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咔咔侠

9、再见

　　（十三）
　　真真带着仆从在房县城门口外接赵颜。房县地处辽东，临海有港口，每年冬月冻港，往来商船多在此前就陆续装货离港，待来年才回转，因此临近冬月反倒有一段忙碌的时节，城门口出出进进的人群和商户，在天寒地冻之中营造出了一番热闹景象。
　　远远的尘沙中，一群戎装男子踏马而来，赵颜终于到了。马车外的陈坪赶紧上前迎候，环娘子在车窗外呼唤真真：“老爷到了。”
　　十余骑马停在车前，见一双玉手探出车帘，撩开，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站出来，青色白毛边披风外加了又宽又长的白色皮毛披帛，女子扶着环娘子的手，未见怎样动作，就如山间一叶小舟顺流而下，又如酒从瓮里倾入杯中，自然而然仿佛一朵芙蓉花般开在地上了，这朵花扶开帷帽，芙蓉面、远山眉，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对着尚在马上的赵颜柔柔施礼，在城门一众凡凡众生中闪闪发光、灿若仙子。
　　赵颜眼见真真褪去少女的青涩，风采绝胜从前，立时唤醒初见的心动，待到眼角看见周围同僚屏气凝神，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吹化了美人的样子，不禁暗自得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心里只有美人，把原来的想法都抛到脑后了。
　　于是本要直接进城的人从马上下来，执了真真的手说：“辛苦娘子久候了，”一边放下真真帷帽，整理了真真的披风，“此间风沙颇大，又冷，娘子且回家去，让陈坪去县衙等我即可。”真真一双盈盈妙目只把赵颜看着，眼中含泪欲滴不滴，扯着赵颜的手不放。赵颜只得一边说着：“晚间我就回来……”一边扶着真真送到马车上，和同僚们打马进城去了。
　　晚间赵颜回来的太晚，念之都已经睡了。真真在正房等候着，服侍了赵颜用了些酒食，也就歇了。
　　第二日早上洗漱了，真真命人带念之来见赵颜。赵颜昨日歇得好，心里正畅快着，看见环娘子抱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女童走进来，旁边侍女摆好软垫，念之板板正正的跪好，奶声奶气的唤着爹爹，规规矩矩的磕了头，简直要把赵颜的心都唤化了。
　　赵颜美滋滋的抱起念之，一边言语中逗着，一边看着真真也含笑靠了过来，想到昨夜和今早真真的恳求，说：“你既不愿到襄平，我也不勉强了。不过此间的日子也要过起来，这处院子太过局促，今日让陈坪再寻处大的。我虽多在襄平，但也时常需要来房城巡察，可以时常来看望你和念儿，但又有一条，过些年念儿大了，总是要归家的，要不然婚姻上不好相看，这些先慢慢谋划着……”
　　真真水润润的眼睛满含深情充满信任的望着赵颜，一双手抱着赵颜的腰，赵颜道：“总归是我负了你……”，真真的手指轻轻压在赵颜的唇上：“能够得遇颜郎，真真此生足矣。只恨你我分别这许久，我在钱塘，日日以泪洗面，今日终于一家人相聚一处，颜郎又如此把我母女放在心上、事事安排妥当，还有什么不知足……”
　　（十四）
　　真真亲手奉上清茶：“颜郎，何事忧愁？”又转到赵颜身后，双手轻轻的按摩着。
　　“哼！张氏无知！”赵颜一边说出口，一边心中暗恨，自己到这苦寒襄平两年有余，来时高丽战事平定、安东都护府开府设衙已一年有余，参战的军镇各级将领均有赏升，可恨自己却没有赶上好时节，现如今虽任着录事参军，但各曹职事遍是不足，却又哪有那么好参正，只好每年报些无后顾之忧的小误、惩一两个小吏了事。
　　这一年好不容易挖出房县谎报税收、挪用存粮，原以为是个软柿子，却没想到房县钱县令是府内韩长史新爱妾的内弟，被韩长史打了招呼，不得已还得为房县遮掩，只望着钱县令及时修正。哪知钱县令一丝不动、一毛不拔，克扣谎报的税款不补足、偷盗的常平仓也不填充。终至被长史对头有心派出巡察的另一位录事参军曹二愣子举告，且还是直接报至别驾衙下，年报中同时抄报了御史台的。别驾本就等着立功调离，可算是有了由头，借着刺史不在的机会，就挪用存粮的事由在全府各县彻查，想着狠狠办一批，届时或御史台满意、或刺史推自己调离、最次最次也要发笔横财，岂不妙哉！
　　一时间府域内哀声遍地，各县纷纷暗补粮仓，只买得秋收后略降的粮价，又涨了回来。
　　这事儿本与赵颜关系不大，可谁能料到呢，当年放过钱县令的时候，不止收了金银，且由韩长史做主，收了钱县令庶妹做良妾，和长史做了连襟，绑在了一条板凳上，现如今少不得为长史筹谋如何过关，但长史不愧和钱县令是一家，不分时节的吝啬，主意拿得不少、银钱一分也无，那御史台齐中丞拿惯了，这笔亏空怕不是要自己出大头了。
　　赵颜虽多有外财，但急切之间难以筹措。桐庐赵氏近年不振，况且远水解不得近渴。可恨张氏与钱氏别苗头，竟也说家中商铺秋收后购粮南运，一时半会儿也无余银，公私不分、小肚鸡肠，毫无大妇风范！
　　如此窘境、却也是时机，运作好了也不是没有别的机会，空空放过实在不舍……
　　这么想着，赵颜不禁提了口气，不自主说出来：“少不得要寻柴二串用一二了……”
　　真真到房县时日虽短，但因有心，也对街面人物了解一二，看赵颜面色还平静，就问：“颜郎说的柴二，可是东市放贷的？”
　　“哦？娘子也曾听闻？”赵颜好奇了。
　　“上次颜郎说换房，我听陈主事说寻的东市柴二。听说柴二放贷、寻租，手下一批打手，江湖气颇浓。颜郎玉一般的人物，为何要寻柴二？”
　　赵颜沉吟了。
　　“若是颜郎急需银钱，真真还有五十金，本想给念儿的，郎可自拿去用。”
　　赵颜感念真真一片真心，不禁高兴：“如何就用你的钱……”
　　“颜郎说的什么话，我又有什么钱，都是郎君置办的。且我看颜郎忧心，实在是心疼……”
　　赵颜更觉心里润贴，叹到：“真真有心了。”
　　“得郎君一心人，真真足矣。”说着就要呼唤环娘子。
　　赵颜忙止住了，到底寻柴二串用也不是难事，总归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说：“实在不必。难得你这份情谊，就算做娘子送我了，稍后我送娘子谢礼……”
　　真真转到赵颜身旁，挨着赵颜坐了，双手抱着赵颜的胳膊，一边缓缓说：“颜郎莫忧心……”
　　二人一时静静相拥，赵颜觉得这女子一片赤诚，既不问自己要银钱何用，又要倾囊相赠，一时间觉得得此红粉知己，实是幸运极了。
　　从此赵颜在房县停驻下来，直到冬月已半，方才返回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