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捭阖修道界》有叶

73、山火

　　药香缭绕。
　　素心真人姜月茗坐在丹炉前，炉火缓慢燃烧。在她手边，法术操纵着小银刀切割灵草、石杵捣药，一切都流畅利落。
　　忽然地，姜月茗似乎察觉到什么。一道人影离她越来越近，最终落在她的几步之外。来者身着黑袍，披金戴玉，衣装的纹理中隐隐涌动着灵力的光泽。他佩刀，手正按在刀柄上。
　　是成玄真人齐瀚。
　　小银刀和石杵都停滞了一瞬。火焰升腾，好在很快又重归平稳。姜月茗说：“成玄，这里是东岳。”
　　“东岳保不住自寻死路的人。”
　　姜月茗没说话。炉火还在燃烧，而小银刀和石杵都彻底停下了。
　　齐瀚又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没有出窍丹，那就立誓为证。如果你不做，我便视作你藏匿了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剖开你身上的每一寸骨肉，直到我找到它。”
　　姜月茗站起身。丹炉顶盖发出异常的颤动，被姜月茗按住了。手指压上滚烫铜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有多么冰凉。

　　陆家的地盘上，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山火。
　　它是化神修士施法燃起的火，火焰瞬间覆盖了大片的山林，火势绵延数里，极难扑灭。这场灾祸源于素心真人姜月茗的失误：她炼丹时不慎炸了炉子。
　　妙觉真人陆英华又是亲自上阵灭火，又是请来了好友太瑛真人白圭相助，两人好不容易才彻底浇灭了山火。望着被烧成焦土的丘陵，灰头土脸的陆英华大怒，当即冲到姜月茗家门口。
　　素心炸了炉子也就罢了，但她不好好善后、不见人影，这是什么意思？陆英华砸开禁制，直闯进主屋。然而，看见病榻上的姜月茗，陆英华一时哑了火。姜月茗虚弱地伏在榻上，双手满是烧伤；瞧见陆英华，她尚未说话，便爆发出一阵难受的咳嗽。
　　陆英华问：“这是怎么回事？”
　　姜月茗艰难地说：“咳，是成玄，咳咳。”
　　不等陆英华再追问，她头一沉，彻底陷入了昏迷。
　　姜月茗伤得不轻。她服过药，接下来要沉沉睡上几天，才能恢复意识。于是，陆家主事陆守非找到几个目击者，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事情经过：
　　当时，素心真人姜月茗正在山丘上炼丹，而成玄真人突然造访。两位真人交谈几句，因着离得远，没有人听见他们说了什么。然而转瞬之间，就是一声破天的巨响，熊熊大火燃烧，顿时吞没了周围。满天大火中，没有人看见素心真人的情况。他们唯见成玄真人飞出火海，凭借“无尽踪”的身法，他轻松脱身；火星四处飘散，没有一粒能沾到他。他向西离去了。
　　陆守非以为，仅凭这些信息，实不能推断出事情的原委。谁料，陆英华听完他的汇报，拍案而起。旁人不知道出窍丹的存在，所以不明白成玄为何突然发难；而知情者如陆英华，几乎一瞬间就想到成玄是冲着出窍丹来的。他拿到了吗？他敢！
　　陆英华怒道：“机缘落到别人手里就罢了，成玄？门都没有！就算他已经吃下去了，我也要打得他吐出来！”

　　陆英华放出的狠话，不消一刻钟，就被人传到了齐瀚耳朵里。齐瀚挥退手下，而一旁的、不请自来的元彻真人秦直问他：“师叔，你真的拿着出窍丹了？”
　　“没有。”
　　秦直思考，然后说：“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搜身。”
　　“滚出去。”
　　秦直就仿佛没听见，又说：“不知道妙觉什么时候来？”
　　“她来了又能怎样？当年她也曾与我争夺——”
　　“是是是，当年她与你争夺华彩宝灯，没争过你！”秦直抢话，“就这一件事，你还要说多少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齐瀚抬眼瞧他，没说话，但刀已经握在手里。秦直倏尔动身，躲开很远：“师叔，我们聊得好好的，你拿刀干什么？”
　　齐瀚冷笑：“既然你听得烦了，我就不再赘述。不如改成让你亲自体验一下，我是怎么争到宝灯的。”
　　在修好琴之前，秦直绝对绝对不跟齐瀚打。“没必要吧，师叔。”秦直说，“妙觉可要来了。你不留着力气打她吗？”
　　“怕了就闭嘴。”齐瀚说。
　　秦直闭嘴了，但他的眼睛还在说“我不信”“就你最装”。
　　齐瀚没搭理秦直。他慢条斯理地检视刀刃。齐瀚以为，妙觉明明实力不亚于他，却败给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比他更怕死。她身上有太多负累，朋友、亲人，还有陆家，不敢用命去冒险。她用着突袭的战法，却心中有怯，折损了锐气和冲劲，自然打不赢他。
　　她若敢来找麻烦，他必定奉陪，一直打到她怕了为止。

　　太瑛真人白圭踏过满是灰烬的山丘。巨大的符文突现于他脚下，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相同的符文向四周铺展，覆满了方圆几里的土地。生机从地底萌发，以灰烬为养料，爆发出茵茵绿意。想必要不了多久，山丘就能恢复往日的蓬勃生气。
　　陆英华疾速飞来，快得只剩残影。她落在白圭面前，装束与平时不同：她整装披甲，连枪都拿好了。
　　白圭一看，赶紧问：“这是怎么了？”
　　“我要找去成玄问个清楚，他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抢了出窍丹！咱们两个一起去，如果他真抢了出窍丹，咱们就再抢过来。”
　　“等等、等等。”
　　陆英华好歹被白圭拦住。二人对坐，白圭问过情况，说：“素心身上没有刀伤，不像是被成玄所伤。”
　　陆英华听了，觉得有道理。
　　白圭又说：“但是，也可能成玄伤人抢劫，假借火情作掩护。”
　　陆英华又听，觉得也有道理。
　　白圭再说：“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陆英华不同意了：“不快点去怎么行？万一成玄吃了丹药，渡过雷劫，那什么都晚了！”
　　“我们不应该和成玄抢出窍丹。”
　　陆英华满脸写着“你脑子坏了吗”。她说：“是出窍丹！成玄！”在陆英华心目中，这两个词就没法“不抢”联系起来，“你这——什么意思？”
　　白圭说：“别忘了当年华彩宝灯的事。”
　　白圭提到的“华彩宝灯”，是闻名全修道界的奇珍异宝。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归藏门的前代掌门，文显真人白禧。
　　文显真人白禧博闻强识，除法术之外，她对炼器、炼丹之道也都有心得。当年，她亲自指挥一众炼器师，举整个归藏门之力，炼制出这件奇珍异宝。这既是不得了的功绩、壮举，同时也是非比寻常的挥霍行为：华彩宝灯的品质比其他一流的法器——比如严能道尊李伏的剑、妙觉真人陆英华的枪、成玄真人齐瀚的刀，都要好上一点点。但就为了这一点点的突破，归藏门投入了数不尽的资源，那些资源足够炼制出几十件顶尖水准的法器了。
　　甚至，因为华彩宝灯太过珍贵，连文显真人自己都不会轻易动用它。它常年被存放在她的私库里，仿佛成了一件装饰品。不过，哪怕作为装饰品，华彩宝灯也是极其奢华美丽的瑰宝，凡是亲眼见过它的人，无不对它赞不绝口。尤其是妙觉真人，她第一次瞻仰华彩宝灯时还是元婴修士，从此以后简直对它念念不忘。每每文显真人差遣她去干点什么活，事后她想讨的赏往往唯有一种：让她再看一次华彩宝灯。作为搭档的太瑛真人白圭——他当时也还是元婴修士——因此经常不得不放弃索取更实际的报酬。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文显真人渡劫陨落时，成玄真人齐瀚抢走了它，收作自己的私藏。
　　直到现在，陆英华仍然耿耿于怀。白圭重提旧事，她更气得拍桌道：“你还好意思提？当年我早说让你提前把灯收好，你偏不，说什么‘文显在渡劫，我们不能惦记她的东西’。结果呢？就被成玄抢占了先机！你自己说，要是让文显来选，她愿意把华彩宝灯留给我还是成玄？”
　　“文显肯定愿意留给你，虽然宝灯属于归藏门……这不是重点。”白圭说，“华彩宝灯固然珍贵，但是你我都知道，文显之后，再没有哪个高阶修士的功法与它相合。你和成玄争夺它，都只是为了——”白圭委婉道，“为了收藏。”因为它又贵又摆着好看。
　　陆英华怅然道：“你不知道，它被点亮之后有多么美！”
　　“我知道，我知道。”他又不是没看过，“但它再美，也不值得你我拿命去争，对不对？当初我们不是想明白了，没必要为了它跟成玄打得你死我活吗？”
　　“那是自然。法器再珍贵，哪能贵过自己的性命？”陆英华腻味，“成玄又是要毁灯，又是豁出命地打，简直有病。谁要跟着他一起发疯！”
　　“他争一盏灯尚且争得那么疯，如今争出窍丹，他只会千倍百倍地拼命。这是他的机缘，可是对咱们来说，这机缘来得不是时候：我的修为没到火候，而你道心未愈，更绝不能现在历劫。我们就算拿到出窍丹，也不能服用，徒惹人觊觎。你我何必为了用不上的东西冒险？随他们去争吧，你我且顾好自己的修行。”
　　陆英华知道白圭说的在理。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甘心：“哪个化神晋阶都好说，唯独成玄不行！他是什么样的人？今日我们容他突破了，明日他就会彻底横行无忌。我在东岳，还有严能道尊主持公道，归藏门、你，怎么办？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