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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芭蕉雁啼 ...

  •   中秋节过后,皇帝在“天地一家春”连着宿了小半个月,除了日常批折,与朝臣议事会去“九洲清宴”,其余时间都与懿贵妃待在一起。圆明园戍守的侍卫,洒扫的宫女太监常常能看到皇帝与懿贵妃一起在湖上泛舟,或者结伴去看升平署排演的新戏。而贵妃亲生的大阿哥一直养在皇后处,没有孩子的牵绊,她与皇帝整日里如漆似胶地痴缠在一起,很有几分年轻的时候花前月下的影子。
      只是“天地一家春”一枝独秀,其他宫嫔便稀见君言了。几句不阴不阳的埋怨飘进了皇后的耳朵,她便在下午时分携了大阿哥载淳来到了“天地一家春”的西所。见了皇帝,也是照旧含笑行礼,道:“淳儿想他皇父了,我便带他过来。路上还遇到丽妃和大公主,静宜也快五岁了,嚷嚷着要见汗阿玛,我却怕孩子多了吵到皇上休息,让她明日再来拜见您。”
      这话是对着皇帝说的,眼睛的余光却瞥着立在一旁的懿贵妃。她抚了抚有些毛躁的鬓角,又慌张地把刚刚还敞开的琵琶襟扣上,微红着脸儿道:“皇后娘娘向来思虑周到,是嫔妾疏忽了。”说着,便来上前来牵大阿哥载淳的手。
      大阿哥抬着头端详自己的母亲,忽然开口道:“额娘,您的脖子怎么那么红,是出血了么?”
      皇后闻声仔细一看,就见到懿贵妃雪白细腻的脖颈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子,泛着玫瑰一般的色泽,十分暧昧妖娆。她是经过人事的,知道这是吮吸的痕迹,不由得面上发烫,又听到大阿哥天真无邪的声音“额娘,您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汗阿玛欺负您?”
      皇帝听着绷不住笑了,抱了大阿哥坐在炕上,问他道:“那汗阿玛欺负你额娘了?你怎么办?”
      大阿哥懵懂地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发现她面红如剥开的石榴,盈盈地几乎滴下水来。而父亲则满面笑容,不似发怒的样子,便道:“汗阿玛不会欺负额娘…因为额娘说过汗阿玛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是淳儿误会了,淳儿给汗阿玛赔不是…”说着,小小的人儿站起身子,就要给皇帝作揖。
      皇帝当下哈哈大笑,搂住儿子道:“好孩子,你不要担心你额娘,说不定过几个月,你额娘给你生个弟弟…”
      “皇上!”皇后和懿贵妃同时出言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懿贵妃又羞又恼,捂着发烫的面庞跑到屏风后面去了。而皇后更是责怪地看了看皇帝,上来牵了载淳的手,道:“皇上,淳儿还小,这些羞得没牙的话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请皇上快不要说了。”
      皇帝回头看了看屏风,见懿贵妃窈窕的身影还在后面,便放下心来,微笑着解释:“朕玩笑罢了,皇后不要当真。等吃毕了午饭,朕就去汇芳书院看看丽妃和静宜。”
      皇后听到这一句,便放下心来,又与皇帝说了几句家常话,这才起身告辞。走之前留下了载淳,道:“这孩子有几日没见到贵妃了,想念得紧。且臣妾这些天头风又发作了,太医说得静养,还是劳烦贵妃带他些时日。”
      懿贵妃听到这话,哪里不明白内里的意思。连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皇后道:“自家孩子,哪里能让主子娘娘说一声‘劳烦’,本是妾自己偷懒了,倒是累病了主子娘娘,妾给您赔不是。”说着,身子轻轻福了下去。
      皇帝伸手虚扶了她一把,道:“贵妃起来罢。”又换了关切的口吻对皇后道:“你这身子见不了风的,可是近几日受凉了?要好生保养才是。”
      皇后笑了笑,道:“老毛病了,劳烦皇帝挂念。”
      皇帝摇摇头,唤来韩来玉,吩咐道:“告诉内务府,皇后微感头风,让她们每月额外孝敬多六两燕窝给皇后补身子。”
      “妾谢皇上的赏。”皇后的话语含了几分感动。本来她还想私底下和懿贵妃说说,也是进宫七八年的老姐妹了,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但是皇帝这边一安抚,她又消气了。并没有多言,跪了安之后便离开了。
      眼见皇后一行人走远了,懿贵妃这才莲步姗姗地走到皇帝跟前服侍,她眉目低垂,杨妃红的衣领上露出一段柔软的后脖颈,洁白如雪,光滑似玉。素手纤纤,为皇帝递了一盏蜜酿甜瓜,婉声道:“天气热,万岁爷喝了这盏甜羹再去汇芳书院。”
      她一脸盈盈不胜之态落在皇帝的眼中,他喉结微微一动,对左右伺候的人道:“把大阿哥抱下去罢,他该午睡了。”
      可怜的载淳才刚见到父母,没说几句话就要被抱下去。立刻不依,嘴巴一咧就要闹,皇帝赶紧哄他“乖,别哭,晚上汗阿玛带你去黄花阵耍。你和姐姐比赛,谁能先找到汗阿玛,就赐给谁汗阿玛亲手做的西瓜灯。好不好?”
      一听到晚上可以去黄花阵走迷宫,载淳立刻高兴起来,乖乖地由乳母牵着手回西三所睡午觉去了。懿贵妃见儿子如此好哄,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皇帝接过她手里的冰碗喝了一口,轻斥道:“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你自己生的你还笑话他。孩子气。”
      懿贵妃摇摇头,顺势在炕上挨着皇帝坐了下来,道:“臣妾是个孩子,那臣妾也要西瓜灯。”
      皇帝啐她一口,道:“你还要西瓜灯,那赶明儿皇后也要,丽妃也要,祺嫔玟嫔都要,朕还做得过来吗?不成。”
      懿贵妃笑得一双杏眸弯弯的,剪水双瞳清亮如星子,道:“那陛下只送给臣妾一个人就行了。”
      “说到底,你还是醋坛子又打翻了。”皇帝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柔。懿贵妃垂下眼睛看着皇帝五官柔和的轮廓,突然问道:“陛下,比之皇后和丽妃,您是不是更喜欢妾一些?”
      皇帝眼睫毛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好像是被问住了。
      懿贵妃心里有点酸,又道:“若是丽妃抢先一步生下长子,您是不是也会封她为贵妃….”
      一双微凉的手捧起她的脸庞,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她闭上眼睛,感觉有水珠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叹息道:“妾就是命好…”
      皇帝的声音带着笑意,道:“你是命好不假,但是今天是醋糊涂了。”
      “妾今日就是发疯了,非要问个明白呢?”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问道。
      皇帝今天的耐心出奇的好,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重新睁开眼睛,皇帝已经站起身,让韩来玉等人进来伺候自己穿衣服,又嘱咐她道:“好好陪淳儿,朕回九州清晏了,晚上若是折子不多,就派人接你们娘俩到黄花阵去耍。”
      她懒洋洋地起身,带着一丝可有可无的语气道:“遵旨。”
      皇帝带着人走出几步,不知怎么又折回来。她惶惶地站起来,以为是刚刚的行为触怒了皇帝,却不妨听到他说:“若朕在老六那个位子,朕就答应只要你一个人足矣。”
      她眼睛瞬间湿润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喉头酸涩地说不出话。皇帝只是对她歉然地笑了笑,很快带着人又走了。
      到了晚间,她坐在窗子下绣着一副富春江山水图。这本是宫廷女子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她素来难得静心,也就是有绣没绣地弄上两针。如今却拿出来安安静静地绣了大半个晚上,大阿哥坐在炕上玩着一只一拉线头就可以吐舌头的木制白兔,渐渐地也玩倦了,靠在自己额娘身边扭来扭去,道:“额娘….汗阿玛怎么还不派人来接我们?”
      懿贵妃停下手中的活儿,抱过载淳哄道:“你阿玛是皇帝,天下那么多事儿都要他过问,我们不能总是叨扰他的。”
      载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那我能去找姐姐玩吗?”
      懿贵妃道:“再过半个时辰,若是汗阿玛还不来,我就带你去你丽娘娘那里找静宜玩儿好吗?”
      载淳答应了下来,又拿过七巧板与自己的额娘玩了一会儿,却是渐渐困倦了。懿贵妃哼着曲儿抱着他拍了拍,一转头发现儿子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熟了。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和酷似皇帝的五官,她感到一阵衷心的暖意,忍不住亲了亲儿子,这才让乳母们抱了下去睡觉。
      苍白的月光隔着窗子落在身上,她望着空落落的庭院,心中渐渐寂寞起来,索性披着衣服站起来,对伺候的安德海道:“小安子,给我掌灯,我们出去溜一溜。”
      “主子,夜渐渐深了…再者,您都已经卸了妆发,这可怎么出去呢?”安德海劝道。
      “嗨,这有什么?这园子里黑黢黢的,况且那么晚了,也遇不着什么人。”懿贵妃催促道:“就去一会儿,马上便回了。”
      安德海只能打起灯,又叫了大宫女芩儿起来伺候懿贵妃收拾。因着之前大宫女香纭已经到年龄出宫了,现在懿贵妃身边的宫女领班就交给了芩儿。只见小姑娘匆匆忙忙地拿了一件玫瑰红的镶边祥云纹氅衣就要给主子披上,被懿贵妃抬手阻止了,道:“晚上出去走走,穿得这样板正干什么?”说着自己选了一件淡青色的疏绣海棠花氅衣披着,又拿了一阵碧玉钗子简单挽起头发,就爽利地道:“走罢,早去早回。”
      一行人借着安德海手中微弱的灯火走到了福海的旁边,湖边风大,懿贵妃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簌簌作响。芩儿担心地道:“主子,咱们就在这流碧亭里坐一坐罢,可不要再下去了。”
      懿贵妃提着衣摆就往湖畔边走了下去,道:“瞧你们胆小的,我却不怕。这湖水多清澈,风多凉快,你们也下来看看。”
      几个宫女太监硬着头皮半摸黑地走了下来,却见自家主子站在湖水岸边,已经除了首饰,头发乌泱泱地垂到腰际,光亮柔顺地如同一捧泉水。不由得担心地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懿贵妃笑道:“我今晚上怕是失心疯了,瞧着水那么清澈,想着洗洗头发。”说着,穿着盆底鞋的足尖轻点水面泛起一阵涟漪。芩儿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娘娘,您可不能糊涂啊,皇上不过是忙一个晚上,不是刻意冷落您呀…”
      “我不过是兴致大发罢了,瞧你怕的。”懿贵妃说笑着,又重新把头发挽了回去。却在不经意间肃然了面孔,道:“你们听,仿佛有哭声。”
      芩儿连忙顿住脚步侧头去听,还真有哭声,夹杂在风声中一缕一缕地传来,带着几分无处话说的凄凉,隐隐约约的,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懿贵妃到底大胆,她夺过安德海手中的灯照过去,沉声道:“什么人,出来!”
      湖畔边是仿照西湖十景之一“柳浪闻莺”种植的杨柳,春天的时候柳树抽芽,茵茵一片盎然的新绿。到了夏日,南风微熏,万绦绿丝飘荡起伏,湖畔边几乎成了碧海一片,真有“柳浪闻莺”的七分神韵了。而那个女人就是从一片碧海中分花拂柳而来,纤瘦的身形仿佛弱不胜衣。懿贵妃手中的灯太暗,只能看到她五官模糊的轮廓,应该是个眉清目秀的佳人,但是脸上泪痕宛然,神态憔悴不堪,便道:“你是谁?何故在此哭泣?”
      那女子止了哭泣,静静地向她施礼“见过贵妃。”声音清越如同空谷幽兰,显然是一把唱昆曲的好嗓子。懿贵妃走近了些,看她梳着比宫妃们更加精巧漂亮的发髻,穿着浅色带暗花的夹袄和马面裙,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于是道:“你是园子里养着的格格?”
      清代的皇室时常有这样不入流的侍妾格格,她们出身低微,入宫的途径不明。往往得了几日恩宠却没有名份,只能养在园子,做一个白头宫女罢了。像皇帝之前宠爱过的“四春娘娘”便是这种类型。而那女子听了便笑了,道:“贵妃果然聪明,怪不得盛宠多年。”她的声音隔着呜呜的风声,带了一丝清冷的讽刺“奴才曾经与娘娘有数面之缘,不知娘娘可否认得奴才?但奴才低微卑贱,皇上不准咱们在尊贵的主位娘娘们面前露脸,想来娘娘也没有印象了。”她福了福身,一双妙目带着鲜花枯萎般的美丽,轻声道:“奴才便是‘四春’之一的海棠春,惊扰贵妃,请您恕罪。”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真真切切听到对方自报身份后,她心里头还是如同吞了一把黄连似的,苦涩得几乎泛酸。她生完载淳的那段日子,皇帝刚得了“四春”,夜夜笙歌,恩宠不断。她和丽妃若不是有个孩子,连见皇帝一面都难得。如今“四春”被皇帝撂在了一旁,无人问津,据说过得还不如自己身边的宫女。她心里只觉得痛快,狐媚惑主,自甘堕落的女人,落到这个下场一点都不冤枉。
      海棠春清楚地看到懿贵妃脸上不屑的神色,便低头一笑,道:“贵妃娘娘,实不相瞒,奴才也曾经是宫里出来的人….”
      “你…你不是…”懿贵妃从前和宫女们闲聊,也曾经说过这“四春”的出身,大多是民女,也有女乐之类的,但这海棠春,是真真正正的青楼女子。也不知道这肃老六怎么想的,这样的女人也弄来给皇上取乐。但是她现在说自己出身宫廷,难不成是宫里劝退的宫女?
      海棠春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神色凄然“娘娘或许忘记了。奴才老姓察哈喇氏,是满州正黄旗包衣,从前在伊贵人跟前伺候,后来得了皇上一次宠爱,却惹了伊贵人的眼了,趁着夜色将奴才打得半死,又装在送水的车里带出宫去。等奴才清醒过来,卖身契都画押了….”
      懿贵妃惊愕万分,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刚刚怀上载淳。当时宫里乱糟糟的,皇帝和皇后雷霆震怒,严厉处罚了伊贵人和明常在。后面听说伊常在伺候的时候惹恼了皇帝,又被降为了答应。再过了段日子,伊答应闹起了失心疯,天天吵吵要自戕,皇帝派人看着也不好使,终究在一个清晨香消玉殒了。当时丽妃还和她吐槽,说曾经的英嫔伊尔根觉罗氏出身尊贵,进宫时春风得意,丝毫不把她们这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放在眼里,可如今呢,怕是骨头都已经烂没了罢,还孤零零呆在田村殡宫,埋的地儿都还没有呢。“真是现事报应…”懿贵妃喃喃地道,夜风微寒,吹得她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瑟缩了一下,不由得裹紧了罩衫。
      海棠春抬起头,清瘦到颧骨都突出的脸颊浮起一丝微笑,诡丽得如同彼岸飘来的曼陀罗花。“我在这宫里活着,虽然是一具行尸走肉,但是看到伊氏和明安氏都已经死了,大仇得报。就算现在就去了,那也是安心的….”她声音渐渐哽咽,道:“贵妃,您是天生的富贵命数,诞下皇子,荣宠不衰….可怜我粗鄙卑微,还不愿意就此认命做一辈子奴才。那年费尽心机得皇上一顾,本就是错的…我被卖到胭脂巷里,又因为美貌被肃大人赎出来献给皇上….当时我还以为峰回路转,从此便是柳暗花明…谁成想只能做一个不入流的侍妾格格,连名份都没有…您知道吗?昨天先帝的一位格格发急病,没人肯给她请大夫,我眼睁睁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身子还没凉透,那些太监就拿草席一裹,隔天就扔到乱葬岗了,成了孤魂野鬼….想来我不久之后便是这个命数了….”她的眼泪流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珍珠,却不去擦,任由它们浸湿了青衫“我没多少活头了,就实话告诉您罢,我得了带下病,越来越重,这几日开始见红,止都止不住…渐渐地也不能起身了。今天是看着外头清风朗月,我才出来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当为了自己稀里糊涂的半辈子哭了,只是污了贵妃娘娘的清听…”
      海棠春清丽哀婉的面孔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缠绕在她的心间,勒得她胸口隐隐发闷。从湖边回来之后,夜已经深了,她却没有一丁点睡意。芩儿给她洗好了头发,正拿着帕巾细细地擦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么晚了,怎么还洗头发?也不怕着凉。”
      懿贵妃回过头,就看到皇帝站在自己身后,那双文秀的眼睛带着几分熬夜的憔悴,但是言语间仍是往常的温煦关切“怎么还不睡觉?”
      “您走了…妾绣了会花样,又抱着淳儿哄睡,自己却睡不着了,便去园子里走走,头发被风吹乱了,就想回来洗头发…好巧皇上来了….”懿贵妃站起身来,娟秀的杏眸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皇帝了然地摆摆手,对伺候的人道:“下去罢。”
      芩儿等人一走,懿贵妃便伸手挽住了皇帝的胳膊。皇帝低下头去,见单薄的青衫勾勒出她窈窕的腰线,琵琶襟敞开着,露出一片光洁如羊脂白玉般的皮肤,不由得心中发烫,顺着她的力道在榻上躺下了,一手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含了三分宠溺两份斥责道:“猴急的妮子,朕才走了几个时辰就耐不住了,哪里有主子的样子?”
      懿贵妃不说话,只是蜻蜓点水般地轻吻着皇帝的面颊,慢慢地,柔软的嘴唇又落到他的嘴唇和脖颈上。辗转反侧间,那双刚染上凤仙花汁子的手已经开始尝试解开他衣襟上的盘扣。皇帝情动之下又隐隐觉得不对劲,便按住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往日也没见你那么主动。”
      懿贵妃停下手中的动作,气喘吁吁地躺在皇帝的胸口上,头发都把他的前襟弄湿了。皇帝拿了帕子重新给她揩了揩头发,道:“怎么了?去了一趟园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懿贵妃一双杏仁眼水汪汪,含着几分委屈,道:“臣妾是害怕….”
      “害怕什么?兰儿不用怕,朕会保护你,也会保护淳儿的。”皇帝搂住她温柔地哄道。
      “妾在湖边遇到了海棠春,瞧着她没了从前在皇上身边风光的样子,又病得厉害,骨瘦如柴的…一直在哭….”她说完这一句话,果然见皇帝面孔沉了下来“朕说过,不让她们在后宫主位们面前露脸,免得冲撞了娘娘们,海棠春怎么把朕的话置若罔闻?”
      “皇上,四爷…您别生气。”懿贵妃放柔了声音劝道:“妾想着,海棠春也算是伺候您的人了,如今病了,太医们哪里会去给一个没名份的格格看病?她自己煎熬得厉害,妾看着也可怜,不若万岁开恩,赏她一个名份如何呢?”
      皇帝脸上温柔的神色已经消失了,他眸色深深地望着自己的贵妃,缓缓道:“兰儿是想做贤妃吗?那容朕给你讲个故事罢。”
      她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却听皇帝旁若无人地讲了起来“想来你应该知道,朕的生母孝全皇后曾经宠冠六宫,生了朕之后由贵妃被封为皇后。但是她刚成为皇后没过多久,就遭到皇父的训斥。你猜是为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感觉手心发凉“妾不明白….”
      “额娘她一开始顺应前朝提倡戒烟,结果查到了太后的头上,皇父为此不豫。额娘为了挽回和他的情意,特地将两个新宠宫女提拔成了答应待遇,可是却遭到了皇父的贬斥,并且让她今后除了自己宫里的事,其他都要奏上定夺。”皇帝乌黑的瞳仁清凌凌地望过来,话语中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不要轻易去猜测一个君王的意图,明白吗?贵妃。”
      “皇上….妾,不是为了名声才说这个话的….”懿贵妃硬着头皮开口“妾只是感慨,红颜未老恩先断,海棠春从前风光无限,如今落魄至此。但又何尝不是妾的明日?新选入宫的秀女们青葱水嫩,说不准哪一日妾就只能在深宫中独自老去。妾只是推己及人,想着给海棠春一个恩典罢了。”
      皇帝专注地看着几欲落泪的贵妃,眸光中流露出几缕温情“你还害怕什么?早些时候和你说的话忘记了嚒?”
      懿贵妃垂下眼睛,轻声道:“四爷真爱吓唬臣妾…”
      “不是朕爱吓唬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皇帝亲了亲她苍白的秀脸,道:“你若是一直心系着朕,朕就准了你的请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芭蕉雁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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