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碎凤凰叫》波波白流苏

36、离恨天缘

　　甄宝紧紧抱着凌筱黛的尸体，眼泪早已干涸，身子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坠入断肠崖下的深渊。寒风呼啸而过，带着未尽的爱与悲恸，仿佛无数利刃刺入心脏。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直冲甄宝而来，瞬间将他紧紧包裹，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的金光，紧接着，他的坠落被戛然而止。一个身披银甲有三只眼睛的神祇从天边现身，眉宇间尽显威严与力量，手中擎着三尖两刃刀，他轻轻挥手，将甄宝和凌筱黛从崖下救起。
　　"凡人，万不该以命相殉。" 杨戬那低沉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他将昏迷的甄宝放在脚踩的祥云上，另一只手将凌筱黛的尸体放在自己的肩头，腾空而起，直奔天界。
　　甄宝躺在祥云上昏昏沉沉，意识模糊。
　　眼前的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云飘渺，琼楼玉宇，流光彩霞。
　　"你们已经脱离凡尘，来到了九重离恨天。" 司法天神杨戬冷静地对昏迷的甄宝和死去的凌筱黛说道，但那双眼睛中似乎也透出些许柔情。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只见天边，哮天犬正跳跃着变换姿态，一会儿变作猴子，一会儿变成凤凰，姿态轻盈灵动。
　　杨戬径直走了过去，严厉地问道：“哮天犬，你不是跟我那梅山兄弟在十重天巡逻吗？怎么跑到九重天来闲逛了？”
　　那“哮天犬”捂着嘴忍不住窃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二哥，是我呀！" 栀夏嘻嘻笑着，眼中带着几分狡黠。
　　杨戬微微一愣，随即嗔怒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捣蛋鬼。孙悟空教你的七十二变，净用来胡闹了。正好，我刚救了两个凡人，你便救救他俩罢。”
　　栀夏见这一男一女一个昏迷，一个已经死亡，便为难道：“二郎真君，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虽从大圣那里习得起死回生之术，可也不敢轻易用呀。万一阎王他老人家找我算帐怎么办呀？”
　　杨戬道：“你只管救人，有什么事，还有你二哥担着。”栀夏有了靠山，笑道：“好，有二哥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说罢，他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须臾之间，一道紫光从他掌心涌出，瞬间笼罩了凌筱黛的身体。凌筱黛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沉寂已久的心跳也开始缓缓恢复。
　　栀夏用起死回生术救活了凌筱黛，又不慌不忙地走到甄宝身边，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喂，醒醒啦！”
　　甄宝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光景，觉得恍如置身梦境。他看着杨戬和栀夏，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却又知道这两人并非凡人，忙叩谢道：“多谢二位仙人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我和筱黛就…”
　　“筱黛！”甄宝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紧紧握住筱黛的手。
　　苏醒过来的凌筱黛得知自己是被神仙搭救后，对栀夏和杨戬千恩万谢：“多谢二位仙人救命之恩！”
　　杨戬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而栀夏则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二人一定有什么离奇的经历，说来听听罢。”
　　于是，甄宝与凌筱黛将他们的故事娓娓道来。栀夏听得入神，尤其是当听到凌筱黛的姐姐凌愫钗的事情时，他不禁皱起眉头，转向杨戬道：“二哥哥，这事情可不简单啊。那个凌愫钗，恐怕是被妖邪附生了。”
　　杨戬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看来确实如此。栀夏，我们必须下凡除妖。”
　　栀夏拍手道：“好呀，我正好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二哥，你去十重天找哮天犬罢，咱们一起下凡！”
　　话音刚落，杨戬吹了个口哨，哮天犬瞬间踏云而来：“主人！”
　　二郎神道：“金陵有妖，随我一道除妖！”
　　“是！”三人一道腾云驾雾，直奔凡间而去。
　　黑云压顶，凌愫钗的身影出现在一片阴暗的树林中。她的眼神空洞，似乎已失去了自我意识，而那附身于她体内的黑猫精正抓住了一只小白鼠，她伸长锋利的指尖，将小白鼠重重掷掼在地上，弄死了小白鼠，她扒了小白鼠的皮，将它撕得皮开肉绽，再狠狠一脚踹远。
　　凌愫钗狰狞地笑了起来，舔干净手指的血迹。
　　脚踩祥云的哮天犬使出一招“天地无极，万里追踪”的招术，精准定位了妖邪的位置，他跳下祥云，朝猫精呵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形受死！”
　　黑猫精遇到了天敌，无处遁形，拔腿就逃，却被哮天犬追得无路可逃，她连忙脱离凌愫钗的身体，想快点逃命，杨戬手起戟落，猫精死在了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之下。
　　凌愫钗失去平衡倒了下来，凌筱黛飞奔而来接住了姐姐瘫软的身体，泪流满面：“姐姐！”
　　凌愫钗靠在妹妹的肩膀，逐渐恢复了意识，她觉得自己无言面对甄宝，更无言面对这个心地善良的妹妹：“筱黛…姐姐对不起你…”
　　凌筱黛泣不成声：“姐姐，筱黛从来都没有怪你，你是我的姐姐呀，姐姐只是被妖邪所害，还好妖邪已经被神仙除掉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就算没有妖邪附身，我都是个罪恶的女人，我诅咒过你无数次，还觊觎自己的妹夫…筱黛，你没有我这个心肠歹毒的姐姐…”
　　说罢，凌愫钗用力扯断了自己脖子上戴的金锁，眼疾手快，将金锁整吞下去，吞金自杀，两眼一翻，气绝身亡。她觉得这是最体面的死法，可以给罪孽的自己留一个完好的全身。
　　“啊！愫钗姐姐！”凌筱黛没来得及拦住她，众人也没能拦住她，只得看着她翻着白眼悔恨地死去，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听说高鹗鲧自从休了凌愫钗之后，就看破了红尘，开始笃信佛门之道，出家做了和尚，变卖了自己的所有家财，尽数捐掉用来兴建佛堂。
　　凌筱黛哭得梨花带雨，有好几次哭岔了气，扶着肚子双眉颦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甄宝见不得妻子这样不爱惜身体，忙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劝哄。
　　杨戬道：“筱黛姑娘，既然你姐姐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赎罪，那也是她的选择。你几乎快要哭干自己的眼泪偿还你们之间的姐妹之恩，便莫要再哭了。来世，她做个好人，你们还做姐妹。”
　　杨戬的一番话让筱黛止住了哭泣，她睁着肿得像桃核似的眼睛问道：“仙人，你此话当真？”哮天犬道：“我主人司法天神二郎真君杨戬从不说假话。”
　　栀夏也作证道：“对，我们二哥向来一言九鼎！”凌筱黛用帕子擦掉眼泪，点点头道：“嗯！来世，我与愫钗姐姐还要做一对姐妹！”
　　众人皆感慨凌筱黛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甄宝和凌筱黛为感谢栀夏，杨戬，哮天犬的救命之恩，邀请他们去甄府做客。
　　这天晚上，甄家摆了满桌的螃蟹宴，那蒜蓉蛏子，颗颗饱满，蒜蓉的浓郁香气与蛏子的鲜美完美融合，轻轻一嘬，滋味在舌尖上绽放。麻辣龙虾尾色泽红亮，辣味与虾肉的鲜甜相互交织，一口咬下，麻辣过瘾，虾肉饱满紧实。海鲜粥浓稠醇厚，各类海鲜的鲜味融入其中，每一口都仿佛能感受到大海的气息。蛋黄年糕，外酥里嫩，蛋黄的咸香与年糕的软糯相得益彰。盐水鸭皮白肉嫩，咸淡适中，肉质紧实，散发着独特的清香。爆浆芋泥锅贴，一口咬下去，芋泥如岩浆般涌出，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鸭胗口感紧实有嚼劲，味道醇厚。甜鹅肝细腻滑嫩，入口即化，甜蜜的滋味在味蕾上舞动。鲫鱼汤奶白浓郁，鱼肉鲜嫩，汤鲜味美。昂刺鱼蒸蛋，滑嫩的蒸蛋与鲜美的昂刺鱼相得益彰，口感细腻。烤鹿肉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羊排烤得恰到好处，油脂在口中爆开，香味四溢。牛仔骨肉质鲜嫩多汁，黑胡椒的味道浓郁。桂花糕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口感软糯清甜。还有那椰子鸡，椰子的清甜与鸡肉的鲜美相互融合，汤清味美，让人回味无穷。
　　栀夏娴熟地掀开螃蟹壳，用筷子挑蟹黄吃，边吃边感叹真是人间美味，赞不绝口。
　　杨戬调侃他自己不会做菜，倒是个美食品鉴大师。栀夏申辩道：“谁说我不会做菜了！我会煮银耳莲子燕窝羹，还会做子弹菜花汤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杨戬不解地道：“子弹菜花汤是什么？”栀夏发现自己口误，咬完一口龙虾尾，又嚼了个蛏子，再吸一口醪糟汤道：“哎呀，说错啦，是紫菜蛋花汤啦，哈哈哈。”
　　眼看着氛围越来越热闹，就连侧桌的丫鬟们都笑声连连。
　　华灯初上，雅室之内宴宾客，甄宝提议玩行酒令，于是先起了个头，让众人接下去：“诸位，今以诗中景，妙语解颐，不成者罚酒！在下先来——杨柳依依，恰似美人舞腰肢，风过乱摆似醉汉。”说罢，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凌筱黛。
　　凌筱黛别过脸去不理他。
　　众人皆笑。哮天犬道：“雪山皑皑，仿若白翁卧云端，太阳一照直喊热。”哄堂大笑声起。
　　杨戬浅笑言：“清泉潺潺，宛如顽童戏山间，石头一挡就哭脸。”“好！”众人鼓掌，哮天犬拍得最带劲。
　　栀夏道：“桃花灼灼映娇颜，恰似姑娘思情郎，脸儿红红心发慌。”众人大乐叫好：“说得真娇俏！”
　　凌筱黛言：“明月皎皎照离人，仿若孤客叹寂寞，愁眉弯弯似月牙。”赞美间，杨戬又道：“流水潺潺诉别意，恰似游子念故乡，泪花闪闪惹人怜。”杨戬言语诙谐，惹人共鸣，气氛又热闹非凡起来，府中不少大丫鬟都对杨戬暗送秋波。
　　你来我往间，妙语不断，欢笑声回荡。偶有卡壳者，乖乖罚酒，气氛热烈而又充满雅趣。大家兴致盎然地接完行酒令，凌筱黛说想玩投壶，于是甄宝立刻命人搬来投壶的器具。
　　凌筱黛心中一动，跃跃欲试。她虽然素日里看起来温婉柔弱，但此刻却精神饱满，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筱黛，你来第一个！”甄宝笑着说道，递过投壶的箭给她。
　　凌筱黛接过箭，微微一笑，站稳步伐，轻轻一挥手，箭便稳稳地落入壶中。众人齐声喝彩，掌声四起。栀夏看着她投壶如此精准，忍不住拍手称赞：“好一个准头！筱黛姑娘，你这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凌筱黛淡然一笑，轻声道：“不过是运气罢了。”“别谦虚啦！”栀夏笑嘻嘻地凑上前，“我可要挑战你了，看谁准！”
　　甄宝见气氛越来越热闹，心中欢喜，便提议：“既然大家玩得兴起，不如再加些彩头，输了的人要罚喝酒，如何？”
　　栀夏眼中精光一闪：“好呀，要玩就要玩得尽兴！”
　　接下来，众人轮番上阵，投壶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不断。甄宝、凌筱黛、栀夏三人互相调侃，气氛极为融洽，仿佛一切的痛苦与纷扰都远去了，只剩下此时此刻的欢愉。
　　然而，投壶游戏正进行得热火朝天，杨戬却一直沉默寡言，坐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参与的意思。栀夏注意到他的异样，转过头来，笑着问道：“二哥哥，你怎么不玩啊？”
　　杨戬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你们玩得高兴就好。我一向对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没什么兴趣。”
　　栀夏听了这话，不禁撇撇嘴：“二哥哥你真是老古板！怪不得孙悟空老叫你做‘二郎神老古董’。”
　　杨戬的眉头轻微皱了皱，却也没有再反驳。栀夏见状，便也不再逗他，继续投入到投壶的游戏中。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众人玩得尽兴，饭后闲聊之时，栀夏忍不住叹道：“哎，这人间的美食和游戏，真是让人留恋呐！二哥，我都不想回天界了。”
　　甄宝见栀夏如此感慨，笑着说道：“仙人不妨多留几日，若有空，甄府定当尽地主之谊，再摆几桌宴席，好好款待。”
　　栀夏眼睛一亮：“好啊好啊！今天的螃蟹宴可真是绝了！还有龙虾和蛏子也特别美味！”
　　凌筱黛掩口而笑：“栀夏公子客气了，若你喜欢，随时可以来。我和甄宝都非常感谢你和杨戬、哮天犬仙君的救命之恩。”
　　杨戬缓缓站起身，拱手说道：“多谢美意，不过我等神仙职责在身，不能久留凡间。此番除妖事了，便该回归天庭了。”
　　栀夏一听，顿时有些失落，撅着嘴嘟囔道：“二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让人玩够！”
　　甄宝见状忙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便久留。只是希望二位仙人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凡间小人物，若日后有事，甄宝和筱黛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杨戬点点头，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舍，他想起了自己还是凡人的时候，和妹妹杨婵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段时光弥足珍贵，让他总怀念无比，但也不再多言。栀夏虽然嘴上抱怨，但他也明白，神仙不可久留人间，这番分别也是必然的。
　　当夜，栀夏、杨戬与哮天犬终于告别了甄宝和凌筱黛，乘云回归天界。飞回九重离恨天后，栀夏的心情略微沉重，虽说在人间玩得尽兴，但离别总是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刚到九重离恨天，栀夏还没来得及放松，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栀夏。”
　　他愣了愣，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身着白袍的仙人正朝他缓缓走来，那人正是他的师尊——望鹤仙君戎玉。
　　栀夏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迎上前，笑道：“师尊，您怎么在这儿找我？”
　　戎玉面色平静，却透出一股淡淡的醋意：“你跑哪儿去了？为何除妖不与我一道，要同你那‘二哥哥’去？”
　　栀夏愣住了，心中隐隐有些发虚，毕竟他跟二郎神杨戬关系甚好，而戎玉虽然平时不言不语，但他那一丝丝占有欲，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笑盈盈地道：“师尊，我不过是凑巧遇见二哥，他见我在练七十二变，就顺便拉我一起下凡除妖了嘛。”
　　戎玉冷哼一声：“只许你陪他？难道我便不能同你一道去人间除妖？你这徒儿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栀夏一听，赶紧摆手：“师尊别误会，我哪里敢不陪您啊！这次是徒儿的错，下次我一定只跟师尊一起去，再也不跟别人跑了！”
　　戎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虽然神色依然冷淡，但眼中的醋意也渐渐消散。他淡淡说道：“你这顽劣的小狐狸，口上说得好听，怕是嘴上画饼，行动上又是一套。”
　　栀夏一愣，心想这“画饼”一词是从哪里学来的？他试探性地问：“师尊……您这词儿从哪儿学的啊？怎么这么新潮？”
　　戎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管我从什么地方学来的？我倒要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
　　栀夏顿时哭笑不得，赶紧凑上前哄道：“师尊莫气，徒儿现在这不是在您身边待得好好的吗？”
　　戎玉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罢了罢了，你啊，顽皮惯了。”
　　栀夏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抱住了戎玉的胳膊：“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以后徒儿都听您的，再也不乱跑了！”
　　看着他那满脸的笑容，戎玉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两人并肩而行，渐渐消失在九重离恨天的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