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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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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招惹上了贼子。”
“说来也怪,被贼子掳走一夜竟又放了回来,一不谋财二没害命……”
“整整一夜,只怕是……”
月前,上京出了桩祸事,太常寺卿府的姑娘在家中午睡时被贼子给掳走了。
贼子行事悄无声息,等府上发现时,已是夜幕。
付家人还没来得及报案,谁知清晨贼子竟又将人给送了回来。
太常寺卿付文彬原想将此事瞒下,却不想消息不胫而走。
不过一日,流言遍布整个上京。
*
大商二十年,冬月。
正值严冬,北风凛冽,本就刺骨的天气更添几分寒意。
定远将军府,正值老太君八十大寿,车马盈门、宾客满堂。
席未开,一众闺中姑娘暂聚花谢品茗,说着上京时下的新鲜事。
“听闻前月的下元节,太子在兆光寺相上她,现下是无果了。”
”她的确美貌闻名京城,可出了这桩事,别说太子了,就算寻常人家怕也不能接受。“
”倒是可惜了。“
……
花谢不远处,朔风吹过梅林飒飒作响,年轻女子身着素锦织镶银披风,穿行于梅林间。
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生得极为明艳,蛾眉婉转,眼尾微挑,神情冷淡,无悲无喜,仿佛不远处谈论之事与自己全无干系。
她的正前方,一个衣着玄青蟒袍的男人迎面而来。
人方至,便急着问她:“孤的信,可有收到?”
付婳捧着一方海棠纹红木匣,纤细白皙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她顿住脚步,俯了礼。
“殿下应知晓,臣女被掳过。”
北风拂面,鬓前青丝在眼前轻曳而过,她敛着双眸,看不清眼底神情。
谢寅的信,她自是有收到。
然她给不了回应。
不远处的花谢里,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付婳不愿多留,错开身正要离开,谢寅却抬手将她拦下。
听她的意思,是已收到信,并也知晓他的意图。
无需他再费口舌复述,谢寅面色便缓和不少。
“原是想迎你做太子嫔的,现下只能先委屈你,以良娣入府,日后孤会再想办法扶你做侧室,如何?”
不管是不作回应的信,还是方才的态度,付婳自觉已经表明了态度,却不想谢寅仍要纠缠。
凛风的空气冰冷,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有些冷硬,“殿下,东宫尊贵,臣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谢寅贵为太子,自幼受圣上偏爱,他想要的,从来都是旁人争相奉上。
被女人拒绝这还是头一遭,但他并不在意。
他想要她,本就不需要征求她同意的。
因此,他无所谓道:”孤已请示过父皇,付婳,你逃不掉的。“
自被贼子送回后,付婳便大病历一场,昨日才退烧仍未痊愈。
先前被他挡住去路纠缠,她心里本就抵触,此刻再听他不容置喙的言辞,更是不悦。
但又碍于身份悬殊,付婳有怒不敢言,只觉胸口堵得慌,胃里更是翻涌。
她忙腾出只手来执了帕子,捂嘴干呕了起来。
谢寅未料到她会忽然作呕,他眉宇一拧,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两步。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或许是为掩饰方才那下意识的嫌弃,谢寅偏过头没再看她,抬手去掸落在肩头的梅花瓣。
花瓣翩然落地,又被寒风旋起,打在付婳素锦绣荷地鞋面。
他主动拉开一段距离后,她方感觉呼吸舒快不少,却又听他道:“你看过心,自当知晓孤的心意,孤日后会好生待你的。”
心意?
付婳面容低垂凝视着鞋面,脚尖微抖,烦躁地将上面的梅花瓣抖落。
太常寺卿的姑娘被太子相中,要纳作东宫良娣,在常人眼里或许走了大运。
付婳却从不这样想。
东宫上有柱国公之女的太子妃、下有吏部侍郎之女的太子嫔,其余妾室亦非泛泛。
付家一无实权、二无祖基,进去无疑是死路一条。
况她一不愿做妾,二对太子无感,更不想与一群女人争男人。
付婳忘不了那夜的事,暗无天日的地窖,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一片漆黑下她听见有人说。
“谁让她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呢,不能死得太轻松,就先便宜你们几个”。
虽不知他们为何又将她放了,但仅这一次看似轻饶的警告,已让她承受不起后果。
朔风拂面而过,她髻间珠帘轻晃相叩,劫后的余悸至今仍未消减。
她不想重来一次,更不敢再搅入东宫之事。
“殿下的心意恕臣女担不起,如今臣女清誉已毁,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付婳五官生得精致出挑,桃眼,黛眉桃眼,朱唇雪肤,自有一股妩媚浑然天成。
她此刻不屈的神情,更生出几分无端的艳冶。
谢寅本就相中她的皮囊,怎会轻易放手。
然听她自认清誉已毁,不免联想到她适才干呕的举动,他一时间没忍住浮想联翩起来。
树影层叠,梅香四溢。
丛林深处传来一道道清脆地声响,似步履踩踏着枯枝而过,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见谢寅正在犹豫,付婳忙又道:”殿下自洁,不应为臣女所玷污。“
脚步声越发临近,两人都知此地不宜久留,付婳便欠身福礼告了辞,谢寅也不再阻拦。
须臾,有人从树丛走出。朔风阵阵,树梢飒飒乱舞。
来人一袭白衫单薄,青丝半绾,长发柔柔垂直至腰,削薄的唇,清冷如玉的脸。
嗓音清润,“问太子安。”
“幽王。”
朔风料峭,吹得树枝飒飒作响,对话自身后传来。
付婳加快了脚步,穿出梅林,她走进回廊,来到厅堂外。
廊檐下,正候着几个丫鬟,她上前去唤了人进去传话。
很快一六旬老嬷嬷从厅堂里头走了出来。
“付姑娘可算来了,老太君今晨还念道着你,快些请进。”
见到老嬷嬷,付婳唇角笑意轻牵,”“李嬷嬷,我就不进去叨扰了。”
她脚下未动,只将手里的海棠纹红木匣捧上前。
“老太君的生辰礼,还请嬷嬷收下,顺便代我问老太君安。”
付家和将军府本无甚交集。
然,付婳已故的外祖父叶老县公与故去的老将军却是生死之交。
有着这层关系,老太君即便不喜付家行事,对付婳却是关爱有加。
走动的多了,李嬷嬷作为老太君的贴身嬷嬷,也算是看着付婳长大的。
有关她的流言传遍京中,李嬷嬷如何不知她近来的遭遇。
她现下本就境况艰难,仍亲来将军府送贺礼,可见孝心。
然身后的堂厅宾客满坐,她此刻进去少不得要受人非议。
李嬷嬷心有不忍,却也顾念着她的体面,李嬷嬷朝身后厅堂望了一眼,“里头吵的很,不进去也没什么。”
她笑吟吟地接过贺礼,道又:“姑娘的贺礼,老太君定是喜欢,只是等姑娘改日得空莫忘了来府上看望她老人家。”
付婳眸中笑意盈盈,她莞然应下,便颔首作礼告了辞。
*
付婳时常来将军府做客,门房对她都熟悉。她来时走的角门未惊动旁人,走时亦然。
角门外不比正门外街热闹,小巷孤清鲜少有人来往。
丫鬟桑念候在马车下,见她从里面出来忙送去手炉。
“手都僵了,昨个儿才退了烧,别又冻坏了。”
自被贼子送回后,付婳病了整整半月,好不容易身子渐好,桑念担心她再病情加重。
车厢内烧着银丝碳,付婳解下披风,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嗔道:“让你在车里等着,又不听话了。”
太常寺卿农家出身,虽祖无根基,但岳丈叶老县公却曾是金陵首富。
因此付家入京之初,便斥千金建府于闹市的知春里。
知春里距离定远将军府所在永安街只一街相隔,离得并并不算远。
隆冬严寒,付婳冻僵的四肢方有暖意,马车已驶入付府所在的街面。
这时,马车忽然放缓行程,外头赶车的刘四朝里头唤了声:“姑娘。”
她疑惑:“恩?”
赵四又道:“您看看外头。”
付婳未有迟疑,抬手轻撩车帘,透过掀开地缝隙,只见前面的付府门前,立着几个衣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而被锦衣卫守卫的中心,正停着抬暗紫的舆轿。
付婳倏然一诧,她放下门帘,不禁细思起来。
锦衣卫向来只听命于皇帝,而能令锦衣卫甘愿守卫舆轿的人并不多。
付文彬似乎不太能够结识这样身份的人。
付婳有股不好的预感,不知怎地她又想起谢寅的话。
“孤已向父皇请示,付婳,你逃不掉的......”
直觉告诉她,此事与谢寅脱不了干系。
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她敛下不安,搭着桑念的手下了马车。
恰巧陈管家的儿子陈贵儿刚从府里出来。
见了她,他匆匆跑来,眉开眼笑道:“喜事,大喜事,恭喜二姑娘,宫里来了赐婚圣旨,老爷正打发我去寻您呐。”
外头寒风拂面,付婳听闻“赐婚”二字,只觉一盆冰水浇头而下,头皮冷得发麻。
“谁让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不能死得太轻松......”
那夜所经历地恐惧在心底轰然炸开。
圣上偏爱太子,可能会默许他将喜欢的女人抬进东宫。
然,赐婚,怎么可能?
圣上怎么可能将有污点的女人,赐婚给他最看重的儿子?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前方的紫色舆轿。
那么这次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