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东逝

7、第六章

　　叶笙走的稳当，脸上的汗渍被她用帕子拭去，天边已是披上残霞，眺望时有种凄切的美感。

　　喉咙里传来痒意，用帕子掩了口，几阵咳嗽声后，帕子上便染了一团艳红。叶笙平静的收好，对旁边的侍女吩咐道:“去叫苏姐姐来，不要惊扰旁人。”

　　“是。”

　　马球场距她的住所不近，不过好在她知晓几条小路，七拐八拐倒也比侍女回来的快些。

　　她给自己斟了杯茶，入口温度熨帖，喉咙这才算好过一些。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到了卧房门前，想来，应是苏烟到了。

　　苏烟推开门，见叶笙还在不紧不慢的喝茶，顿时白了她一眼，不客气的坐下，声音带上些阴阳怪气，“我来人间不过月余，光往你这屋跑就跑了不下七趟，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得了什么绝症，要一命归西了。”

　　叶笙又斟了一杯茶，推给苏烟，笑着赔罪道，“麻烦姐姐了，若不是这身体这般不争气，我也不会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也多亏姐姐医术高明，才能保我在这人间的躯体不至于英年早逝，若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药石无医了。”

　　苏烟气笑，没好气的数落，“你若自己多注意些，这身子也不会被你折腾成这幅德行，行了，手拿来，别拿漂亮话糊弄我，你什么样子我还不了解，小混蛋一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向来不听劝。”

　　叶笙没反驳，乖顺的伸出手，“下午打了场马球，激进了些，觉得身子不适，便请姐姐来瞧瞧。”

　　玉手一搭，苏烟诊着叶笙的脉象，忍不住皱眉，半晌收回了手，语气难得有些冷，“你若不想要这具身子就直说，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好似难受的不是你一样，打什么球能把经脉都打断，连你姐姐我都第一次听说。”

　　叶笙讪讪的笑，咽下嘴里涌上来的血，没等她开口，苏烟又道:“行了，你也别解释，我听说你们这新来了位夫子，姓司，名黎，下午她也去了吧，你俩干什么了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说完，撇了一眼对面那人，见她沉默下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若不愿讲就当姐姐我没说过，我晓得你心里有事不愿同我们讲，只是姐姐希望你能开心些，最后这些时日了，掐着算都能到头，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到底都是失去过的，若你撑不住了，和姐姐说说也好，我怎么着都比常恒那万年玄铁强。”

　　叶笙默然，眼眸微垂，茶杯被她握在手中，杯中的茶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别坐着了，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

　　苏烟到底是不忍，扶了叶笙起来，手下的肌肤很凉，一直冻到人心底去，边边棱棱，泛着细密的冰刺，一抹，又碎成了冰晶，化了水。

　　将人扶到床上，要走时，却被抓住了袖子，“姐姐，若定要相遇再分离，你是逃是迎？”

　　这声音闷闷的，带着哑，茫然的无所适从，苏烟听的心疼，想要转身却被捏住了手腕，叶笙在抗拒着她的回头。

　　苏烟只好将目光落在空中，柔声回她:“既然注定相遇，又为何要逃，大大方方接下，总好过日后空留遗憾。”

　　“万一呢，万一逃得过呢……”

　　苏烟轻笑，“小衍天，你比我聪明得多，既然连你都说的注定，又怎么逃得过。”

　　“可是，会很痛的啊……”

　　“既然逃不过，倒不如痛的彻骨些。”

　　叶笙沉默了，良久，她放开了苏烟的手腕，翻身，上了床，“姐姐，谢谢你，我想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好，你好好休息，我去开药，等会熬好了让侍女送过来，你记得喝。”苏烟声音放的轻，怕惊扰到叶笙一般。

　　“好。”

　　房门一开一合，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叶笙。她躺在床上眼眶微红。打马球的时候遇见司黎，其实并不算多意外，那些毛绒绒的欢喜和潮水般的悲凉冲撞着，在她心底打了蔫，剩下的更多是空茫，她临走的那一眼现在的司黎看不懂，但以前的齐司媱明白，当她选择在人间重来的时候就已经认命了，她只是，还留着一点微末的侥幸，万一呢？可惜，那位尊者从没给过她们侥幸。她实在敬佩尊者的算无遗策，心狠手辣，也实在对此感到胆寒，她是一位优秀到无可挑剔的领导者，可她却只是一位勉强合格的执行者，而或许这点勉强都在那位的算计中，成了一把利剑，最终捅向自己，连带着身边人都跟着溅了一身血。

　　叶笙叹息，像猫一样在被子下将自己蜷成一团。

　　她实在是，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