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衷》银发喵呜

14、第十四话 陆之初

　　【我是如此绝望地爱你。】

　　*

　　包厢外的声音很吵，不知是谁点了首情歌，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最后的情非得已，身不由己……”

　　陆之初手指颤了颤，他别过脸，避开她的触碰。

　　江秋影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最后落寞地垂下来。

　　“小初，听话好不好？”她温柔的声音里有些发颤。

　　陆之初抿紧唇，往陈清清那边靠了靠。

　　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低头，下巴贴着陈清清的额角轻蹭。

　　最后，在她受伤的眼神里，陆之初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江秋影，我们离婚吧。”

　　如果江秋影还清醒着的话，就应该答应离婚。

　　而不是，继续和他纠缠。

　　头顶的灯球扫过来，落在江秋影的脸庞。

　　她的眼底逐渐蓄起一层水雾，可很快被她眨掉。

　　陆之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面无表情。

　　指甲却掐进了掌心，陷入软肉里，指骨都泛白。

　　“爱写出我的诗经，算不出我的命运……”

　　情歌逐渐唱到结尾，江秋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许久，她终于有了动作。

　　“怎么总喝这么多酒啊，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江秋影像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她扶起他的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打车。

　　陆之初始终都没再讲话。

　　他靠着江秋影的肩膀，静静闭上眼。

　　胃里一阵痉挛，仿佛一把钝刀来回翻搅。

　　他早已痛到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

　　可意识却很清醒。

　　直到车里的暖风扑面，胃里的那阵疼痛才有所缓解。

　　在江秋影即将放开他时，他猛地抓住了江秋影的手臂。

　　“离婚协议已经拟好了，”陆之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天签了吧。”

　　江秋影动作微滞，她挣了下手臂，却没挣开。

　　陆之初将她攥得很紧，直到察觉到她挣脱的动作才松了手。

　　本以为她还会拒绝，不料她却弯眸笑起来。

　　“好啊，小初。”

　　陆之初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又听她讲：“不过，我们再谈两个月好不好？两个月后，我们离婚。”

　　胃里猛然间抽痛起来，他闭了闭眼睛。

　　陆之初靠回后座的座背，点了一根烟。

　　尼古丁麻痹了神经，薄雾笼罩了他的脸。

　　“小初，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天吧？”许是看出他的不愿，江秋影又向他解释，最后又低声呢喃，“这样也不行吗？”

　　江秋影的话像利剑，狠狠地捅向他的心脏。

　　以至于，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感觉都被盖过。

　　烟灰抖落在雪地里，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无名指的对戒上。

　　眼眶不知何时又湿润，陆之初摇下车窗。

　　冷风灌进车里，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

　　如果可以，他也想陪她两个月，两年，二十年，一辈子。

　　可惜他总是运气差。

　　没办法陪她一辈子，也没办法再向她承诺一辈子。

　　可是啊，他还想再多陪她一会儿，自私地想让她以后晚一点忘记他。

　　就算只有片刻也好。

　　最后他抽完了烟，轻声应她，“行。”

　　*

　　到家时已经很晚，两人都没再讲过话。

　　洗漱过后，陆之初侧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哗啦的水声。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点开看了一眼。

　　【陈清清：怎么样，秋影姐有没有答应啊？你……还好吗？】

　　【陆之初：嗯，还好。】

　　【陈清清：那下一步还要不要开始？】

　　陆之初一顿，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回了个嗯字过去。

　　消息刚回完，江秋影就已经洗完澡出来，坐在在梳妆镜前吹头发。

　　陆之初裹紧被子，阖眸假寐。

　　耳畔响起吹风机的呼呼声，是天然的白噪音。

　　不多时，他便真的睡了过去。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江秋影，也有妈妈。

　　这个梦太好，好到他不愿意醒来。

　　直到床陷下去一部分，一条温凉的手臂要环上他的腰时，陆之初猛地惊醒了。

　　他把江秋影的手扯下去，拉着被子离她远了些。

　　“小初，我们说好了要谈两个月的。”

　　陆之初咬紧唇，胃里倏地又是一阵绞痛，痛得他想蜷缩起来。

　　可是不能，这样会被江秋影发现异样。

　　于是他就一直侧躺着，只留给江秋影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可我没说你能碰我。”陆之初声音喑哑，冷淡开口。

　　“以前，小初不是最喜欢姐姐抱着了么？”江秋影苦笑一声，语气里都是无奈，“现在，小初是讨厌姐姐了吗？”

　　陆之初没说话，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始终没有吭一声。

　　江秋影看着他的后背许久，大概是真的失望了，她也没有再强求。

　　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直到听见江秋影的呼吸声响起，他才转过身来，静静看着江秋影的睡颜。

　　江秋影的睡相一直都很好，她平躺着，双手交叠，面容恬淡安静。

　　一滴水珠沿着她的眼尾滚落，滑进枕间。

　　陆之初蹙眉，指尖在她脸颊轻碰。

　　“哭什么。”陆之初轻声说，“笨女人。”

　　“以后别那么笨了，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人保护你，你要聪明点，别总是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好。”

　　“我也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下。

　　陆之初抬手抹了把脸，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我只是要走了，我都长大了，”他低声呢喃着，脸上的泪却擦不干净，“总不能……一辈子都缠着你吧。”

　　就连江秋影的面容都被眼泪模糊了。

　　朦胧视线里，他只能看到她的轮廓。

　　真是狼狈啊。

　　陆之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她一直都是好看的，温柔的，像月亮。

　　他曾追逐过，拥有过，如今他要还回去了。

　　他在江秋影的额角吻了吻，抬手擦去她的泪珠。

　　“我走了，姐。”

　　他像往常一样向她告别，好像他只是去出一趟远门，不久就会回来。

　　陆之初在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后，缓缓合上了眼。

　　三分钟后，陈清清的电话准时打来，刚好被江秋影接起。

　　“陆之初，我脚崴了，你要是有时间可不可以陪我去医……”

　　江秋影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手机就被陆之初抽走。

　　他深深地看了江秋影一眼，又很快敛眸，低声询问陈清清的状况。

　　“知道了，医院地址发我。”

　　陆之初穿好外套，余光瞥见江秋影通红的眼睛。

　　他不敢再多耽搁，他怕再这样下去会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江秋影。

　　于是他很快就来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

　　“小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江秋影声音都在抖，她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想让他留下来。

　　陆之初身躯僵了僵，最后还是抬脚离开，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当然知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12月31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可他就是要挑这样的日子，才能让她彻底死心和放下。

　　陆之初关上门，却没有走远。

　　他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寒风瑟瑟，灌进衣领，可他却不觉得冷。

　　江秋影的哭声断断续续，隔着一扇门，听不真切。

　　陆之初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仰头望着楼上的灯。

　　笨女人，怎么就不能忘记他呢？

　　他闭了闭眼，静静地听她哭。

　　香烟燃尽，火星在黑暗里明灭，渐渐灼烧掌心。

　　“陆之初，你……”

　　陆之初转过身，面容冷峻，掌心被烟头烫出一个洞。

　　陈清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走上前。

　　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头，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陆之初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又看了一眼楼上。

　　灯灭了。

　　“陆之初，我们该走了。”

　　陆之初低头嗯一声后，抬脚走进风雪里。

　　陈清清轻叹一口气，后脚跟上。

　　*

　　“陆先生，您太太已经同意和我联手了。”

　　陆之初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手机那头男人的讲话。

　　“不过，把她让给我，你不后悔吗？”男人说。

　　后悔，他当然后悔了。

　　他也不想把江秋影让给别人，如果可以，他想陪她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

　　“说后悔也没用，”陆之初攥紧手机，一字一顿道，“你们进行下一步吧。”

　　“我一直都很困惑，你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呢？这样对你来说，毫无益处。”

　　陆之初侧头看向窗外，有鸟雀从积雪的松树掠过。

　　他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

　　“我想给她自由。”

　　让江秋影不必困在过去，一辈子都怀念他。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想用死来困住她。

　　挂断电话，陆之初重新躺回了病床。

　　他身穿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身形略显清瘦。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

　　温暖得像是江秋影的拥抱，也像他那天做的梦。

　　梦里他和江秋影牵着手，真的一起走到了白头。

　　他们子孙环膝，无病无灾，过完了平淡而幸福的一生。

　　生命的尽头，他对江秋影说：“姐，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在一起。”

　　江秋影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头。

　　“好呀，小初，我们永远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