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夙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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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幽幽深宫。
夜晚的皇城四处都有火光，但也避免不了宫里的光线昏暗，
深色建筑里的角落则显得更加诡异。布局整齐的楼宇里的后殿，刻着精细凤鸟纹的宽椅上，屹然坐着一个板正如雕塑的人。
这人腰身纤细，面容却毫不稚嫩。那是一个很成熟的女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年老，眼尾都隐隐有着皱纹，但皮肤和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好，或许是有意地做过养护。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布料上是张扬又不失华丽的金凤纹。
但再看下去，就有些诡异。她一头鹤发，梳得一丝不苟，一支檀木簪盘在脑后，在这个有些昏暗的后殿中格外显眼。在陈毅文的宫中，竟然会存在这样一位女人吗？
她此刻一手撑着头，靠在宽椅上阖眼假寐，似在等什么人。
吱呀一声，后殿大门被推开，一个同样身姿板正的男人抬脚踏过门槛走进。这人同样身穿黑衣，只不过行头略显随意，若是不说，没有人会认为这人就是当今皇帝陈毅文，最多也只会觉得是哪个门派的杂修。
听到有人来，那宽椅上的女人依旧没动，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
“母后。”为数不多的火光照亮了陈毅文的脸，那是张很英俊的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眼间能看出他的高傲。
“嗯。”那女人应了一声，声音气势一点不输陈毅文。
这个女人就是太后，吴念昭。
“母后今日身体可安好？”陈毅文似乎习惯了吴太后这个态度，自顾自地坐到了另一张宽椅上，顺便抖了抖衣服。
“我身体一向很好。”吴太后这才睁开眼，注视着面前的陈毅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陈毅文这次没有很快接话，他知道吴念昭的态度为何如此，只是现在若是说，恐怕会惹母后更不高兴。
“陛下有事？”
见陈毅文不语，吴太后便开了口，语气中尽是疏离。
陈毅文的脸色也不太好了，记忆中那个对自己呵护关爱的母后如今，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只是冷冰冰地唤他一声“陛下”，他的心总是有些酸涩。
“母后……您别多想了，气大伤身。”见吴念昭没有要转变态度的意思，陈毅文只能自己把这个话题挑开，“那些人和您不一样，您是太后，他们只是一群杂种，身上流着一样的杂种血……”
“有何不同？”吴念昭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我不也和他们一样？你看看我的头发。”
陈毅文又沉默了。
他并不知道吴念昭为何要如此，自从吴念昭年老，原本墨色如瀑的头发一点点褪去原本的颜色，到现在这般雪白后，吴念昭便开始心存芥蒂，不愿意抛头露面，整日待在宫里。而陈毅文又抵制白杂种的存在，平日里捉的杀的也不少，吴念昭听闻后更是不愿和儿子相见，甚至连交谈都少了。
人会衰老，就像叶落归根，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回一样，是必然的。
为何吴念昭不愿意接受自己已到了白发的年龄的事实。
在记忆中，母后一直是个聪明人，为何现在又会对这种如小儿戏弄般的问题念念不忘。
“……我会再派人去寻可以恢复生命力的灵物。”陈毅文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母亲，只觉得眉心抽抽得疼。
“和这有关系吗？”吴念昭那审问般的目光盯得陈毅文有些发毛，“你如今虐杀他们，若是有一天杀红了眼，要我这个老太婆的命怎么办？”
陈毅文理解不了其中的逻辑关系。
“母后，他们中的一个杀了父亲。”
提到先皇，吴念昭不说话了。
见吴念昭停下，陈毅文便再开口：“您是我母亲，我怎会做这种事，难道在母后眼里我是个会做出弑母这种事的疯子吗？”
吴念昭依旧不语，陈毅文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是占了上风。
陈毅文起身，缓步走到吴念昭跟前，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是佑宁带回来的，他说这东西延年益寿，可以保人身体健康，专门让我带给母后您的。”
吴念昭沉默片刻接过，盒子里静静躺着三颗白玉般的小丸。
“母后不要再乱想了，若是晚上睡不安稳，我待会再找人送些合欢花来给母后泡。”
陈毅文本想伸手握住吴念昭的手，但犹豫了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吴念昭回话。
片刻后，吴念昭开口：“毅文，你不小了。”
陈毅文的眼神在瞬间就黯淡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母亲，只觉得内心一阵刺痛，深吸一口气后，嘴唇有些许颤抖地开口：“是，太后。”
“时候不早了，你去吧。”吴念昭轻轻挥了挥手，偏头合上了眼。
陈毅文没再回话，起身离去。
夜早已深，但陈毅文并没有急着去睡觉，而是推开了宠妃柳漱玉的宫门。
“陛下，怎么这么晚还未歇息？”那柳漱玉正背对着门坐在镜前整理梳妆，穿得也随意，身上衣袍随意挂着，雪白香肩裸露在外，透过镜子看见陈毅文进门，柔柔地开口。
“有些想你罢了。”陈毅文原本眉头紧锁，进门看见眼前美人娇身如玉，神色变得有些晦暗。
“陛下看着心情不大好，我可以为陛下排忧解难呐”柳漱玉把陈毅文引进屋，唇上刚上了些口脂，泛着粉红，惹人怜爱。
二人调笑着慢慢挪到了榻上，在柳漱玉娇声哄诱下，陈毅文有些红眼了，有些忘情地亲吻怀中美人。
吻罢，只听身下人娇滴滴地喘着气，小声开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有个好身份呐……”
陈毅文自然明白柳漱玉想当皇后的心，脑海中又想起前些日子，太后冷漠的语气：“如今事态对你很不利，你要让那样一个媚俗的女人当皇后？向天下展示你的无能？至少得有些才智，能辅佐你不会很快被踹下台的人配吧，立一个花瓶当皇后，我看你是疯了。”
想到这里陈毅文又有些不爽，但还是哄着：“太后说如今世道不太平，在这个时间立皇后，你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乖，再等等。”
“再等等，陛下就不喜欢我了。”柳漱玉依旧如花似玉地调笑着，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显出勾人姿态。
陈毅文肆意碰触着这娇花，引起阵阵勾人心魄的娇嗔，满足得很。
谁人都说这世道对他很不利，他很少这么认为。
现在有了各门派的存在，自己不需要像父辈们一样每日泡在朝政中，也不需要像之前的老古板那样死守教条，他想干嘛就干嘛，想找多少女人就找多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正当他准备深入一步，门却被人敲响了。
“陛下，钟思明求见。”
陈毅文有些烦躁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走向门口，打开门，看见眼前那男人贱兮兮地靠在门边。
“哟，皇帝陛下好兴致。”
陈毅文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眼前人很大逆不道的表情：“干嘛？欠打？”
“哪有的事，陛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您怎么能想打我呢？”那叫钟思明的男人一个侧身躲掉陈毅文，闪身已经溜进了屋。
“青梅竹马这词是你这么用的？还有，这闺房是你随便进的？”
“陛下您早说过嘛，你的就是我的，那你的女人不也就是我的女人嘛，有什么不能进的。”钟思明无所谓地坐下，甚至还朝着榻上缩着腿的柳漱玉吹了声口哨。
陈毅文一脸无语地关上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嗯，我是说过。”
钟思明大摇大摆靠在桌子上，朝陈毅文挑了挑眉，这人左边眉毛还是断眉，看着格外嚣张：“馋了，给我玩玩。”
陈毅文朝柳漱玉挥了挥手：“其他随便，这个不行，让她跳两曲给你看看得了。”
钟思明的表情明显变得不满，但也没再强求：“怎么？爱上了？”
陈毅文看着柳漱玉穿好衣服准备献舞，嘴角微扬：“是又如何？”
钟思明一脸鄙夷：“啧啧啧……”
柳漱玉轻轻哼着小曲舞着，钟思明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自顾自地开始和陈毅文聊天：“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那些小白玩意儿变少了。”
陈毅文沉默一会：“我最近没有刻意关注过。”
钟思明低头转动着扳指：“我这几天就杀了一个卖了三个，手头上还活着的不多了，抓又抓不到新的。”
陈毅文并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评价：“可能没有新的出生，数量越来越少是好事。”
钟思明低头挠了挠头发：“话是这么说，但是死绝了不就没得玩了吗？”
陈毅文又沉默了。
钟思明抬头瞥向陈毅文：“嘶，你今晚格外不爱说话。”
陈毅文轻叹一声：“思明，收着些，倘若他们真的都死绝了，那就死绝了吧，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钟思明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陈毅文此时的心情又不太好了，连柳漱玉都没再看，只是盯着桌子烛台上跳动的烛焰，任由它挣扎着走向终结。
钟思明又点上一根蜡烛放在里边，在陈毅文面前挥了挥手：“哎呀，咋了这是。”
“我只是觉得，母亲她……”陈毅文把“我只是觉得母亲她变了好多”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他并不想让钟思明觉得自己太矫情。
“老人就这样，年纪大了就爱犯病，别想了。”钟思明伸手拍了拍陈毅文的肩膀。
“她现在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每次和她交流我只觉得疏离……”陈毅文低着脑袋，“自从父亲离世，她再也没有和我亲近过，只觉得我们二人不是母子，而是陌生人。”
钟思明又拍了拍陈毅文的肩膀，以示安慰。
片刻后陈毅文叹了口气，又想到什么：“当年杀我父亲的那个，现在还没找到？”
钟思明摇摇头：“没有，可能早就死了。”
陈毅文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桌上的烛焰依旧在跳，不知为何总觉得格外诡谲。
后殿内殿。
吴念昭捏着笔，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像是在练字，她的面庞在一旁舞动着的小火焰的映照下格外沧桑。
“咚，咚，咚。”
不知哪里传来很细小的响声，她搁下笔，打开了一旁的木窗。
窗外，是一个看着像街边疯子的男人，浑身沾着泥土和灰尘，在黑暗和他乱成鸡窝的头发中，很难看清他的容貌，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衣角甚至还少了一块。
“鬿携异兆悲鸣，宿命难违岁月。”
吴念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日凌空之时，你我得偿夙愿。”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夙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