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盛宴》岑魂

16、第 16 章

　　冯修向晏本提了梁落的想法，晏本口头答应，随后细想连忙撤回，说是要请示上级再作决定。

　　这种反应在冯修的意料之中，他用膝盖就能猜到原因。小事一桩，堂堂的主程序分分钟能拍板拿主意，主要问题是梁落身份敏感，在对待他的事上谨慎些无可厚非。

　　谁知道晏本在总监办公室话音刚落就收获了来自季总监的世纪大白眼：“你是真闲的，这种小事也要问我，有毒吧？”

　　晏本心想，也不知道谁有毒，他问总监：“我为什么多此一举，领导你心里没点数么？”

　　季盛北随手把手机一扔，双手抱胸，又飒又跩地装蒜：“为什么？”

　　晏本气得咬牙切齿，边用手指他边转身去锁门，返回用双手撑在桌面上，把憋了很久的心里话问出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我是领导，他是下属，还不够明显吗？”季盛北言不由衷，表情却很淡定，看不出半点心虚。

　　“你瞧我能信？”

　　“爱信不信！”

　　晏本语重心长地说：“领导！作为多年的同学、好友兼同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有些坑表面看着不深，实际上深不见底，不要随便往里跳，否则就很难爬上来。”

　　季盛北自暴自弃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了。

　　晏本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恐怖电影似的，张着嘴半天没能接上话。时间过去两分钟，他脑子里想象的画面之多几乎快赶上一部电影了，但他很清楚这种私密又敏感的话题，非常不适合在工作场合以及上班时间谈论，此时此刻他敷衍地做了点表情管理，尽可能让自己表面恢复平静，然后问：“那...他的要求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

　　季总监无语了，指着门的方向，平静又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二天，梁落就被通知去做工具链开发，工作内容是用脚本开发各种小工具，比如检查美术人员提交资料是否合规以及做一些美术图片格式转换，说白了就是周边开发而已，跟游戏依旧没多大关系，但以他的技术能力，目前暂时能换的岗位只有这个。

　　冯修担心他不满，安慰他说：“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技术这东西就是需要时间积累。”

　　其实梁落根本没有一丝不满，他有自知之明，就是想急也急不来，领导能同意他的请求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事实上，仅仅一个工具链开发，差点没把他折腾疯了。包括他自己在内，谁也没料到出错率会高到那么离谱，要么一段代码少一个逗号、要么大小写字母切错、要么全角和半角没切换……诸如此类的低级错误层出不穷。

　　梁落是做梦也没想过，只是稍微往游戏开发边上靠近那么点，难度就会上升到让他怎么伸手都够不到的高度，每一天，他都在怀疑人生中度过，整个人日渐憔悴。现在回过头想想，当初刚通过面试就想当然抱着默默干到退休的想法有多么幼稚。

　　刚开始在测试部，他没激情没斗志也能每天按部就班，轻松无压力，日复一日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X7只是一个处于研发初期的项目，工作量相较已经上市的大项目少了很多，他在项目中负责的也是无关紧要的岗位，可他死活找不回以前的状态，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的高度紧张，以及种种莫名的危机感。总之，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总在推着他往前，再往前……

　　其实，有压力才有动力，才会努力上进，除了他自己还一头雾水，同事们都一清二楚。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又开始加班了，朝九晚五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某天深夜，梁落像条咸鱼似的粘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时候，突然内部聊天软件提示有新信息，他点开看是季总监发来的信息：过来办公室吃夜宵！

　　梁落想都没想回复：不要，谢谢。

　　他双手垂下，脸又贴回桌面，过了一会，他抬头望向总监办公室，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

　　办公室门敞开着，他站在门边看到季盛北正在拆外卖包装。

　　季盛北眼角余光扫到他：“反悔了？”

　　“不是。”梁落走近几步说，“我有工作上的事想请教你。”

　　“现在是下班时间。”季盛北指着桌上的白粥小菜说，“你确定不吃点？”

　　梁落最近工作不顺，身心疲惫，整天精神萎靡不振，胃口也差，所以晚饭没去食堂吃，加班到这会，确实有点饿了，看到桌面上清汤寡水的夜宵，也不排斥了，直接坐下吃。粥吃完那一刻，整夜都凉津津的胃马上变得暖和舒服，整个人也精神很多。

　　季盛北简单收拾着桌面，梁落伸手要帮忙，他摇头示意不用，三两下就把桌面收拾干净，拿起外套说：“行了，夜深了，该回家了。”

　　梁落微微皱眉，低着头就要回自己的工位。

　　季盛北拉住他说：“哪去？不是有事要问我？”

　　“你不是要回家吗？”

　　“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天就亮了。”季盛北松开他的手说，“跟我走，我帮你。”

　　季盛北的车牌今日限行，两人步行回公寓。

　　夜深了，路上行人车辆很少，路灯下，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路上。

　　突然，路边大树杈间仿佛有翅膀扑动发出的声响，季盛北和梁落不约而同站住，梁落抬头在层叠错落的枝丫中寻找发出动静的鸟儿，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当他收回目光时，意外发现季盛北正看着他。

　　总监眼神深邃暗沉，目光如炬，仿佛在洞察他内心的秘密。

　　梁落眉头微锁，吃力地回应着他的目光。

　　季盛北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收起咄咄逼人的眼神，微微一笑说：“走吧。”

　　五分钟后，两人到达公寓，季盛北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递给他，建议他先洗个澡去去疲惫。

　　梁落熟门熟路去了侧卧，床上整齐放着叠好的干净睡衣，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季盛北洗完澡在书房等了许久也不见梁落出来，他去侧卧叩门没回应就推门进去，看到梁落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头微斜着靠在被子上睡着了。微风拂动窗纱，皎洁的月光透过缝隙洒在他恬静安然的脸庞上，仿佛世界的喧嚣和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睡得很沉，轻柔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如同乐器的弦一般，不断撩拨着季盛北内心深处的柔软，在这一刻，季盛北怦然心动了。

　　他不忍吵醒睡梦中的人，情不自禁倾洒在梁落身上的目光却久久不肯离开……

　　梁落一觉睡到天微亮，有些懊悔，拿起换洗的衣服去洗了澡，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选了洗烘模式又躺回床上补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一点点消失，打开手机微信，收到季总监三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内容是：第一：不是所有的资源都必须检查；第二：利用缓存；第三：充分利用每个文件的ID。

　　梁落边念着季总监发给他的内容边思考自己遇到的难题，一时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他坐起来，认真再看一遍内容，突然明白季总监说的第一点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开发检查美术的资源工具用的是最传统的办法，把所有资源遍历一次，整个过程需要花费2个小时，美术组全体无法接受，他们吐槽效率太低，要求提高脚本效率，他想尽办法，最多只能提高一点点，本质基本不变。如果按季总监说的，只需要筛查最新资源就行，这样效率就能大大提高了。

　　梁落恍然大悟，也大受鼓舞，他紧接着看其余两点，可是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懂利用缓存具体是指什么，至于第三点就更搞不懂了。

　　他发着呆，洗衣机完成任务发出提示音，他瞧窗外天已大亮，换好衣服就出门了。在电梯里，他发信息给季盛北：总监，我先走了，谢谢。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收到信息回复：不用谢。

　　梁落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总监的家，倒是意外看到不远处的禾苑。

　　两人眼神对视，彼此都很惊讶。

　　禾苑父母为了她方便上下班，就在公司附近买的这套公寓，禾苑从来没有提过她和季总监同住小区的事，项目里也没有其他人住这里，梁落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禾苑猜想十有八九跟总监有关，她加快脚步，来到梁落面前打招呼：“早啊。”

　　“早。”梁落大方自然回应。

　　禾苑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问：“你这么早就去公司吗？”

　　“嗯，一起走吗？”

　　禾苑摇头说：“我今天有事请假。”

　　“那我先走了，拜拜。”

　　梁落走了，禾苑越想越好奇，发信息问晏本：“总监和梁落到底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