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盛宴》岑魂

4、第 4 章

　　凉风拂面，将梁落从深邃的思绪中唤醒，拉回现实的世界。他阴郁地望着远方，嘴角微微低垂，深沉地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他的工作任务很重，必须抓紧时间。

　　现如今，几乎所有互联网公司都在盛行996工作制，朝九晚五以及周末双休的合同条件大多形同虚设。每个公司都会高举旗帜强调遵行《劳动法》的法律法规，保证不强制员工超时加班，可事实上，繁重的工作任务不加班加点根本完成不了。所以说，一切不切实际的口号全无意义，无论有多少人不满现状，最终主动留下来加班的人还是比比皆是。

　　梁落是个行为思想都很简单随意的人，他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不在乎加不加班，不觉得有多辛苦，每天像上着发条的玩偶，一直在动，却没有多少感情和目的，只是循环转动而已。

　　缘分往往很奇妙的，仿佛一个人站在漩涡面前原地不动，会有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在背后猝不及防地推一把，让他掉进命运的齿轮中。他和季盛北就是如此，原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一场盛会的意外，将他们两个人牢牢拴在一起。

　　.......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到了周四，梁落把所有工作交接完毕就去X7项目组报到，负责接待他的是项目PM禾苑。

　　坊间盛传PM部门出美女，果然不假，梁落认识的书言和秋黎就都年轻貌美，气质出众，而眼前的禾苑，相较她们更胜一筹，她不同于秋黎的温柔甜美，也不像书言那样清纯可人，她的美蕴含着性感和妖娆，举手投足中带着风情，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禾苑看到梁落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调岗的事件传出后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了，因为他出众长相是极为直观的，甚至还带点雌雄难辨的美，从女人的角度来看，禾苑觉得梁落还年轻，稚气未消，魅力不够显现，可一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气质会更加出众。像他这样的长相，别说有点风吹草动，就是安静待在角落里，也足够惹人注目。

　　禾苑心想，他这张脸天生该去闯荡娱乐圈大杀四方，不应该熬在游戏公司里，像花儿一样慢慢枯萎，实在可惜。

　　项目组全员在会议室开会，偌大的办公区空荡荡的。禾苑带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两人就去了茶水间。

　　梁落以为她是放掉手中的工作专程来接待他的，没想到禾苑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往会议室方向瞟了眼说：“项目开会是我最清闲的时候。”

　　嗯？

　　梁落不解，据他所知，每个项目开会，无论大小会议，PM都会最忙的人。

　　禾苑像是见怪不怪了，她抿嘴微笑说：“我们老大和其他领导不太一样，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

　　梁落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静静站着，少言寡语却不冷脸。禾苑阅人无数，她觉得职场上的男人形象就像文件一样，能够分门别类。无论哪一种类型，都少不了男生天生自带的攻击和占有欲，可在梁落这里却感觉不到半点。

　　禾苑看离会议结束还有点时间就给梁落介绍起项目的主创人员：“项目研发团队主要分为：程序组、美术组和策划组，这三组的老大分别是主程晏本、主美曲舍、主策俞然。这三大组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暂时被划分到程序组，主程序晏本的技术精湛却不自负，交流能力强却不霸道，不媚上不欺下，是一个非常nice的上司。”

　　禾苑提到晏本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中带着热情和柔情，梁落一下就记住了晏本这个名字，禾苑觉察到梁落表情的细微变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过多，马上收敛正经说道：“程序组员目前只有五人，分别是客户端张博伟、服务端冯修、TA 汪飞、 UI 松灿。”

　　梁落调来X7事出有因，并非技术出类拔萃，他初来乍到，难免心虚忐忑，他问禾苑：“那我负责什么呢？”

　　“现在还不知道领导安排哪位大神带你，不过你放心，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工作上的事不着急，慢慢就熟悉了。”

　　梁落微笑着点点头，两颊浅现酒窝。

　　禾苑拿了纸杯，盛了纯净水递给他。

　　梁落这才注意到，X7的茶水间风格与其他项目有所不同，明显是升级过的。除了常见的冰热净饮一体机、全自动咖啡机和碳酸饮料机之后，加了多功能吧台，台上放置恒温养生茶壶、面包机、微波炉和烤箱；台下抽屉里整齐堆满了白糖、咖啡伴侣、奶球、花茶药材等辅料。

　　梁落随意抽出一包花茶，里面装着玫瑰花、桑葚和枸杞，袋子下方标注小字：养颜美容。

　　禾苑拿着另外一包装有决明子、菊花等药材的花茶包递给他说：“这种清肝明目，最适合熬夜人群。”

　　梁落嘴上说谢谢，却默默把茶包放回原位，禾苑看出他兴趣缺缺，指着另外的柜子介绍：“还有各类红茶、绿茶、乌龙等。”她指着不远处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说，“茶室就在那边，茶具一应俱全，咱们项目里的冯哥酷爱研究茶道，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他。”

　　“好。”梁落眼眸里平静柔软却又带着疏离。

　　在人际交往方向总是游刃有余的禾苑，脸上露出鲜少的棘手表情。

　　逍遥涧的PM直属管理平台，直接对公司高层负责，通常被派往各个项目之中，跟进项目进度，协调解决项目上遇到的问题，最终确保项目按照既定的计划完成。表面上与任何项目部门之间没有直接利益关系，实则却又与各项目日常的运作、人员的接洽息息相关。

　　禾苑作为行业里的佼佼者，深知及时有效沟通的重要性，在日常协调解决过程中，她说话委婉幽默、办事细致利落，在为人处世方面极尽章法，同时她也极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即使面对故意刁难的上司或难缠的同事，她也游刃有余，可今天，与实习生梁落接触过程中，她的感觉就像是蓄积一股力量却捶进棉花里，无力感爆棚。

　　禾苑最后带着梁落到他专属的卡位说：“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哈。”

　　“好的，谢谢。”

　　过了一会，项目会议结束，人员陆续从会议室出来，梁落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季盛北，两人眼神隔空对接，竟然不约而同各自移开，梁落更是不由自主坐低了身子。等他再次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季盛北的身影了。

　　禾苑收到季总监的指示，连忙把梁落请进会议室，主程晏本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他过去坐。

　　晏本简单自我介绍几句，然后对梁落说：“总监把你分到程序组，你先熟悉工作流程，之后会安排合适的人带你，不着急，我们先聊聊，好吗？”

　　梁落明白，聊聊当然不是简单的聊天，八成是要对他进行技术摸底。

　　事实如他所料，晏主程上来就开门见山问：“你在学校主修什么呢？”

　　梁落还没真正毕业，多少带着点年轻人不知所谓的轻狂，他回答了一句令他往后总是悔不当初的大话：“都学。”

　　谁都稀罕长得出众还好学上进的年轻人，晏本莫名兴奋地追问：“那你最擅长什么？”

　　年轻人突然迟疑，晏本顿感不妙。

　　梁落实话实说：“不清楚。”

　　晏本讶异，战术性频频眨眼后换了问法：“那你喜欢做什么？”

　　年轻的实习生摇头：“也……”

　　好家伙，也什么？也都不喜欢还是也都不清楚呢？晏本心态要崩了，脑瓜子嗡嗡的，非常质疑他们家总监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只小菜鸟真的值得一向跩出天际的总监大人纡尊降贵亲自去测试部挖墙脚吗？这后门走得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晏本忧心忡忡，喝了口水掩饰情绪，然后缓慢放下水杯看向梁落，只见那张真诚又完美的脸上竟然波澜不惊，反而显得他自己不够淡定稳重了。

　　晏本疑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该死的松弛感吗？他是怎么做到明明技不如人还如此谜之自信呢？

　　晏主程极力控制着表情，尽可能显出云淡风轻为梁落解释：“X7目前主要的技术缺口是数据库方向，此外UI、游戏功能开发、工具链开发等岗位也缺人，你...呃...你数据库OK吧！么？”

　　梁落总算听懂了，回答：“我在学校学了SQL SERVER（中型数据库系统）和ACCESS（小型数据库系统）。”

　　晏本睁大眼睛，又开始眨呀眨，边眨边呢喃：“现在都21世纪了，你们老师还在教这个？”

　　他叹了口气再问：“ORACLE（大型数据库系统）和MYSQL（开源轻量级数据库系统）了解吗？”

　　梁落满脸蒙：“不太了解~~”

　　晏本又开始喝水，咕咚几下把水杯里的水全喝完了，起身又倒了一杯，还热心帮梁落本就八分满的水杯添到满杯。

　　梁落压根没想喝水，他抬头问说：“但是这些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晏本听出言外之意，立即反问：“原理确实差不多，但是，我举个例子，现在有一亿条数据需要处理，你用学过的那两个软件，能处理吗？”

　　梁落不假思索说：“当然能啊。”突如其来的底气使他声音高了半个度。

　　晏本说：“数量级不一样，处理的方式就不一样，要把一亿条数据清洗入库，生成报表提交，用ORACLE两个小时就搞定了，用SQL SERVER保守估计要一整天，如果用ACCESS可能要用一个星期，SO？”

　　SO，梁落似懂非懂地点头。

　　第一轮摸底结束，晏本觉得数据库方面的岗位不太适合他，换了种思路，直接把难度降到最低，方向直转UI，他问梁落：“你在学校里面学什么语言。”

　　晏本心想：这你要是还答崩了，那我可能要通知PM客客气气把你请出去，就算长得再好看，也得哪凉快哪待着去。

　　梁落倒没那么不靠谱，他正儿八经回答：“学了C++，HTML和JAVA。”

　　晏本抬头望天叹了口气，不死心盯着梁落问：“C#，PYTHON和LUA，这三种有吗？”

　　梁落默默摇头，主程知道自己又问了个寂寞，但他就像禾苑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好上司，无论遭遇什么打击，风度还是有的，他主动给梁落台阶下：“其实语言是相通，你只要精通一种，其他的基本也不用怎么学，稍微研究几天就会了。”

　　技术摸底把晏本整不会了，说话也不利索了：“要不，你...你用LUA写个简单的冒泡排序算法吧，行吗？行吧？！”他把笔记本缓缓推到梁落面前。

　　梁落废话不多说，双手摆上键盘，熟练专业的姿势还是让晏本看到一丝希望，然而，很快就连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只见梁落建了一个GAME的文件夹，在里面建了一个文档，起了个头import ...

　　然后光标就停在原地闪烁了

　　......

　　晏本头痛，他建议梁落：“要不，你就输出Hello World？”

　　正当局面以光的速度陷入尴尬绝境时，解语花禾苑出现了。

　　会议室两人好像得到救命稻草一样，同时巴巴望着她，一个神情黯然，一个眼底灰沉。

　　她忍俊不禁，巧妙地把一件能直接汇报的小事转变成棘手的难题，把如坐针毡的晏主程请走了。

　　心事重重的晏本直接杀到总监办公室，双手撑着办公桌问：“老大，能不能透露几句实话。”

　　“至于吗？”季盛北看到他脸上挂满丧气就笑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季总监想把他放到哪个位置？”

　　其实季盛北心里不大痛快，他漫不经心说：“不是已经分到你组里了吗？你说了算。”

　　“确定？”晏本翻了个大不敬的白眼，“那安排去前台吧，那边正好缺个长得好看的。”

　　季盛北不吭气，斜眼睨他。

　　晏本无奈解释：“他就连UI都干不了，你直接给指条明路吧，我没分寸。”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毕竟是总监亲自找来的人，他总不能真把人调去守前台赶苍蝇吧。明摆着打总监脸的事，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季盛北没好气地说：“那就让冯修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