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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师 ...


  •   “公子!您可算醒了,粉角都要下锅了。”

      刘煜一睁眼就是元春在耳边唠叨,看窗外天色已是黄昏。

      “孙婆前脚刚走,说您体格子好着呢,不醒是因为太累了,脑袋一磕就睡死了过去,还说您年轻就是好,不过您有啥好累的呀?果然还是爬树爬的,好好的人总往树上窜那能对劲吗……”

      “头好疼,”刘煜赶紧打岔,“我这是怎么了?”

      “能不疼吗?您从树上倒栽葱了,头上好大一个包,而且还摔墙外面去了,要不是那两位公子及时发现,您都不知道还要躺多久。”

      “什么公子?”刘煜揉了揉额角,突然想起那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顿时惊坐起,“柱子呢?柱子没事吧?”

      元春担忧地看着他:“做饭呢呗,能有啥事,您真给脑袋摔坏了怎的。”

      “哎跟你说不明白,”刘煜连滚带爬从塌上爬起来,“他怕是大限将至!”

      急匆匆跑到东厨,一推门,刘煜只见一道黑影正阴恻侧立在烧柴的竹七身后。

      天色越来越暗,东厨还未点灯,他没看到另一个白无常,可也顾不得那么多,抄起手边的一颗冬瓜就砸了过去,谁知那黑影十分灵活,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扭身险险避开。

      至于那颗冬瓜也没浪费,径直砸在了竹七头上,声音十分清脆。

      “诶呦嗬!谁啊?”

      竹七龇牙咧嘴捂着脑袋,回头见是自家公子,更不耐烦起来:“又搞啥啊?马上就开饭了,这可好,弄这么一地瓜瓤!”

      刘煜惊疑不定地盯着那黑影,虽然隐在角落看不大清,却能瞧见有鼻子有眼,竟与寻常人并无二异。

      “柱子别慌,我不会让它们给你带走的。”

      竹七看他这样有些害怕:“完了,真给脑子摔坏了。”

      说罢站起来去检查刘煜的头。

      一旁的黑影噗嗤笑出声:“难怪没有夫子愿意教,原来是个痴傻的皇子。”

      “说什么呢你?”竹七一下子不乐意了,“看在你是姑娘家的份上,跟我们没大没小的无所谓,跟我们家公子可不行!”

      “姑娘?黑无常还是个姑娘。”刘煜瞪大眼睛。

      “黑五长是啥?”竹七看他这样更担心了,“这位是随公子卿前来的女官,顺带着传授戒令礼仪的,名叫——”

      “南钟,见过殿下。”

      一身黑的女子规规矩矩行礼,可神色跋扈,毫无恭敬之意。

      “南钟女官是来查看晚膳制式的,”竹七对刘煜小声解释道,“我估摸她肯定是饿了,一路从典官局大老远的走过来,还拿那么多东西肯定辛苦,我寻思先做出来一些,给她们垫垫肚子——”

      “这不合规矩,”南钟打断他,“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收拾了,传膳也不必来叫,我们自己会去。”

      待人出了门走远,刘煜终于回过味来:“这就是你说的鬼?”

      竹七觉过味儿来:“啊……也不赖我吧,南钟姑娘衣裳颜色深就算了,另一位……谁家好人在宫里头穿一身粗布白衣啊?走起路来还贼稳,就跟没有腿似的,您不也看错了吗……”

      “我看错?我那是因为离太远了!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刘煜气得追着他打。

      “行了都几点了,还吃不吃饭了?”

      元春可算赶到,制止住围着水缸在厨房你追我赶的两人,点上灯低头一看:“怎么都是冬瓜?”

      半个时辰后,闹腾了一整天的祈和殿终于开膳,餐食是热腾腾的槐花粉角和清凉祛暑的冬瓜薏仁汤。

      南钟果然如她说的不必去寻,准时出现在膳厅,一进去便看到忙着布置碗碟的竹七,和脸上还沾着面粉的元春。

      元春拉着一个高个侍女,两人分别坐在了刘煜左右两侧。

      “公子,巧月今天和的面特别好,而且还没怎么浪费。”布筷子的元春随口道。

      “是吗?那等会儿可得给我们巧月多盛一盘。”刘煜接了筷子,递给旁边盯着空碗发愣的高个侍女。

      高个侍女听到这话,终于把注意力从空碗上撤了回来,开心地直拍手。

      南钟看着眼前主仆同桌的荒唐场面,脸色一撂:“好没规矩!你们平日就是这样伺候的吗?”

      元春与竹七早习惯了如此,先前那几位少傅来都很少来,更别说留下用膳,于是也忘记今日来了外人还是要装上一装的,忙不迭起身:

      “没有没有没有,今天活太多,给规矩忙忘了都,你说这事儿闹的……”

      说着又赶紧去拉凳子上一动不动的巧月。

      巧月向来乖巧听话,不论谁让她做什么都没意见,虽然不舍马上就要进嘴的粉角,可柱子让她起来,她也没办法。

      巧月扁着嘴巴,极力忍住不哭出来,可还没等屁股离开凳子,刚刚那只给她递筷子的手伸了过来,搭住她的肩膀又将人摁了回去。

      “我们祈和殿就这个作派,您要是不爱看,哪来的回哪去。”

      见刘煜一脸似笑非笑,南钟面不改色,仍站得笔直:“我既被指派来为殿下传授戒令礼仪,自然会将祈和殿的一言一行记录在册并如实上报,殿下好自为之。”

      锐利的目光扫过桌前每一个人,像是锚准了兔子的鹰,吓得竹七直吞唾沫,可还不等几人反应,这人又扭头便走了。

      元春看着那来去匆匆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上报?报与何人?谁那么闲,还能理会我们祈和殿的事?”

      竹七端着粉角也直挠头:“那她不吃饭了?”

      “就知道吃,”元春白了他一眼,“这人可不怎么对劲啊,你这几天多盯着她点。”

      竹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那个一同来的公子呢,也不吃了吗?”

      元春叹气,不想再与他说话,最后还是刘煜拍板:“我们吃我们的。”

      入夜后,元春几人聚在院子里,点着灯笼拾掇竹七带回来的衣赐和俸料,禄粟盐酒已经收好,此刻要整理的,都是之前在宫道上被竹七散了一路的杂物。

      刘煜又攀上石榴树,远远瞧着。

      那一团乌突突的肯定又是制衣的粗布,都是其它宫里不要的,缝被褥都觉得剌皮肤,元春最不喜欢。

      碎成好几块的许是茶饼,碎就碎了,倒也不心疼,反正都是些陈的,竹七说这东西入口比咱祈和殿的命还苦涩。

      至于奇形怪状滚得到处都是的,一定是竹七跟人讨来的瓜果,那小子嘴甜会来事,几句好姐姐好哥哥总能捞到些便宜,掉地上沾了土也无妨,洗洗干净一样吃,就是得看着点巧月,否则又吃多了闹肚子。

      刘煜透过树叶间隙望着那一院子零碎,突然瞧见其中还有不少长长短短的棍子。长的约莫二尺,短的一尺半,被巧月拿在手里跟擀面杖一样。

      突然哐啷一声,擀面杖碎了一根,七零八落散了满地,原来是简策。

      也对,祈和殿来了新的夫子,少府那头自然也要充充样子,送来几卷五岁幼童都能倒背如流的东西,不知这次又会是《孝经》还是《仓颉》。

      巧月拿着的那卷一头垂地,一头还在手里,很像先前那位白衣无常手里拎着的东西,当时刘煜离得老远,还以为是话本里的引魂幡。

      正替白天的自己感到汗颜,突然想起这新任的夫子如今都住进了祁和殿,却是到现在都还没见上一面,那个满口规矩戒令的女官这怎么不管管?只知道膈应我们几个是吧。

      刘煜眼珠子一转,有了绝妙的新打算。

      他先是看了看院子里的刻漏,还没到亥时,于是在树上就着月色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等到元春她们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休息,他才翻身从石榴树上下来,晃晃悠悠回屋换了身好衣裳。

      竹七问他大晚上又作什么妖,穿这么多不热吗?他笑着说礼尚往来,不然睡不着觉。完了又晃晃悠悠去了女官居住的思贤苑,问过元春才知道的。

      思贤苑漆黑一片,果然那女官已经歇下,刘煜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

      “学生拜见老师!”

      这一嗓子铿锵有力,分寸拿捏正好,足以惊醒思贤苑的客人,又不会吵到隔壁休息的元春和巧月。

      果然,屋内很快亮起烛火,里头传来愠怒的女声:“天色已晚,殿下这是做什么?”

      刘煜面朝房门毕恭毕敬行了礼:“学生今日听了女公子的劝诫,心中羞愤相当,实难入睡,特前来赔罪。知晓女公子通文达礼,虚怀若谷,学生愿以女公子为师,聆听教诲,学习礼义廉耻之道。”

      门后拢着外衫的南钟咬牙切齿,这个时辰来算狗屁的赔罪?

      听他还在那里没完没了,正不知该如何打发,那狗皮膏药突然自己噤了声。南钟给门开了一条窄缝,发现院对过的屋子也亮了灯。

      刘煜显然没料到另一位老师也住这间院子,仍有几分稚嫩的脸上慌乱一闪而过,立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

      “学生不知先生也下榻此处,多有打扰。”

      说完半天没个动静,他才想起这位老师不能说话,瞬间有些懊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结束这场胡闹。

      一声轻响,后亮起的那间屋门被轻轻拉开,走出个一身素白的人。

      那身影逆着微弱烛光,又离得远,只能看清一头乌丝如墨,鬼魅似的从谒舍中踏出,刘煜不禁退了半步。

      待那人走出阴影,沐浴在月光下,刘煜才发现对方身上并非晌午远远见过的那身粗布白衫,而是一件绣满了山云暗纹的月白色深衣,配饰极为讲究,腰间一枚小巧的青玉带钩,里衣和中衣也都穿戴得极为规整,就是长短不太合身,式样也有些陈旧。

      里三层又外三层的打扮,在夏令夜本该让人感到冗赘燥热,可消瘦的腰身却将一身庄重礼服衬得空荡异常,加上与之不相称的潦草束发,平添了一份超凡诡谲的气质,看得刘煜后背发冷,又想起那些骇人的话本。

      那人站定在刘煜跟前,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气音,刘煜这才把目光从那件如水波一样,会随动作泛起涟漪的锦绣外衫上收回,小心翼翼去瞧对方的脸。

      这人真的还活着吗?是刘煜现下第一个念头。

      不是没见过将死之人,宫中最不乏搓磨人的手段,再破破烂烂的也是随处可见,可面容如此灰败,却明显在凭什么东西吊着一口气的可不多有,看得刘煜心里一揪。

      他无措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对面的人双手奉上一卷简策。

      刘煜接过,借月光一看,脸色立刻大变:“这是你一人编撰的?”敬语都顾不上了。

      那人点了点头,看起来竟十分乖顺。

      刘煜又低下头去,一目十行地将简策浏览到末尾,眼中的最后一丝探究与玩味也一扫而空,他突然看向眼前人:

      “学生今日唐突,未来得及准备六礼束脩。”

      刘煜观察着对方无神的眼睛,迟疑片刻,突然跪了下去,似是要行拜师礼。

      还未等叩首,一双修长的手托起了他,并递来一支小小的竹简,上面的刻字苍劲有力,写着:无妨。

      刘煜觉得有趣,好奇这竹简哪来的,就见那人从腰后又拎出一支给他看。

      这支笔迹很新,显然刚制作没多久。

      “戚卿,见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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