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松壑》了更

2、序章

　　当雨水浸湿松叶
　　当太阳光眷恋松林
　　或许在无数个时刻
　　我都会回想起同他度过的那些缥缈的时光。

　　桑楉熬夜成性，凌晨五点才睡，两眼一闭一睁，直接迎来中午。
　　迷迷糊糊洗了漱，稍一清醒就拿起手机继续日复一日的无趣作息。点开社交软件，与往日不同，除了桑楉刻意避开的编辑阮程那永恒不变诸如“大小姐，你这个月到底能不能按时交稿”的催促外，她还收到了来自“闫诗喃”的99＋条消息。
　　8:17am【组长驾到。】
　　......
　　8:30am【嗯？还不快出来接驾！】
　　......
　　8:45am【桑】
　　【楉】
　　【我要把你房子炸了。】
　　这是最后一条消息，接下来就是闫诗喃的108张表情包轰炸，每隔一段时间轰炸一次，愣是没把桑楉炸出来。
　　没办法，手机静音是她初中就养成的习惯。家里人和朋友都曾说过她这个“毛病”，尽管耽误了很多事，但她就是改不过来。
　　“比起多赚那么几百块钱，我倒宁愿安心的多睡几百分钟。”
　　桑楉划拉着手机屏幕翻完了消息，唯唯诺诺地在手机键盘上点了几下，随后打了个哈欠。
　　【说话这么嚣张，不愧是我宝贝组长。】
　　......
　　消息一发出去，对面几乎是秒回。
　　【你没死啊？】
　　【我现在过美国人作息。】
　　【你厉害。】
　　桑楉本想打字询问亲爱的闫诗喃有何贵干，因为从高中桑楉就意识到闫诗喃不是那种会无事找人闲聊的人，即使是她最好的朋友也不会。
　　然而对面可能以为话题被终结，直接甩了条语音过来：“你高二就盼的同学聚会，来不来？见一见你的大男主，看看他蜕变成什么样子了。顺便，见证一下我嗑的CP。”
　　大男主，几百万年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桑楉顿感语塞，许久才缓过神来。
　　【去，当然去。】
　　等等。
　　见证，闫诗喃，嗑的，CP。
　　“闻景遥和路咨珩已经在一起了吗？”
　　“当然，那可是我的‘偏爱’啊。”
　　“偏爱”几乎和桑楉的大男主诞生于同一时期，可如今，他们都在一起了，桑楉和她的大男主却......
　　桑楉放下手机，思绪弥乱。她没有再去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渐渐回想起那时浑身稚气与嚣张的她用着不屑的语气对她的同桌兼组长闫诗喃大放厥词：“几年后同学聚会的时候你就看吧，我一定会嫁给喻松恒的。”
　　几年之后，别说嫁给喻松恒了，在一起都没有。毕业之后的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只有备注为“高冷大男主”的那一行，一直孤零零地躺在桑楉的通讯录里。
　　现在想想，可真是大言不惭。
　　桑楉从衣柜里拿出尘封已久的白色玫瑰连衣裙，那是她刚一毕业就买好的，准备凹一个“白月光”的形象。到底是几年前的审美，领口上那一圈蕾丝边和袖口上的蝴蝶结再次让她语塞。
　　反正也是纪念来的，穿吧穿吧，说不定还显得自己更年轻呢。

　　同学聚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桑楉约了闫诗喃提前半小时在饭店门口碰面。虽说姗姗来迟才符合她所谓“大女主”的风范，但毕竟期待了那么久，还是忍不住想要提前见到......那个人。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桑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踱来踱去，期间还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果茶。
　　瑞士表“滴答”刚过八点，闫诗喃姗姗来迟。

　　什么姗姗来迟，我这是准时到达。
　　——闫诗喃

　　“——嗨——~！...”
　　闫诗喃这一声拉长音的“嗨”高低得有十个音节，桑楉附和招了招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宝贝组长。”
　　“？”
　　“就算再过五年不见，我也能一眼记起你的模样。”
　　“你这么爱我？”闫诗喃略显感动。
　　“不。”
　　白色卫衣加深蓝色牛仔裤，想忘都难。
　　“......”
　　闫诗喃冲着桑楉的背上就是一巴掌。救命，我可不想打架，好吧其实是打不过，可怕。
　　你能比我好到哪去啊，穿得像个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的裙子是黄色的！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

　　市里总归是灯红酒绿，充斥着市井气息。夜幕将至，热恋中的男女互相挽着胳膊在街道中穿梭着，大多洋溢着甜蜜的面庞；也有些许老人手牵着手在柳树林中散步，碧绿的枝条直悬挂下来，随风摇曳。
　　今天是乞巧节。
　　饭店里，灯光绚烂。
　　颇有种夜店的风范。
　　桑楉打开手机瞄了一眼同学群：包间号——0533
　　“还得是班长，就是会选。”
　　“闻景遥选的。”
　　“还得是副班长。”
　　闻景遥：“见笑，你们到了吗？”
　　桑楉刚想回，闫诗喃已经按下了语音发送键：“马上。”
　　“你怎么这么喜欢发语音？”
　　“有情感啊，谁像你只会打字。”
　　闫诗喃做了个鬼脸，一下子窜到了前面去。

　　班长林逸沢接待了她们。
　　其实也不算接待，就是等在门口将她们两个方向白痴引进包间里面去而已。
　　一进门，桑楉就看到了坐在左半边的喻松恒，紧接着，是短暂的对视，然后，他就扭过头去跟其他男同学说笑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
　　桑楉心里一阵失落。
　　包间偏大，一张巨大的白杨木质圆桌上面放着玻璃旋转器，上面摆着各种看着就没有食欲的凉菜。
　　人大概坐满了，闫诗喃和桑楉选了仅剩的在门正对面的两个位子。桑楉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果茶，在闫诗喃耳边小心翼翼的说:
　　“什么嘛，提前半个小时竟然还是最后到的。”
　　闫诗喃一脸姨母笑。
　　“你有病啊。”
　　“NO NO NO，注意看，我的CP还没来呢。”
　　桑楉抬起头一个一个扫了一遍那些嘻哈乱笑的同学，男生依旧是像高中时代一样，一到课间可以聚在一起的时候就继续那永恒不变的话题。
　　“你抽到阿塞卡了吗？”
　　“没有，我他妈都充了一千多了。”
　　“还没到保底呢？”
　　“全歪了。”
　　“你多少抽了？”
　　“一百六。”
　　“我二十抽中了。”
　　“滚你妈蛋。”
　　说完还互相笑着把对方的头往肚子里埋。
　　而女生，则是在谈论各自的恋情或者婚事。例如上个星期刚和男朋友分手啦，下个月就要和男朋友订婚啦之类的。至今
　　仍单身的一部分女生就开始了八卦。
　　大家毕业之后或许也没有联系过，或许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是只要一聚在一起，话题就像是泉涌般源源不断。
　　他们都避开了同工作有关的所有事，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桑楉。”
　　“干什么？”
　　“咳咳”，闫诗喃清了清嗓，“所以你觉得喻松恒有什么蜕变吗？”
　　桑楉从刚进包间到现在一直不敢认真的看喻松恒，目光不小心撞上就是迅速地偏移。倒是显得她很心虚。
　　什么蜕变呢？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的行为举止还是很幼稚，他的声音还是很难听，他的脸还是很白嫩，他的腿还是很...看不到。
　　他好像还是不喜欢她。
　　“没有。”桑楉说。
　　没有得到心中所想的回答，闫诗喃的声音高了几个音调，“怎么可能”，“我觉得他变成熟了。”
　　桑楉的心一揪，想起以前在书中看到过的一句话，男人逐渐变得成熟，是他开始有担当有责任感的表现。为什么会有担当有责任感呢？一是家庭变故，看样子喻松恒的家庭很幸福，所以排除这种可能；二是，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喻松恒有女朋友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凭什么不可能啊。
　　喻松恒是喻松恒啊。
　　喻松恒那么好看，有女朋友很正常啊。
　　不不不，万一只是多想了呢。
　　乞巧节他肯定会陪自己女朋友的吧。
　　但是他来了，所以他肯定没有女朋友。

　　桑楉看了看高中就已经在一起的几对同班同学，他们恨不得粘在一起，如胶似漆。这么想着，也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桑楉又划拉起了手机，编辑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桑楉猛然挂断，正在想怎么跟他狡辩，耳畔却开始一阵起哄声——

　　“呦——”
　　闫诗喃激动地碰了碰桑楉的胳膊，提醒她抬头看看。
　　这一看，桑楉呆住了。
　　眼前是身着红色紧身裙的闻景遥，她的身体曲线被勾勒的近乎完美。她的胳膊就像桑楉今晚在饭店外看见的小情侣一样，紧紧地挽着路咨珩。
　　可能是由于被起哄的原因，闻景遥的脸上也布满了红晕。
　　桑楉没有细看路咨珩，只粗略地看就知道他还是白的像只北极熊。闻景遥很瘦也偏高，所以站在路咨珩身旁一点小鸟依人的感觉都没有。
　　闫诗喃压着桑楉的肩膀，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
　　“怎么样，般配吧。”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路咨珩拉着闻景遥在喻松恒旁边落座。
　　男同学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搂着路咨珩灌酒。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啊？”
　　“毕业。”
　　这么厉害，毕业就在一起了，你小子，果然早就心有所属了。怪不得给你介绍美女还被骂了，我他妈真是心痛啊。
　　心！痛！啊！
　　别跟个小女生一样啊喂。
　　“别只说我们，松恒老弟也有了。”
　　......
　　桑楉更愿意相信喻松恒怀了个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喻松恒，偶尔有几个女生扭头瞥桑楉。
　　“是吗？”
　　喻松恒眼里闪过了一道光，眼睛笑眯眯的。
　　“嗯，有一个女朋友。”
　　“有照片吗？”
　　喻松恒连忙把手机往怀里藏，男生们翻身去抢。有的人使坏，挠他痒痒，喻松恒止不住笑着，伸出胳膊，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又白皙。
　　“很漂亮。”喻松恒说。
　　奶茶色长发，眼睛很大，瓜子脸，笑起来甜甜的，可爱。
　　听着他人的描述，桑楉也很想去看一看她那么喜欢的人那么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但是她绝对不可能去围观的，她喜欢过他这件事谁都知道，怎么想怎么不合适，像是自取其辱。
　　闫诗喃摸了摸桑楉的头，桑楉冲她笑了笑，眼睛里全是雾霭。
　　“没关系的，他们又不一定会走到最后。”
　　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桑楉做不到面无表情的接受这件事呢？为什么她不能打心底里祝他幸福呢？为什么她需要别人的“诅咒”来安慰自己呢？
　　桑楉，你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差劲。
　　“我们会结婚的。”
　　“一定会的。”
　　喻松恒的这两句话，使桑楉整个晚上魂不守舍，这顿饭吃的也很不开心。
　　妈的，想死。

　　大闸蟹，龙虾...管你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喻松恒今晚带给她的忧伤。

　　可你这不就是活该吗？
　　——姜涵

　　饭局结束后，林逸沢又组织大家去KTV，小情侣们在一起的当然是不介意。闫诗喃看得出桑楉自从得知喻松恒有女朋友之后精神变得十分萎靡，提出想要陪她一会儿。桑楉摆摆手说不用，你玩的开心就好。
　　“我怎么可能玩得开心？”
　　“诗喃你就去吧，先不用管我了。”
　　“......”
　　“好吧，注意安全。”
　　桑楉草草地在人群中留下了一句“今晚有事”就急忙逃离了饭店。

　　外面依旧灯红酒绿，桑楉似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嗒、嗒、嗒...”为了见喻松恒特意穿的高跟鞋磨破了她的脚后跟，这么遭罪的穿了这么久，走了这么多的路，喻松恒根本没有在意她。
　　她脱下那双水钻珍珠鞋，用双手提着向前走。桑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裙子。
　　什么白月光，不过是废纸一张。

　　“桑楉？”
　　那声音拯救了她。
　　桑楉惊奇地回头，那张曾幻想过很多次的脸，很漂亮的脸，很想让之属于她的脸，赤裸裸的出现在她面前。
　　“喻松恒。”桑楉不知道为什么不受控制的喊出了他的名字，喻松恒再次笑笑，像个傻子。
　　“你怎么样？”
　　“啊？很好啊。”
　　好个屁。
　　喻松恒注意到了桑楉光着的脚和手中的高跟鞋。
　　“别着凉了，即使是在夏天。”
　　“嗯，好。”
　　虽然没有得到心上人实质性的帮助，但这也让桑楉感到一丝暖意。这丝暖意，致使她继续追问了下去。
　　“你也不去KTV？”
　　喻松恒低头笑笑，而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个非常甜美的声音：“松恒。”
　　喻松恒礼貌的向桑楉点了点头，转身走去。桑楉直勾勾地盯着喻松恒离去，他同他的女朋友有说有笑的，她第一次见他这样腼腆。
　　喻松恒的女朋友，果然很漂亮啊。
　　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细闪的轿车，车子渐渐远去，桑楉的心也渐渐远去。
　　桑楉呆呆地站在那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呢。
　　手机提示音响来，是闫诗喃的消息。

　　【你别多想，我会在的。】

　　唱K都不安心，闫诗喃还得是你在乎我啊。
　　桑楉浑浑噩噩迈开了步子，谁想，这一迈，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路中央，一枝白色玫瑰花瞬间被渲染为深红色，就似桑楉先前看过的一本书中所描写的那样。她漂亮吗？应该是漂亮的吧，那可是她今天格外用心准备的妆容。
　　她听不到司机的叫骂声，听不到围观人群拍照的咔嚓声，听不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目光前的一切如云雾般隐去。
　　只留下，一阵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