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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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了展羽一眼，陵迦便道：“此人不是普通人。”
“哦？”我跟着瞥了眼，那名叫展羽的渔夫此刻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是，他看起来是很强壮，也许平常的时候用一只手就能拖上满满一网鱼。可是大难不死之后，看起来那么苍白虚弱，奄奄一息。
“何以见得？你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呢。”
“什么样的人给你什么样的感觉。你看他，看起来象是睡着了，但是双手始终护住胸口，全身肌肉绷紧了，一有异动就会马上跳起来战斗。他不是寻常人，沫儿。”
“那他是什么人？”
“我不确定，从衣着上也看不出什么线索。但我相信他身怀武艺。如果不是人类的探子，至少也是流亡海上的海盗之类。”
我看了陵迦一眼，他这样笃信他是个敌人。可是，万一他不是呢？万一他真的是个名叫展羽的渔夫，在遥远的婆娑岛上有着担心他的家人呢？
我轻轻关上门，和陵迦退了出去。
“你认为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陵迦袖手旁观，“你救的人，你自己决定。”
“噢，我讨厌做决定。”我笑道，“因为不知道怎样做是对的，不知道一个决定，会不会让事情朝着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你不是一直都很有想法，你也会犹豫？”
我低头不语，情不自禁又想起那迦来——做关系一个人的决定已然困难，可是这个人，却一直在做关于整个海国的决定。关系那么多水族鱼民，责任那么重，他会不会觉得辛苦？他需不需要有人替他分担？
“我想留他下来养伤，请你跟海王说一声。”我想了一会儿，这样说道。我不会不信任那迦，也当然不会隐瞒他，他若觉得必要自然会有所行动。如果不，那我可以处理这件事。
“呀，连你也学会了推卸责任？”陵迦笑起来。
“推卸责任？我哪有？”
“那你为什么不能自己跟他说？”
“我——”我胸口一窒，说不出话来。我该如何解释我跟那迦之间的尴尬？我该如何解释我对碧落的王产生不切实际的迷恋？
“我……我也难得见到他。”我说得小声。
“以他之关心你，他想见你，随时会来找你。而如果你想见他，可以直接去王宫。你们之间只有一片海水，不是什么天堑鸿沟！”他淡淡说道，看着我，十分认真。
“我，我想我做错了事，我没有办法去见他。”
“发生了什么？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很怪。”
呵，我脸上发烫，情不自禁用手合在脸上。他看出来了，陵迦看出来了吗？他的眼睛，好像总能看穿一切似的。我害怕跟他对视，转移了目光，看他身后。青灰色天空的背景下，狂风恣意玩弄着海水，制造出许多汹涌波涛和白色泡沫。
“晚一点，晚一点好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软弱，“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给我一点时间。”
也许等很久很久以后，回过头来看，我可以豁达到当作一个笑话来讲呢。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觉得非常难堪，现在的我过不了这一关。
陵迦没有继续问。他的目光流连在我的脸上，我即使不看他也感觉得到。这使得我的脸变得更红更烫。他不说一句话，突然伸出手，勾住我脸颊旁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拢上去。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耳后滑下来，收回，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沫儿。”他随着那迦一般叫我，不是第一次，我却吓了一跳。为什么这么紧张？为什么好好儿的，突然觉得整个人变成了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啊？”
“如果你要听的话，我的建议是将这个人移到我那里去。我会找医生来治疗他。”
我愣了一会儿，“这样啊。”
陵迦竟肯担这个责任？我有点意外。
“他留在这里，对你们对他都不甚安全。”
也许是个好主意，我想。神庙房间比较多，人手也多，大家一起来做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有更轻松。
“我去跟茉莉儿商量下？”我往海边走。
“哦？”
“是她救的他！”
“茉莉儿，茉莉儿！”我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叫茉莉儿的名字。青色浪头扑上黑色岩石，接二连三地在我脚踝上撞开一蓬蓬雪白水花。
不一会，一蓬绿藻似的头发从水里冒出来，茉莉儿如海中精灵般冒出来，一上一下地浮在波浪之中，仰着头看我。“什么事？”她看起来神思恍惚，扬起的额头上有几滴水珠滚落下来。
我说了陵迦的建议，她远远地看他一眼。
“随便吧，”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为什么要问我？难道因为我顺手救了他，他就是我的责任了？”说完又自己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微微笑出来：“看，现世报，来得真快！”
啊，她苦恼了！今天之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苦的小人鱼。今日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她的心思不再单纯，想得越多，痛苦，这迟到的、快乐的双胞胎就来得越快。
“哦，茉莉！”我不知能说什么，蹲低了，探出手去，轻轻抚摸她潮湿的脸。从一开始，我只能为她担心，却不能叫她不爱，因为那是她的冒险，她不可测知的命运。即使现在，我也不能叫她不爱，因为快乐总是伴随痛苦，她想要一样，必须学着接受另一样。我们就只能这样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学会成熟。
“我有一种感觉。”她将脸靠在我的手掌里，身子起伏不定，“你好像比我更在意这个人类。”
我点点头，“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一双手和一双脚，我跟他有这么多相似点，难道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我很严肃地思考起来，茉莉儿不敢打搅，很敬畏地看着我。其实我的脑袋里也是一团雾水。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生物？他们住在哪里？怎样生活？他们也有王国和君主吗？
“诶，你想不想知道关于人类的事？”我问茉莉儿，“等那个人好转些，我就去问他。”
茉莉儿并不十分感兴趣。“人类是很可怕的种族。”她嘟着嘴摇头，“我可不想再接近那个人了。”
“可怕？”
“不但会做可怕的事而且很卑劣。在我们人鱼族里流传着一个故事。在很久之前，人鱼族有一个小公主被人类杀害，最后变成了泡沫！”
“啊！”我惊呼出声，“竟然有这种事！”
“所以你要小心，阿沫，小心那个人类！”茉莉儿再三叮咛。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可是族中故老相传的故事令她对这个不甚了解的种族很是提防。
“如果知道他是个人类，我才不会救他！”她加了一句。
“会吗？”我笑。
“不会。”她也笑起来，老实地说，“我喜欢这片海，我不能让人类的尸体污染了它。”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