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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顾林回家先洗了一个澡。

      这是她的习惯,下班到家就要先洗澡,十一点准时上床,刷一个小时手机,然后睡觉。

      7点到12点,完整的五个小时。像摆在橱窗里的一块精美切片蛋糕,这个季节贵得让人咂舌的樱桃和草莓,堆在奶油上面,闪着亮荧荧的光。

      顾林一手搓着还在冒水汽的发尾,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突突”,争先恐后涌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草草。”

      “我和你说一。”

      “件事啊。”

      是好友方瑜。她总是有一种不自乱阵脚的从容,越大的事儿,越能断成奇怪的短句发。

      她要是问,“你在干嘛?”顶多是某个工作日的下午,摸鱼时刻的闲聊。

      当这四个字变形成“你在”“干嘛”“呀?”,多半是要小姐妹江湖救急,“行行好啦,V我500.”

      语言自有它的魅力在。

      微信那头,方瑜终于进入了主题。

      “祁有生死了。”

      人活着的时候,有千万种评价。从评价者的主观出发,分傻逼与弱智;从人的属性出发,分碧池与绿茶。或者用“Asian karen”这样绝妙的词,形容一个人的事儿妈。

      当一个人死掉的时候,所有关于他的评价,都在一瞬间坍塌,只剩下一句直白的,“某某死了。”

      当然,这个死面对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表达。古代的帝王死了,叫“宾天”,修仙的道人死了,叫“羽化”,英雄为大义而亡,叫殉国,乃至老太太们口角,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上西天!”

      但这都逃不过它们的本意,死就是死亡本身。一滴水,消失在水里。

      所谓人死如灯灭,大概这样。

      顾林上眼霜的时候,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

      她生就一双美目,笑起来有弯弯的卧蚕。今天细看,两边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

      和超市买的空心菜一样,那种蔫巴很难通过洒水的方式,枯木逢春。

      人人都要学会政治正确。女人不允许变老,或者换一种方式表达,每个女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美法。

      顾林当然也认同这样的正确。

      她今年28岁,绝不可能同意,“女人超过28岁就断崖式衰老”这种鬼话。

      一个人不能背叛她的阶级,亦不能背叛她的年龄。

      认识祁有生的时候,顾林只有18岁。

      是一个南方热得要命的夏天,星巴克店内没有座位,他们面对面坐在呼呼吹热风的店外客区。

      现在28岁的顾林,已经是资深打工人,在工作日,用自己的钱买一杯美式提神醒脑,精神奕奕给老板打工一整天。

      彼时的顾林,喝一杯拿铁还觉得涩味。

      一根吸管反反复复,咬扁又咬圆。

      天上白云悠悠,树影斑驳,祁有生拍了拍她的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一路走来,你也有许多的不容易。”

      顾林住在城中村,与房东阿姨已有三年的交情,上班的地方老远,中间隔着一段依海岸线修建的马路。

      26岁那年,咬牙买了一辆车。有时加班要到晚上十一点,回程的路上,长长的沿海大通道,只有一辆孤独的大众polo。

      顾林按下车窗,海风忽地灌进来,头发随风起舞,像水中交横的藻荇。

      于是海岸线也消融,她和车一起,变成了在海上夜游的一叶孤舟。

      很多时候,顾林都觉得人生不过是茫茫荒野,大家都是汪洋里的孤岛。

      或者是那只旅行的青蛙。

      孤寡,孤寡,最后习惯成自然。

      可是她居然还记得,祁有生当年是怎么看着她的眼睛说,“草草,你也有许多的不容易。”

      顾林翻了一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03:15。

      到底失眠了。

      锁屏,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是周五,还有一个会议要开,再不努力睡着,就不是一杯美式能解决的事了。

      顾林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六七岁的自己,爬上村口的老杨梅树,随后寻了一处合适的枝桠,晃荡着脚丫子,一粒一粒吃树尖上最红的杨梅。

      五月的天,太阳还不毒辣,头顶又有茂密的枝叶的遮阴,她趴在树上,听着“吱吱呀呀”的蝉鸣,吹着小凉风,囫囵睡了过去。在那个梦里,她梦到所有人——爷爷、奶奶、邻居家玩伴,甚至家里的大黄狗,都变成了天上的云朵。大家都是蓬松柔软云,像天底下最好白棉花,只有她,因为吃了杨梅,被汁水染了色,是一朵火烧云。

      “叮叮叮!”手机闹钟把顾林和梦里的小顾林一并吵醒。

      顾林用枕头蒙住头,尖叫了两声“啊!”才堪堪爬起来。不能要求一个早起上班的人,被闹钟吵醒时,还保持什么良好的素质。

      方瑜在公司楼下和顾林会和,前者期期艾艾说,“草草...你还好吧?”

      “挺好的。我又不用披麻戴孝。”

      “差点就披麻戴孝了。”方瑜跟在身后嘟囔。当年这两个人的爱恨情仇,她多少是见证者。

      顾林全当没有听到,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咖啡——她向来牛饮,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会议资料。

      产品部原来的老大无声无息跳槽了,老板决定在两个小组长中间提一个负责人。这个事,方瑜作为小组成员,偷偷问过顾林的想法。

      “当然要争。我虽然是后进公司的,但是我们B组的业绩,一直都比A组好。”

      方瑜就喜欢顾林这股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劲儿,她点点头,“就是,凭什么不争!”

      顾林的资历的确不足。三年前进公司,应聘的是运营岗位,年纪轻,又从未带过团队,恰逢其会,当时的B组业绩惨淡,老板在犹豫砍与不砍之间,说顾林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自信过头也好,总之她从部门主管手里接下来了这个摊子。从第二年开始,B组不仅被顾林盘活了,还后来居上,业绩强压了A组一头。

      两个组的业绩提成点是一致的,从前B组“落魄”时,同为产品部门,A组的同事们,还颇有些“袍泽之情”,但俗话说,“怕兄弟吃苦,更怕兄弟开路虎”,眼看着收入被B组狠狠甩在后面,两个组之间的竞争,多少有些白热化了。

      A组当然是希望组长老莫兼任部门主管,哪怕暂代也好,只要资源稍稍倾斜给A组,比如当季新品多推几个A组的产品,还愁提成吗?

      顾林知道,老莫和她之间,论业绩,只能是她,但论资历,老莫压了她不止一条九头龙。

      都是做电商的,钱塘边上那么多小公司,有几家能从小作坊到今天在CBD的办公楼有几百号人上班的规模?

      老莫是一路风里雨里跟着center打拼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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