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夏绵花》佘紫

2、ＰＡＲＴ１

　　海浪袭卷一片耀目的金黄，海鸥归巢，天边的云朵向太阳的方向聚拢，渐渐地，被染成深红。工业的发展使这片海洋无法保持那种天生的纯净，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发觉这片无际是如此的炫目，宛如自然馈赠的巨大宝石，让人为之倾倒。
　　“呐，手冢，说实话你的名字还真俗气呐。”少年奶褐色的头发被海风轻轻扬起，蓝色的薄料衬衫而形成轻柔的涌动，衣角带动一股清爽的暗流，钻入鼻息，是清新的体香。
　　手冢愣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地对上不二弯弯的眉眼，然后在不二回转头的同时也把颈子重新摆向了海平线，一抹残阳的光亮填满了镜片，他张了口，说了句“啊”算是对不二的回应。
　　不二见怪不怪地笑笑，却又不禁说道：“一般人至少会反驳一下吧？”最起码也会用他同样俗气的名字来反击一下吧。“手冢还真是安静又温柔的人呢，不过这种性格太老实了，不讨女孩子的欢心哦。”
　　手冢再次转头，眼中却真实地浮现出疑惑。
　　温柔？他吗？为什么他要讨女孩子的欢心？
　　不二却并不打算为他解释，反而是冲着风迎来的方向，笑了。
　　闭上眼睛，一步步向风的来源走去，慢慢地感觉到水漫过了脚背，继而是小腿，大腿……那种海浪冲刷带来的微痒早已融化在海水咸咸的清冷当中，直到海水没过腰部，身后咫尺的地方却传来手冢的声音。
　　“再往前走就回不来了。”
　　依旧沉沉的，带着自信的力量。如山一般的少年此时也站在了海水中，海水漫过腰带，沾湿了运动服的底部。
　　“快涨潮了。”他再次开口，看着不二的背影，却没有伸手去拉他。“要回去吗？”难得地，又问了一句。
　　不二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少年单薄的身躯在残光里是一种灼热的美丽，然而他并没有让这景色过多地停滞，一个深呼吸蹲下了身，将身体沉溺在大海的怀抱当中，大脑很是清静。
　　就像婴儿蜷缩在羊水中，他现在竟感到无比地安全。
　　一双有力的手臂生硬地勒住他的腰部用力往上提，他一如既往地柔顺，依力而行，当口鼻再次露出水面接触到湿润的空气时他却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好刺眼的光芒。
　　手冢的双臂还从后面圈在不二纤细却有力的腰上，在当事人不自知的情况下维持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头发也因溅起的水花而变得湿漉漉的，镜片上沾染着的水珠汇集成细流顺着其弧度滚落，细小的一些却因摩擦力与重力的相抵而滞留，在他的视线里形成一些晶莹的模糊，很不舒服。
　　虽然眉眼的位置并未发生丝毫的变化，但还是可以从眼神中判断出此时他的心情已因不二的举动而变的愤怒。在他的思想中也许只有“应该”或“不应该”，“必要”与“不必要”，而不二的做法又显然是“不应该”和“不必要”的，且带有一定的危险性，这种情况下，不生气果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望了望天边海洋的轮廓，他一言不发地拽住了不二的手往岸上走。
　　快涨潮了。

　　太阳终于收去他平等的光辉，海边的沙泛出凄冷的白，赤脚拎鞋走在沙滩上，不二因浑身湿透而颤抖不已。笑容终成一种僵硬的习惯，只是形式地挂在了脸上。
　　从海里上来后手冢就一句话都没说，但不二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而且应该是非常非常失望的。在他的印象中不二恐怕是个绝不会逾距和会给人找麻烦的人，然而今天他却做了一件让他绝对无法理解和容忍的事情。
　　伤脑筋呢。不二这么想着，依旧是笑。
　　“那个……手冢。”他叫他，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意——果然风一吹更冷了。
　　听到不二声音的手冢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停止，面向身后的不二，只是用目光示意对方可以开口了。
　　“你生气了吗？”不二也停下来与手冢对视，笑意暖暖的熟悉，只是依旧可以辨析出他的疲惫和忍耐。
　　手冢似乎还是没有习惯这种过于直接却不尖锐的话从不二口中脱出，但他也只是有一瞬间在脸上显露出了错愕，继而便是沉默。
　　生气？也许吧。但这种烦闷的感觉却又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合理宣泄出来的渠道，因为它实际上并不具备生气的理由——这并非集体活动，他也不是负责人，而且尚未发生危险。况且不二也并未做出什么有损他利益的事情，他因为这个而生气又解释不通——不二只是在他自己想的时候浸了一下海水，而且以他的性格，他绝对是在推测涨潮时间后权衡之下才做了对他而言万无一失的决定，换句话说，无论刚才他的举动看似多危险，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件事的合理和安全性，就因为这个而已，手冢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因此而动怒。
　　这样看来，他果然还是没有生气的理由。
　　“很抱歉。”吧不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沉默，依旧是笑着开口：“很抱歉，手冢。以后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了。”
　　海滩边上的虫鸣开始蔓延，一点一点联成了一片，城市的灯火在这里看来似乎触手可及，它们与星空一道编织起东京灿烂的夜空，像这样抬头望去便会生出一种做梦的感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风一起，不二的颤抖开始明显，手冢皱了眉，也顾不上去消化刚刚的那些话，而是握住了不二冰冷的手腕开始向旅馆进发。大步流星，少年的坚毅自成一派潇洒，不二淡淡地笑着去观赏那挺拔而令人心安的背影，不由自主感到困倦上涌。
　　脚步有些踉跄，就像是喝醉了。
　　幸亏住的是海边旅馆，离他们散步的地方并不是很远。
　　旅馆门前的白炽灯打出一片花白的迷梦，手冢架着他的那条臂膀也已冰凉。服务生贵子小姐慌忙地迎上两人帮手冢从另一边扶住颤抖不已的不二并把两人引入了空旷的男子浴池。热气蒸腾间潮湿涌上脸颊，贵子快速地交代了两句便去准备浴衣和感冒药，不禁想起刚刚的奇怪景象。
　　那孩子为什么还在笑呢？已经冷成那样子了都还笑得出来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呢。
　　摇了摇头不愿再想，这就是代沟吗？总觉得她和现如今的初中生离得越来越远了呢——明明她才只有２１岁而已。

　　顾不上将染上雾气的眼镜摘去，手冢动作利落地为不二脱掉了湿透的衣物。指和少年肌肤相触是同样温度的冰冷，擦过一点暧昧的碰触，在不知不觉知体温开始回升。将不二扶进了浴池，热水浸过冰冷就像恋人的怀抱般安全，但不二却皱了皱眉，显然还是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温暖。皮肤似被灼伤般燎燎地痛，恍惚中看到手冢也进入了浴池，粗糙的骨节硌上他的皮肤，不二感觉到按摩轻柔的力度，微笑。
　　所以说是个温柔的人，一直都很会照顾人，甚至也包括了总是在照顾人的自己。
　　不去问他人是否需要，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和值得的事，这种性格虽说会在有时让人感到他是个迂腐的一根筋，但也意外地显示出了他的温柔和正直，倒是很可爱呢。
　　血液在血管中的流速开始增大，精神也随之好了很多，手中停止了按摩对不二问道：“没事了吧？”
　　不二的眼眯成淡淡的弧度，轻轻“嗯”了一声，手冢便挨在他旁边靠在了浴池的池壁上专心地泡起澡来，眼镜依旧严谨地架在鼻子上，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
　　不二发现其实手冢的冷幽默方面喜感还是很重的。
　　顺手摘下那副早看了千八百遍的眼镜放在浴池边，面对手冢质询的眼神却也只是笑得云淡风清，足以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使空气里也带上了清透的风情。
　　“泡澡是一件放松的事，不需要那么认真和努力的。”他笑着说，有些黑熊样的俏皮，“漫不经心才是泡澡的最高境界哦。”
　　手冢皱了皱眉，这习惯性的动作却因没有了眼镜的衬托而显得老气横秋起来，很是有趣。显然他并不是那么认同不二的话，抑或说并不了解不二那个想要帮他放松的意图。
　　不二“扑哧”一声笑了，开始的笑声是细碎的，然后那声音随着笑颜的绽放而慢慢扩大，是一种极为平凡却真实的愉悦开怀，而手中就那样不解地站在那里，心情应该是不算太好地等待着不二可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还真是可爱呢。”终于笑完了，不二恶作剧般地将脸凑近好让手冢可以看清自己的脸。而手冢也的确看清了，包括少年那细腻到简直令少女也为之妒忌的雪白肌肤上细细的绒毛。粉红染上眼梢，不二柔软的发同样散发着着一种清香，把它渗入体内是类似催眠的作用。
　　可爱？温柔？这些还真的是手冢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对他的评价，，不二就是如此，总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手中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安静。水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不二捞起，抬升，出落了水面。两掌相贴，不二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声音也带上了小朋友特有的，因发现而突发的欢愉。
　　“呐，手冢的手比我的要大呢。”手冢仔细地看了看两人手掌相贴的部分，的确，他的指尖伸过了不二的，他的手要比对方的大。
　　“是这样说的吧……”他呢喃道，听那笑声更加清脆地绽放开来，就像是昙花在夜间绽开的声音。
　　早没发现呢，他的手的确要不不二的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