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颂之心》叶小饶

27、断了联系

　　清晨，沈余醒来。多年的生物钟让他无法睡懒觉。他如往常一样准备起床，却感觉身体有些异样。
　　沈余震惊，身上赤裸的感觉已多年不曾有过，他怎么可能不穿衣服就睡觉？！
　　环视四周，地上狼藉一片。他的衣服裤子都被扔在角落，距离最近的，是属于女性特有的衣物，甚至于那些衣服大都残破了。
　　那是——杨可颂的衣服？！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不是梦？不是梦吗？”
　　沈余的脸上出现惊惧与痛苦的表情，他痛苦地抓头，瘫倒在床上。
　　经过一晚的休整，除了胸口还有些红肿疼痛，杨可颂已基本恢复正常。
　　暑假生活正式开始，往年她都是沉浸在学习中，今年她打算去爸爸妈妈店里帮忙，帮他们分担一些，也体验一下打工的生活。
　　七点起床，父母早已离开。杨可颂洗漱时，特意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如何礼貌的微笑，这才干劲十足地扎好马尾出门。
　　“沈余？”一打开门，一身颓靡气质的沈余便出现在眼前。
　　他眼含歉疚地望着她，似是在门口等了很久。
　　“你——有事吗？”杨可颂捏紧书包带子，准备沈余一旦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把包甩到他脸上。
　　“昨晚，是真的吗？”沈余的神情太过痛苦，就好像昨晚的事对他来说是种极大的伤害。
　　杨可颂一愣，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他是不是很讨厌和自己有这种关系？
　　如果如实回答，他们还能和睦相处吗？
　　“是真的，对吧？”沈余身上似有重担，杨可颂几乎已经看到它是怎样压弯了男孩的脊背。
　　“你说那些衣服吗？”杨可颂故作轻松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你压着我的衣服，我衣服扯破了才拉出来的。后来干脆借了你的衣服穿，等洗干净了还给你。”
　　沈余看着她，不说话。
　　“你不会两件衣服都不愿意借给我吧？”杨可颂夸张地撅嘴，重重哼了一声。
　　“我的衣服脱了。”
　　“嗯？你自己脱的吗？我走的时候你还穿着衣服呢。是太热了吗？”
　　杨可颂一连串的发问，在沈余看来却是欲盖弥彰。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现在需要确定的，是她的想法。
　　“可颂，你需要我负责吗？”沈余打断了杨可颂拙劣地表演。他眉头始终深锁着，就那样看着杨可颂，好似她说一个“需要”，他就戴上了枷锁。
　　杨可颂感觉心脏缩成了一团，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如果你需要，我……”
　　她红了鼻子，声音都哽在喉头：“我讨厌你！”
　　沈余听到这句话，舒展了眉头——果然，让她厌恶了——他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杨可颂气得跺脚，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哭出来。
　　沈余和杨可颂断了联系。
　　比杨可颂预期更快的，也更猝不及防的，两人不再有交集。
　　杨可颂每天和父母早出晚归，哪怕两家离得那么近，一整个暑假，她也没有遇到过沈余。
　　有时爸爸妈妈怕她辛苦，放她休息一天，她也只是坐在窗前发呆。
　　她不知道该想什么——书籍突然变得索然无味，题目也失去了吸引力。不能想沈余，不能想陈平，那还能想什么？
　　“方奕舟……”她再次默念起这个名字。上次的信石沉大海，恰是她所希望的。
　　她翻出信纸，将沈余写了进去。
　　“方奕舟，如果你是我未来的丈夫，那你会介意我和默的事吗？如果我希望你在和我走到一起之前，不要亲密接触任何女孩子，你会觉得过分吗？真希望你能回答我。不过幸好你不会回答，不然我就不敢写了。”
　　杨可颂又碎碎念了许多，收拢起来竟有六页纸。她郑重地将信放进信封，寄了出去。
　　在这般胡思乱想与忙忙碌碌中，暑假结束。
　　杨可颂坐在教室里，还没有调整好状态。
　　沈余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杨可颂。
　　她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沈余贪婪地望着女孩，以此慰藉因许久不曾见面而凋敝的内心。
　　杨可颂似有所觉，转过头来，只看到一个瘦高的背影。
　　他瘦了？
　　杨可颂咬唇，心里一阵酸楚。
　　为什么避她如蛇蝎，和她有关系，真得这么令他厌恶吗？
　　每一天的日子都失了原本的乐趣。杨可颂经常望着窗外发呆。眼前的知识似乎早就熟记在心，她已没有再探索的欲望。为什么以前她会那么痴迷于做题和读书？现在看来，真是无趣。
　　她将借来的书全都还了回去，并不再借新书。
　　她拿起笔，开始试着构思小说。草稿纸上不再写满算式，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人物介绍与事件线。除此之外，她又尝试写散文和诗，并投稿给了各类杂志。
　　生活又开始充实起来。曾经的杨可颂争分夺秒的学习，现在她争分夺秒的写作。她沉浸在故事里，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她写得故事类似于《苏菲的世界》，主人公也是一名少女，在博物馆中参观时，机缘巧合之下开始游走于各个文明——古希腊，古埃及，古巴比伦，古代中国……所有的知识都融汇在一篇小说里。
　　杨可颂开始疯狂查阅资料，她的阅读有了实质的目的，因而阅读速度大大加快，阅读量也以爆炸式增长。曾经的储备远远不够，她痴迷于各个文明，想象自己就是那名女孩，身处其中，会是怎样的震撼，又是怎样的唏嘘。
　　不可避免的——她开始在课堂中频繁走神，在与苏荷相处时心不在焉。苏荷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细心的她并没有直接点明。她找到了沈余。
　　“你是说，她沉迷在写作中，无心学习？”沈余站在走廊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教室里的女孩。
　　女孩时而出神时而兴奋，始终不变的是她手里的笔——她热切得写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苏荷脸上写满了担忧：“我不确定她在写什么，但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认真学习了，她最近的小测完成速度非常快，但成绩远低于她的正常水平。我估计老师们肯定也注意到了。她最近经常一个人吃饭，我特意留下来观察过，她并没有吃饭。这样下去，她身体很快会垮掉。”
　　沈余拧眉，犹豫要不要找杨可颂聊聊。
　　“你们吵架了？”苏荷小声询问，“开学到现在，你们不怎么说话了，也没有眼神交流。”
　　沈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索性沉默不语。
　　苏荷并不想介入两人之间，出于友情，点到即止：“你们性情很合适，又彼此爱慕，就这样分开，太可惜了。”
　　沈余皱眉，“你说什么？”
　　“你倾慕可颂，对吗？”虽是问句，苏荷却说得很笃定，“你倾慕她，她恋慕你，你们眼中的情谊，所有人都看得到。”
　　沈余眼中一亮，复又熄灭。他摇头：“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一样，她讨厌我。”
　　“她亲口说的？”
　　“嗯。”沈余脑中不断闪过杨可颂说这句话的情形，充满气愤和恨恶的语气，让他连骗骗自己，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都不能够。
　　“你……做了什么？”苏荷有些不信杨可颂竟会讨厌沈余，除非对方做了很过分的事。
　　沈余难以启齿，他几次张嘴，都无法坦然说出实情。
　　“我知道了。”苏荷猜测，“你和别的女生举止亲密，被她看到了，是吗？”
　　“不是。”沈余很快摇头，期望苏荷能自己猜到原因。
　　“那她就不是真得讨厌你。”苏荷说得极其笃定，沈余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相信苏荷的能力。
　　“你怎么能确定？”
　　“她喜欢你，从我认识她时就是如此。”苏荷瞥了眼教室里的女孩，她又在发呆了。
　　“她太单纯了，想法也非常简单，这你也很清楚。她渴望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所以即便她这么喜欢你，她也不会主动做什么。她在等她的王子来找她。
　　“她有个非常明显的原则——他人之夫不可欺。所以她一知道江南喜欢的另有其人，她就马上和江南保持了距离。所以，除非你喜欢了别人，不然她不会和你保持距离。
　　“还有一种可能，你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却不给她应有的承诺。”
　　苏荷的话如重锤砸在沈余心里。他紧拧着眉，不断回忆他们最后一面说过的话。胸口压着巨石，他大口喘着气，如溺水者寻找救命稻草。
　　“那我该怎么做？”
　　“是后者？”苏荷惊讶，显然没想到居然是后者。
　　“是我，我喝醉了。”沈余懊悔地捂住眼，不敢看苏荷眼中的含义。
　　“嗯，也能理解，”苏荷点头，“田妮霸凌她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估计会一直默默承受。面对你，她估计更会选择默默忍受了。”
　　陌生人尚且再三忍让，更何况喜欢的人呢。苏荷静静看着失魂落魄的沈余，隐晦地提醒，
　　“可颂这种女孩，你就是卖了她，她也会因帮了你而开心。”
　　沈余望向教室内的少女，心里的弦一阵阵波动，像敲了一下鼓，那余震蔓延到整个心脏，每一声都在提醒他，他犯了怎样的错误。
　　杨可颂对一切都失了感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篇小说，所以当沈余站在她面前时，她直接转身走了。
　　没什么好聊的，她要抓紧时间回寝室写小说！
　　为了有更多时间写小说，她夜里会在被窝里偷偷点灯写，直到憋得喘不上气，她才会停一会，然后继续俯身疾书。
　　杨可颂像着了魔，很快，她的成绩开始垫底，丁举纲约谈了她。
　　办公室里气氛沉重，当杨可颂走进办公室时，丁举纲正和其他老师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便住了口。
　　丁举纲打量了下杨可颂，瞧着她青黄的面色，猜到了她为什么成绩下滑的这么离谱。
　　“老师，您找我？”杨可颂一如既往地坦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改变，整个人依然沉浸在小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