现了明儿，难保那时邺清蕙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可明儿来找自己若是有事，她微皱起眉头，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姑娘？”惊蛰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又出声唤她。

　　邺苏盼犹豫着开口，这时孙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惊蛰，厨房那边正找你呢？大姑娘有事同我说便是，你快些过去吧。”她喘着气，语气略带着急促。

　　厨房的活虽说不重，可孙嬷嬷向来是谨慎的，如今在姑娘面前来要人，想必定是些紧要的事。

　　惊蛰看向邺苏盼，想征得她的许可。

　　见邺苏盼点头，惊蛰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后便快步离开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两人，未等邺苏盼开口，孙嬷嬷却先道：“大姑娘，外面那位姑娘说他父亲恶疾突发，想找你寻药方子。你若不方便，让我交给她便行。”

　　邺苏盼心底惊奇，她抬眸打量起孙嬷嬷来。孙嬷嬷神色严肃，她体态偏胖，俯身时邺苏盼便将她的容貌看的更加真切，黑色发丝间藏着几根白发，脸上皱纹尽显，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眉眼间都透露着对邺苏盼的担心。

　　“孙嬷嬷,你这是……”

　　“老奴先前是服侍大夫人的，如今大姑娘回了府，也本该为着大姑娘做事。”孙嬷嬷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在府上，邺苏盼可谓是无人能依，如今却突然冒出个孙嬷嬷说要站在她这边，看样子似乎已然猜出她要逃跑。

　　见邺苏盼不为所动，孙嬷嬷又补充道：“大姑娘不必疑心，若老身真是二房那边的人，早就告到二姑娘耳边，让她将外面那姑娘绑了去，也能问个所以然来。”

　　邺苏盼叹了口气，思虑再三，她还是信了孙嬷嬷，“你跟我来。”

　　邺苏盼回到屋子里，拿出纸笔几下便写好了药方，苏明父亲的病是早年积劳成疾造成的，以前邺苏盼经常会上山挖些草药送给苏家，说来奇怪，花钱去药铺买的药还不及邺苏盼随意挖的药草有用。

　　邺苏盼当初走的急，忘了这一茬。现在想起来，心里愧对万分。

　　祖母离世后，要不是苏家人帮衬着自己，生活也是难过得很。

　　“嬷嬷你且将这副药单子交于那位姑娘，告诉她我实在不方便见她，让她不要担心我。还有这副玉镯，你也帮我一并交付于她，让她换成钱用。”

　　邺苏盼说着从木匣子里将父亲赠与她的镯子递给了孙嬷嬷。

　　孙嬷嬷双手接过，连声应着。

　　苏明的出现搅乱了邺苏盼的思绪，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天气正好，心情却早已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一种无端的慌乱从心底升起，像今日这样的意外往后又是否会再次发生，她不清楚。邺苏盼叹了口气，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将计划提前实施。

　　翌日，邺苏盼一早起了床，洗漱好后便带着惊蛰和几位小厮出了门。本用不着如此多人跟着，可邺海年不放心，她也没说什么。

　　邺苏盼坐在轿子里，她掀开帘子，目光被外面的景象所吸引，琳琅满目的商品，各式各样的楼宇，都让她移不开眼。

　　“惊蛰，城里果真和乡下不一样。真热闹。”

　　邺苏盼趴在窗台，对一旁的惊蛰说道。她今日将头发全都扎了上去，用一根水蓝色丝带系着，侧脸轮廓明显，即使生活在乡里，可在老夫人细心照料下，却也是肤嫩如脂，出落的亭亭玉立。

　　惊蛰比邺苏盼大一两岁，在她身边更显得稳重些，看见邺苏盼的笑容，竟也不自觉弯了唇角。

　　她将披风拉上了些，遮住邺苏盼露出的脖颈，道“大姑娘若是想出来逛，奴婢随时陪着姑娘。”

　　“你觉得乡下好还是城里好？”邺苏盼又问道。

　　惊蛰顿了顿，思考了一番才回答“各有各的好，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如此浅显的道理，父亲怎得不明白呢？”

　　邺苏盼喃喃道，惊蛰没听见她的话，不过见姑娘又皱了眉，便也没再追问。

　　很快便马车便停在善渠寺下，马夫搬来马凳稳稳放在轿边，惊蛰本想扶着邺苏盼下马车，却被她拒绝了去。

　　“我自己来便好。”

　　天空飘着小雨，邺苏盼接过油纸伞走在了前头。

　　善渠寺靠山而建，红墙灰瓦隐匿在葱绿的林间，香烟气混着雾气萦绕，钟声回荡在耳边，庄重之感油然而生。

　　台阶上铺着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树叶，邺苏盼踩过，一步步登往寺门口。

　　善渠寺向来很灵验，即使今日天气不好，还是有很多人前来请愿。
　　接过方丈递过来的香，邺苏盼按照惊蛰教给她的那样，面对神像，双手举香，躬身敬礼。

　　“愿佛祖保佑小女顺利逃出囚笼，不求其他，但求自由。”

　　邺苏盼在心里默念，她向来不信神佛鬼怪，祖母每每拜神像之时，她都在一旁心不在焉，对祖母的行为很是不解。

　　这次虽是做戏给别人看，可上完香后，她竟是真感觉心底的几分不安消散了些去，难道拜佛真有用？

　　邺苏盼再对着佛像合掌拜了拜。

　　出来时，雨势渐增，狂风夹杂着雨水乱作，打在行人脸上。邺苏盼捂紧了披风，凉意太盛，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大姑娘，这雨太大了，我们晚些再回去吧。”

　　邺苏盼不置可否。

　　惊蛰赶紧递给邺苏盼一个汤婆子，将伞从她手中拿了过来，护着邺苏盼往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