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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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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伊万心领神会地向他眨眨眼睛,于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公园里的普希金青铜像下。他们几乎是凭着侦察兵的直觉选择了这个绝妙的观察点:从这里望去,晚霞仿佛一座火焰的瀑布从天边直泻而下,将不远处的托里斯和娜塔莎都镀上了一层黄金的冠冕,而将伊万和王耀恰到好处地藏在了青铜像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可是这话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娜塔申卡,我喜欢您……从我第一眼看见您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也喜欢您。”回答他的是娜塔莎清冷而矜持的声音,犹如十一月间到处飘流的寒气,冷不丁地就会扑到棉军帽护着的额头上去,“哥哥跟我说过,在咱们连他印象最好的是王,其次就是您。哥哥喜欢的人,我也喜欢。”
王耀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究竟是因为娜塔莎这略带稚气的话觉得好玩呢,还是因为自己在朋友的心里占有重要位置而沾沾自喜?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伊万的嘴角恶作剧地上扬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娜塔申卡,您听我说……喜欢有很多很多种……不仅是战友之间的那种喜欢,也有更亲近的人之间……”托里斯用略带波罗的海口音的俄语惶恐不安地解释着,“就像罗密欧对朱丽叶,英沙罗夫对叶琳娜,牛虻对琼玛……”
好一个罗密欧!王耀哭笑不得地想,就在这时他听见娜塔莎说:“如果我是朱丽叶,那么我的罗密欧应该是这么一个人。简而言之,就像哥哥那样的人。”
果然如此!王耀心里有点泛涩。他早就明白,伊万比他和托里斯都更容易招来女孩子的青睐。虽然他们俩论模样和勇敢都不比伊万差,但论起个性来,还是这个青年骑兵更富于光彩吧。像自己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就是内敛沉稳,不留情面地说,就是平淡无奇…… 他看见托里斯抓住了娜塔莎的双手,在暗金与淡紫交相变幻着的暮色中,波罗的海青年那修长的手臂因为抑制不住的情感而微微发抖。
“娜塔莎!无论您怎样想也好,如果我是罗密欧,那么我的朱丽叶,我只希望是……”
剩下的那个字被托里斯咽了回去。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躲在青铜像后观察的话,他可能会觉得这一对青年男女在温情脉脉地十指交握。可是侦察兵那惯于昏暗光线的眼神却告诉王耀:此刻娜塔莎的小手正像一把老虎钳子一样……
伊万抑制不住的一声低低的闷笑,被托里斯吃痛的轻喊盖住了。王耀万万没想到这个貌似纤弱的姑娘手劲竟然这么大,要知道对方可是老练的侦察兵托里斯罗里纳提斯……当他荒诞不经地寻思朋友的手指头是不是都被折断了的时候,娜塔莎放手了。他看见托里斯轻轻地将两手左右交替地在掌心中摩挲。
“罗里纳提斯同志。”娜塔莎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嘲笑,“以后可不要为了我和别人打架了。您看,我力气可大了,足够自己对付所有不懂礼貌的人。”
她微微拎起军大衣下摆,好像在舞台上谢幕一样做了个屈膝礼。然后就像所有深知自己魅力的女孩子那样,优雅地转过身,昂首挺胸地向着连队驻地大门走去了。精心扎在秀发上的蓝色蝴蝶结骄傲地闪着明暗不定的光辉。
托里斯一个人伫立在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中,他怀着满腔的温柔和凄凉,对着娜塔莎那高傲的背影说:“娜塔申卡……我就知道是这样,可是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心里到底还是比以前好受多啦……”
王耀目送着托里斯离开。对朋友由衷的怜惜之情压得他透不过气,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青铜塑像的巨大阴影。伊万紧跟着他。
“娜塔申卡这丫头被宠坏啦。”伊万幸灾乐祸地说,“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我们向来有什么事情都让着她。”
“伊万,你劝一劝娜塔莎吧。”王耀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你也知道托里斯是个好小伙子,完全配得上你妹妹。”
“爱情可不能是一厢情愿的事。”伊万以一种带笑的坚决口吻说,“就让她再折腾折腾托里斯吧。他想得到她的心,那他就自己去争取呗。”
这兄妹俩怎么都喜欢难为人!王耀无可奈何地想。他曾听说过这个骑兵战士有个外号叫伊万大魔王——“德/国/鬼/子见了我就别想活”——伊万曾笑着向他这样解释绰号的来源。可是这会儿,望着伊万那仿佛恶作剧成功了般的表情,王耀不得不承认从战场上下来的魔王也还是魔王。
“可这对托里斯太不公了。”王耀轻叹一口气,“除了战士的友谊,他几乎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他们两个异乡人交流过彼此的往事:托里斯十岁时就成了孤儿,幸得双亲生前的朋友、一户侨居的波兰家庭收养。这个家里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菲利克斯,他那略带任性的乐天性格温暖着小托里斯的心。1939年8月,菲利克斯一家回波兰探亲,一个月后,德/军开进了华/沙……独自留在故乡的托里斯于第二年考进了莫/斯/科大学,每当同学们安慰他“战争结束后你们还能再见面”的时候,托里斯总会以他特有的那种温柔而凄凉的语调回答:“菲利克斯家都是犹/太/人……”
伊万严肃的声音打断了王耀的沉思:
“你自己在莫/斯/科不也是举目无亲吗?”
“可是我在莫/斯/科还没有爱上谁。”王耀垂下了密长的睫毛,他那乌黑的眼睛仿佛两潭幽深的湖水,掩映在影影绰绰的树丛后面,“而托里斯爱了,也为之苦恼了。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在这严酷的岁月里得到幸福……”
“你就是这样的人,耀!”伊万热烈地说,“总在为别人着想!可是男子汉就要一切靠自己,无论是面对外在的战斗,还是面对内在的感情……你们的亲友远在千里之外,可我和娜塔莎,还有冬妮娅姐姐,”伊万停顿了片刻,仿佛要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强烈情感一样,“我们的家乡父老,近在咫尺却……”
王耀怜惜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这人高马大的俄/罗/斯青年紧紧地握住了——什么都不用说……他明白伊万在牵挂着什么!他知道布拉金斯基家就住在莫/斯/科近郊的别辽扎村,那里已经被德/军占领一个多月了。伊万现在能确认活着的所有亲人,只有妹妹娜塔莎和在莫/斯/科陆军医院当护士的姐姐冬妮娅,包括父母亲在内的其他人,全都在故乡生死未卜。
“当骑兵连深入敌后侦察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能派我去别廖扎村,”伊万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仿佛要挣开勒在脖颈上的一只无形的巨掌般,左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只要让我知道爸爸妈妈是否还活着……”
王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伊万的左手上,轻轻地将它从伊万的领口拉开。他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过于亲密的含义,只是凭着他对战友一贯的温柔,不忍心看着伊万紧揪领口的样子而已。
“别这样。”他庄重地说,“你不是一直都爱笑吗?”
伊万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嘴角又露出了隐隐的笑意。他紧紧地拥抱了王耀,以对待战友兄弟的方式,结结实实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王耀没有任何不安的反应,他们这些因战乱而远离亲人的人们,在这艰苦的岁月里就是彼此的亲人了。
“我的朋友!我还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应该给你画幅肖像……等到空暇的时候,你愿意吗?”
“好,你快回去吧。”王耀低声说,“再晚就要受处分了。”
沉沉的黑夜巍然屹立在整个莫/斯/科上空,这座美丽的城市失去了往昔入夜时那样灯火通明的景象,每一扇窗户里都沉沉地拉着厚重的窗帘。德/军就驻扎在莫/斯/科西郊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标着铁十字徽章的飞机随时可能借着任何一点亮光前来空袭。莫/斯/科在灯火管/制……
“战前我在美术学院读书的时候,我觉得莫/斯/科怎样看都看不够。”伊万放开王耀,却并没有匆忙离开,“夜里在宿舍里躺着,有时就想,这究竟是做梦呢,还是真的?于是我就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一片金碧辉煌的灯火。然后我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现在……”
“总有一天莫/斯/科会点亮所有的灯火,来庆祝和平与胜利。可是现在你真应该走了……”
黑夜中他们没有试图仔细看清对方的面孔,只有那再次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确认了彼此的存在。青铜铸成的普希金高傲地站在他们身后,诗人那睿智的眼睛越过十一月茫茫的夜色,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春天。
未完待续
于是这里借用了本家漫画里的一个桥段:
托里斯去和娜塔莎约会,结果手指头都被她撇断了……
当然这里的娜塔莎绝没有那么大力气,否则可怜的托里斯只好光荣退役了。
另外应32楼医生的话,菲利克斯在托里斯的回忆中打了半瓶酱油……
大夫好啊~~
感情什么的需要日积月累……
立白这两只,因为本来就是异性嘛,所以托里斯进入状态比较快,尤其当是他的上一段感情(?)被迫中止后,他很需要医治心灵创伤(大误,这句话可以无视)
露中必须慢慢积累,同性的两人现在还处在好朋友那种相互依赖扶持的阶段,所以,后面需要发生一些事情,让他们意识到感情的实质。因此虐什么的是必须的……
至于大夫问起的,看发展情况吧……作者有可能打点擦边球啥的……但也有可能我一时血冲大脑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