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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春之卷 7 ...

  •   “他是天蝎座吗?感觉听你描述很像天蝎。”
      “不知道哎,他的生日是十月底。”
      “如果在22号之后的话,就是天蝎座。天蝎座的人腹黑,深情,占有欲强。”
      “好准!我感觉他就是这样子!”
      尽管经历了长时间的骑行,俩人却丝毫不觉得累。有一个词叫相见恨晚,在此刻形容她们俩再合适不过。俩人聊了一路的星座,从一班到四班几乎每一个说得上来的人都议论了一圈。只恨这条路不够长,否则可以聊到明天。
      陆九天早早拿着小说到路口来等她们了。这里离四中不远,但是却人烟稀少,附近都是水田,路灯也暗暗的。
      “陆九天!”
      杨澜远远地看到了陆九天,挥了挥手。
      陆九天走了过来,杨澜接过陆九天手中的小说,把自行车和一袋春笋都给了陆九天。
      “送你的,今天刚摘的,很新鲜,适合做豆腐笋。”
      “谢谢。”
      “哟哟哟,陆九天怎么也交到女朋友了呀?还是两个?”
      远处传来不怀好意的声音,谢安欣下意识躲到杨澜身后,杨澜护住了她。
      五六个穿着四中校服的初中生向他们走过来,有的手里拿着烟,有的染了一头黄毛,从他们的神态来看,显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你们先走吧。”
      陆九天低声对杨澜说,杨澜发现他的声音和腿都是抖的。
      “走?”
      为首的人嗤笑了一声,把还在燃烧的烟头丢到陆九天脚边。
      “妹妹,看看,你男朋友就是这么个怂包,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这样吧,不如你甩了他,做我女朋友。这么好的身材,跟他真的是浪费了。”
      其余人都哄笑起来,有的上前推了陆九天几下。
      “你们别这样。”
      陆九天咬咬牙,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
      “我们要哪样?陆九天,为什么你总是用恶意穿夺我呢?”
      “老大,是揣度。”
      一人插嘴道。
      “就你多话!”
      谢安欣攥着杨澜衣服的手慢慢松下来,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妹妹,你认真考虑一下。跟了我你不会吃亏的。”
      “嫂子!”
      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叫起来,为首的人更起劲了,伸手就要去摸杨澜的胳膊,被杨澜狠狠甩开。
      “请自重。”
      “你别给脸不要脸!”
      为首的人显然恼羞成怒,一把拽住杨澜的胳膊。杨澜见拽不过,迅速给那人的薄弱部位踹了一脚,拉着谢安欣就冲了出去。
      五六个人一下子乱了,有的赶紧扶人,有的反应快地追了上来。陆九天反应慢半拍,被抓回去狠狠出气。谢安欣吓得哭了出来,杨澜毫不犹豫地又冲了回去试图把陆九天拉出来,结果也被踢倒在地。杨澜感觉有人踩在她背上,还有人在踢她的头。痛意袭来,可她来不及思考,趁对面力道小的时候迅速翻滚站了起来,开始反击。
      不要倒下,不要倒下,无论如何,要保持站立。
      她想起体育老师跟她说过的话,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保持站立这一点上。尽管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会找机会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攻击对方的下颌、面部和重心。终于,在疼痛已经无法计算的时候,趁着对面有三个人吃痛不动,她拽起陆九天冲了出去。
      “扑通!”
      落水的声音。
      对面的人突然作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陆九天反应快一点,赶紧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水田里躺着一个人,头部附近有一大摊被水稀释的血。陆九天吓坏了,直接跳了下去。杨澜也顾不得疼痛,赶紧跑过去跟陆九天一起把谢安欣抬上地面。
      “你在这等我。”
      撂下这句话,陆九天骑上自行车,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杨澜的视线中。杨澜坐在地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谢安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春笋散落了一地,看着眼前的谢安欣,落下泪来。
      对不起。

      “对不起。”
      杨澜走进教室大门时,坐在门口的人嫌弃地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杨澜轻声道了歉,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十岁,是一个介于童年与青春之间的年纪。而所谓青春的烦恼,绝大多数并不来源于青春期带来的变化本身,而是来源于长辈的漠视和同辈的欺凌。
      杨澜比同龄人发育早,很快便出现了第二性征。班上同时出现第二性征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男生。这个男生上学晚,所以实际年龄大一些。他有了明显的喉结,还会长小胡子,总有人叫他岚哥。
      是的,他也叫“杨岚”。
      可是杨澜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不仅没人叫她“澜姐”,她还遭遇了大范围的孤立。男生孤立她,觉得她一定是因为不检点才胸大,还会在背后造谣。甚至有的人,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欺负她。女生孤立她,是因为觉得她身上味道大,不爱干净。
      杨澜夏天的衣服都是市场上批发的廉价T恤,又薄又透,尤其是晴天,走在路上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所以她夏天只穿深色的衣服,有时候还要加一件外套。穿外套又必然会导致热,加上杨澜本身就爱出汗,一到经期就会汗流不止,身上的味道就更大。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没人愿意跟杨澜同桌,甚至不愿意坐在杨澜身边。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同样因为身材被嘲笑的林小年。
      跟杨澜相反,林小年身材干瘪。“像个男的”是同龄人对她身材最常用的形容词。青春期对女孩的要求很奇怪,你不能太像女人,也不能太像男人。你要有发育,但不能过于发育。这个尺度,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还难把握。
      有一次课间,林小年坐在位置上发呆,杨澜问她,为什么愿意和自己做同桌。
      林小年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他们就只会嘲笑你,不会嘲笑我。”
      杨澜不生气。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孤立逐渐演变成欺负。从言语,到小动作,再到光明正大的行为。到最后发展到,每一次走进教室,都会有人起哄。
      她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有起哄的,有欲言又止的,有担忧和同情的,有假装没看见的。她知道,所有人都不敢站起来为她说话,因为她们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她。她当然痛恨这些起哄的人,也痛恨漠视的人。痛恨明知道这一切却不阻止的老师和家长,明明他们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一切有所改善,可是他们就是装作看不见。
      又一个中午,她如往常一般走进教室。她已经听不见起哄的声音了,也看不见起哄的人。她看见阳光,大海和花田。她在想,世界的尽头是哪里?她在想,躺在水中是什么感觉?屋梁有多高?实验楼的顶楼是不是锁着?她想着想着,就忘了自己在哪里。可是突然,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从幻想中拉回来。班长在她身后,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送到了她的座位,什么话也没说。起哄的人也渐渐平息下来,教室里出现短暂的平静。然后,老师进来了。
      第二天走进教室的时候,起哄的人依旧带头起哄,但是杨澜已经看不见大海和花田了。她站在教室门口,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没有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而是走到了起哄者面前。
      起哄者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越发猖狂,笑得更大声了。杨澜没有给他得意的机会,重重地向他的脸挥了一圈。
      应该很重吧?其实杨澜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毕竟是第一次打人。她只觉得自己的拳头都麻了,起哄者鼻子也流了血。
      但是,下一步该干嘛呢?
      杨澜看着起哄者,后知后觉有点害怕,竟然跑出去了。
      还没到放学时间,她也不敢回家。沿着稻田走啊走啊,就走到了山上。这里真好,有牛有马,有花有鸟,就是没有人。她在这里坐了很久,直到牛马都被主人带走,才回家。
      路上遇到了起哄者,带着好几个平时一起起哄的人。
      她想都没想就跑起来,这几个人在后面追她,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她感觉自己的书包被抓住,心想完了,要被打了。
      她迅速抱头蹲下。这里不是主路,没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经过解救她。她的手被踢得很痛,可是也不敢松手。她想哭,可是逼着自己忍住。忍忍,再忍忍,很快就结束了。
      她听到了什么东西被砸的声音,然后被踢的感觉消失了。她试探性地松开手,然后缓缓站起来,站在她面前的,是面无表情的林小年。
      “你怎么在这?”
      “我跟着他们来的。今天下午,我听他们说要找你算账。”
      “谢谢。”
      “谢班长吧。如果没有她,你永远都不会还手吧。”
      说完这句话林小年就走了。杨澜其实还想说什么,不过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这一次回家的路特别顺畅。虽然她身上都是尘土和血迹,虽然路上的人都会回头看她,可是比起在教室里的压抑感,这感觉好多了。她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去洗脸,一抬起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妈妈。
      “老师说你下午逃课了。”
      “她没说我为什么逃课吗?”
      “她说你打了人。”
      “她没说我为什么打人吗?”
      杨澜挺直了腰板,她从没这样跟妈妈说话过。妈妈迟疑了很久,最后憋出一句:
      “她说因为那个人开了你的玩笑。”
      这一刻杨澜竟然很想笑。开玩笑?原来在他们眼中,这是开玩笑?
      “他辱骂我两个月,用最肮脏、最不堪、最尖锐的词。我跟老师说过,跟你说过,跟爸爸说过,可是你们所有人都不管。你们既然不管,那就一点都不要管。今后不管是我被打死,还是我打死他,都不要管。”
      杨澜的眼睛布满血丝。她又想哭了,可是不能哭。
      妈妈长叹了一口气。
      “我给你换个班吧。”
      “不要,我就在这个班。以后我走进教室,谁再欺负我,我就打谁。”
      此后竟然真的安宁了两天。可是第三天杨澜再次走进教室时,那个人又吹了一声口哨。
      “你干什么!”
      学习委员站起来冲他吼了一声,然后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那个人不说话了。
      杨澜坐回座位上,林小年凑到了她的耳边。
      “澜姐,你真的猛。”
      “当然。”
      杨澜闭上眼,教室的一切都消失不见,眼前是阳光、大海和花田。
      后来班长上了镇里的初中,杨澜和林小年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从此杨澜便再也没见过班长。
      但她永远记得班长的名字:
      李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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