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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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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苏岩去看望林芝华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练流苏,老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正要走的样子,见到苏岩也只轻轻地问了声“你怎么来了?”
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到房间里林芝华明朗的嗓子“你真走呀?我现在是病人呢!”
“啊,老师,我听说林阿姨病了,来看看她。”苏岩歪着身子目光穿过练流苏瘦弱的身体将眼神递给了林芝华。
“她有病?最后还不知谁病呢!”练流苏对着个孩子发起了牢骚,看来她正在气头上。
苏岩有些不知所措,这话该怎么接,由于右手拎着水果篮,肩微微向一侧倾,眼巴巴地盯着老师。
练流苏发现自己的失态,她伸出手接过苏岩手上拎着的沉甸甸的篮框,“来看就行了,谁让你买东西的,一个人来的?等下老师送你回去,天气这么冷,多穿点呀,脸都被外面的风吹得通红,手这么冰……”唠叨了一大堆话,拉着苏岩走进了病房。
“行了行了,我不就不想做心电图吗,眼神就象刀子样的看我,小岩一来你就净说心疼的话,怎么我一句都得不到呢?”林芝华没当苏岩是外人,继续没心没肝的嚷嚷着。
“行了啊,你……”练流苏瞪了林芝华一眼,将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小岩买给你吃的”。
林芝华依旧没皮没脸的笑着,“小岩,快来阿姨这坐下,外边够冷的,这两天还在弹琴?手指头不会冻掉?小练,倒杯茶呀,让小岩喝了暖暖身子。”
说话间练流苏已将自已喝水的杯子用热水瓶里的水洗了下又重新斟上递给苏岩,她明白林芝华一席话无疑是揄揶自己来着,唯一能作的就是任她得意,只当没看见。
苏岩看了看病房,听柳眉说林阿姨住院找了她妈妈,看来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安排的是两人间其实就住了一个病人,另一张床好象是陪护,床边没有放点滴架。苏岩开始疑惑了,小何姐不是说林阿姨一个人好可怜吗?分明有人照顾嘛,而且被子好象不是医院的清一色白,看着眼熟。
“我去打热水。”练流苏拍了拍苏岩的肩,话却是对在场两个人说的。
“老师,我去打。”苏岩站了起来。
“不用,你陪林阿姨坐坐,我一会就来。”练流苏按了按苏岩的肩,提起热水瓶看也没看林芝华一眼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苏岩一瞅眼,见练老师少有的穿着双球鞋,看来她就是那个空床的陪护了。“林阿姨,还好吧?”她转头问一直满眼笑意的林芝华。
林芝华的眼神从轻轻合上的门移至苏岩的脸上“挺好的,准备出院了。”
“老师……也还好吧。”年少的苏岩心眼直,她虽然知道自己问这话不太合适但却没忍住,所幸林芝华根本没在意,“可能不太好,你瞧她不还在生气吗?”
“我几天没见老师了。”这话说出来苏岩觉得有点委屈。
“她在医院照顾我呢!这个大小姐啥都不会做的,难为她这些天了。”林芝华说着这话,眼里的柔情一不小心就溢了出来。
苏岩没注意这些,这话让她明白了店员小何的意思,于是她随口说“店里的姐姐每天都来送饭呀?”
“啊?食堂的饭,我们吃不太习惯……”林芝华轻描淡写的说。
“姐姐还说你没人照顾,我的老师不是在照顾你吗?”苏岩有些忿忿地说,不知为什么,刚才老师说去打水,她有些心疼她那十指纤纤的手。
“这些人,说什么呢!”林芝华发出感叹,才送了两次饭怎么就被宣传成了每天?心里越发觉得练流苏的好不是挂在嘴巴上的,是实实在在的对她好。
这使得她更下定决心不做那个需要坦胸露体的心电图了,或者至少不要在练流苏在场或知情的情况下做。可是不做又出不了院,怎么办呢?她盯着苏岩,有了主意。
“小岩,你那琴教得怎么样?”
这话问得苏岩不好意思起来,她垂着头小声说不知道。
“这次我住院,柳眉的妈妈可帮了大忙了,听她说你想让柳眉明年参加考级,有这回事?”
“有,只是考级咱们宜宾没有,每年都是老师给我办好了陪我去的,我搞不清怎么弄。”苏岩面露难色。
“那你叫老师帮着办不就是了?”
“嗯……”
“知道你怕,这事我来提,等下我就跟练老师说,不如明天让她听下你的柳眉小朋友的学习情况再做决定?”
“好是好,可是阿姨还在住院呢!”
“我没事。你的事练老师没有不答应的,等下我给你提出来,然后你接上话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苏岩发现练老师有心事,她自己也有点小心事,两个人并排走着都没说话,经过琴行时苏岩伸着脖子往里面瞅了一下。这小动作被练流苏瞧在眼里,她笑了笑“怎么,一天没见到你的小弟子就不习惯了?”
说得苏岩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她忙摇摇头否定“不是,我……就想看下那架琴……”
练流苏没说什么,继续微笑着,也往店里望了望。
“老师……您对林阿姨真好……”苏岩终于忍不住一路上的心事而暴露了出来。
“呵,她对我更好。”练流苏直言不晦,但却不肯多说。
“我好羡慕你们。”苏岩喃喃道,眼里满是余味。
练流苏转过头看着苏岩愣了愣,终于什么话也没说。
次日练流苏走后,林芝华一个人跑到心电图室做检查。她徘徊良久,看着排队的人一个个走进去走出来,直到身边再无半个人才踱进检查室。
医生边拉上隔断的布帘边公式化的说着:脱鞋,上床,衣扣解开……说完这些回过头看林芝华还站在原地。
“我说同志,你站着怎么做检查呀,快点脱呀……”一上午对付几十位理解能力各个不同的病人她已经口干舌燥了,这最后一位病人看上去挺有气质,怎么却听不懂话,这么迟钝。
她哪里知道此刻林芝华心头想着什么,如果不是常年吃药导致她抽血做的化验医生说有一项关于心肌的检查异常,打死也不要做件事。
林芝华看出了医生的不耐烦,只得硬着头皮脱了高筒靴子躺倒在检查床上。
“把袜子脱了,扣子解开,衣服褪到胸部以上……”医生边说边转身从酒精缸里摄出两个大棉球。
“怎么还不把衣服推上去?你不要紧张,一会儿就好了,不然我怎么给你放电极呢?”医生已经站在林芝华的床头,举着蘸满酒精的大棉球停在半空中。
林芝华又犹豫了一下,闭上眼一把将衣服退至胸部以上,她的脑子开始一片死寂,只听得身体上方一声小小的惊呼,然后冰冷刺骨的液体在她身体的几处蜻蜓点水般划过,却仍能感觉到对方拿着摄子的手在颤抖。
很快林芝华的手脚都被上了夹子,这种感觉尤如被禁锢一般,林芝华的手不自觉得握紧,双眉拧成一处,牙关紧闭……
“同志,你放轻松,这不痛的……”身体上方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
“同志,你这样子不行的,放松下来……”声音象从远方传来
“同志,同志……”
林芝华清醒时她仍然躺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上,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衣服已经回得原样,一睁眼看见的还是那位心电图医生,她正静静地坐在一旁盯着她,眼神里充满探究。
“医生,对不起。”林芝华抱歉的一笑,坐了起来。
“你的心电图很……平常,我推想,你刚才昏睡了几秒钟。”说这话时心电图医师还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时间长点我就要采取措施了,好在,你很会掐时间。”然后又饶有兴趣的说了句“晕针,晕血的我见多了,晕心电图的还是第一次。”
“我不是晕心电图,大概是你棉球上沾着的酒精让我晕了。”
“是吗?有这么夸张?”
林芝华脸虽然还没恢复常态,显得有些刹白,但情绪却得以放松,下得床来,“我可以拿检查单了吗?”
“下次做心电图不要紧张了,很简单的一项检查嘛。”
“是的,谢谢了。”林芝华接过心电图报告,如释重负般吸了口气,走出检查室大门。
心电图医师深沉地望了一眼林芝华的背影,心想:这人身上的疤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