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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厌浮尘拟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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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刚从外地回来,就收到点春堂的小奴递的信,春娘今天生日。送的时间倒是巧,我很久都没去点春堂了,近来我都是在外地奔波。
也不知香远这些日如何,半个多月看不见他让我心里空空。以为他会借着昨天春娘生日的帖子夹带送点什么给我,结果他倒是比我还沉得住气,半点音信也不递。
我急着想去看他,下午便匆匆整理好了事情想要出门。不巧偏就碰上了大哥,我和他也有许久没见了。平常如果不是牵扯银钱,我多是住在商会几乎不回老宅。
大哥见到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嘱咐我晚上一定回去吃饭。也不说什么因由,只是昂着头命令。
母亲和大哥都是喜欢掌控事物的人,容不得别人错离他们指明的路。从我摊牌喜欢上了妓堂的妓倌开始,他们便时常用些手段想要让我断了念头。或是切断我的收入,或是多方查探让我着迷的人,或是强逼我娶亲。甚至使出些让人心寒的阴狠手段,拖拖拉拉耗了这么多年。我索性搬去商会借住,年前二哥重病离世,三哥又顺着新政府的船出了国门留了洋,老宅只剩了母亲和大哥,人口单薄,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很多。不过他们两人都是冷淡的性子硬脾气,平常话很少,一旦说话必是气势慑人,上了饭桌怕是也是僵冷的让人没有胃口。
纵然不愿和老宅的人相处,这样的乱世脱离了他们,我自己独活倒是不难,想要弄到去点春堂的银钱怕是再不可能。当面也不能直接回绝,我只能讨个巧,嘴上应了。
过了傍晚,挂了个电话给老宅,母亲接的,我用前几日布厂那笔生意为由推说太忙,母亲反应像是猜到了我会这么说,一字一句都切合大户主母的规矩和体统,最后特地吩咐了我晚上不要在外留夜,什么都看的透透的,倒叫我不知道怎么再接话,只能问完安,灰溜溜的扣了电话。
初秋的晚上,空气湿寒的很。
我打发了谢贵让他先回老宅帮我盯着,提着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便离开商会,出来了急我穿了个薄薄的衬衫也忘了拿上西装外套,此刻冻得手脚冰凉,只能拢了衣服加快脚步。
大街上冷清的很,只剩了一家卖白糖糕的摊子还没收,只剩了两块,包上油纸后还是小的可怜,我塞进了口袋。也不知给他这么小的礼物会不会被香远嘲笑,他喜欢吃甜食,这个喜好从来都没变。想起来我们也相处许多年了。
白驹过隙,初见他时,我刚去谢式商会上班,那年已经是深冬,过了傍晚突然开始下雪,鹅毛雪片铺天盖地。
二哥向大哥请假,说要带着我去工厂学习。我迷迷糊糊的跟着二哥坐上了车,却没注意车子是在城内的一条巷口停下的。当时夕双燕当红,艳名远播,二哥拿我做了幌子跑去会她,也就是那一天我第一次跟着二哥踏入了那个两层阁楼的小院,点春堂。
当时二哥和夕双燕在二楼的暖堂打情骂俏,那是年少,皮面薄,我坐在他们边上,觉得羞臊,眼睛都不知该放哪,只能透着窗户看向天井。
雪花落在天井的石板上,化得无影无踪,只剩潮湿的痕迹,妓倌们都躲在堂子里面捧着暖炉。
我正觉得安静无趣。后院就透出嘻嘻哈哈的笑声,有个小孩从正厅里跑了出来。那孩子满头满脸都是面粉,甚至染花了身上宝蓝的薄袄。老鸨举着藤鞭在后面追打,他边笑边满院子逃窜,身手出乎意外的敏捷像是个小猴子,肥胖的老鸨跟在后面,胳膊腿都缩在棉袄里,像个肉球在滚。如果老鸨追的慢了隔得远了他甚至还停下叉腰等着,眼看要追到了,他又跐溜一下钻进了妓倌们的椅子下,扰的他们一声声怪叫。
我看的目瞪口呆。
后来他还是给众人合力抓住了,老鸨站在天井举着藤鞭要打他。我央求二哥下楼帮忙开解。本来是我的功劳,他倒是只对着二哥哈腰鞠躬。我被晾在旁边,直到跟妈说他是跑去厨房偷吃结果拽翻了面粉袋,提溜着他回厨房打扫的时候,他才对着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个便是牧香远。那年他不过十岁,我也只有十六。不带任何情`欲,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如果可以天天在一起,自己也是快乐的。
后来又去了几次,他都跟着二哥喊我谢四,和我也是亲昵,调皮捣蛋,不似对其他人那般阳奉阴违。许多年后他才偷偷告诉我,那年初遇他还以为我是二哥的小厮,却不想我是因为排行老四才被家人喊做谢四。
赶到点春堂的时候,灯火已经通明。春娘的生日前去的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分量算的精到。其他妓姐的客人也跟着坐在厅里,闹的开心。放眼望去竟到处都是熟人,也怪我考虑不周,一个城只有这么大,到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商贾,枉我还特地打发谢贵去老宅盯着。春娘穿着个绣印牡丹的对襟旗袍,穿梭其中,拿礼陪酒忙的不亦乐乎,艳阳和善筝也都跟在旁边。妓堂就是这样,生日只是个欢闹的由头,美眷酒水唱班日日不停才能透出这里的风味。
我仔细的寻了半天,却没看见香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