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园残梦》一笔风流

1、第一章 离开

　　我叫林风。
　　有个习风穿林暖的不肆烟尘般的名姓，我需要感慨。但对于诗意的无奈从不及给我名姓的她。我的母亲。
　　她是个江南烟雨般的女子 。眉眼如雨雾笼罩着，看不清表情。却有一股淡淡的清愁。从她万年不变的旗袍底渗出。
　　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说一句话：王天下者，其资有三：有以德得之，有以力并之，有以智取之。
　　每说完她就深深的看着我，仿佛我是另一个灵魂。
　　然后叹息。
　　这样时刻我不由想想那个和她一起创造了我的男人，究竟是何等能人，把慧质兰心的她改造得束心束爱，缚手挣扎。
　　当年我尚不明白这句话，特地问我的私人老师。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她从来不着裙子，总是一身风衣长裤，举止潇洒，活脱脱一个大漠来的剑客，笑容恣意张扬，身姿挺拔林立。听到我问，便将白皙纤长的手指捂在双眼上，低低的反问我：人心好探究还是历史易解读？
　　那时我已十岁，早已知事。却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得答，人心恰如水中月，镜中花，虚虚实实，看不真切。历史却不同，虽然灰飞烟灭，尤有历史典籍，蛛丝马迹，供人细细寻索。应是历史易解读把。

　　她听了，颇有些嘲讽得弯了弯嘴角。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复我，她只知有史不知人心，所以错的离谱。那句话说的是些个各凭本事上位的帝王。德者刘备之流，力者项羽之流，然而真正稳固大统的，多是睿智之辈。才有力不若德胜，德不及智胜。她太追求智胜，忘了爱情容不得算计，谁爱得深，就失了先机。小风，你虽小，也须记得，爱情不要算计。

　　这样隐晦的往事夹杂在她罕见低落的描述里，如同密密织就的锦帛，相思和交缠都绞得缠绵。不觉就有了忧伤的错觉，即使不明白，也是须记得牢牢的血泪教训罢。看她仍掩着眼，不漏半丝情绪的脸，忽而就悲悯起来 ，双花双叶又双枝，只恐被人轻剪裁。我偏是不懂劝慰的。只得悻悻的回了房，留傅钰一人在小径花坞旁。

　　林家是大家，我的存在，是脸上的癣：斑驳难看却又时刻提醒。
　　母亲虽冷漠却愿为我打算周全。傅钰便是她抗争的胜利。十年，她已护我难得。家族再看重母亲的才学手段，脸色也始终不曾好看。十四那年，我主动向母亲提出游学，希冀更广阔的视野。她很是有些受伤，百般愧疚却抵不过渐趋紧绷的家族压力，短短一月，便打通各处关节让我先到Z地，那是她少年游历的地方，豪华旧梦都葬在那方水土。亦有旧时相识可稍加看顾我。

　　上飞机的时候，她没来送我。族里琐事缠身，相送亦托傅钰。
　　“需要我给些金玉良言么？”依旧着了风衣的傅钰压低头在我耳边逗笑，凉凉的语丝儿和冷风窜成根舂捣，直觉耳内轰鸣，竟似有暮鼓晨钟的压抑。
　　不愿被她的怨忿继续荼毒，我只闲闲的瞅了她的身后一眼，料定再不会有人突然出现，独自提着行李过登机口。

　　“写秋。”
　　骤然听到傅钰正正经经的叫我小字，不由怔住脚，这小字是母亲所起，因担心我思才太盛，逐名追利便化了郑板桥的归隐句‘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做渔竿’，蕴意太重，叫得便少，此刻提起，不知何意。凝神看她，张扬的长发在风里狂乱如昔，平日不羁的表情此刻被紧抿的唇线收的死死，一双丹凤目凌厉的看着我，半晌，才从牙缝似的蹦出几个字。
　　“深则厉，浅则揭。分寸这种东西，聪明人都该明白。”说完，表情终是缓和，一摆手便要我离去。
　　“你还是守着她吧，帮我。”听我这话，她倏忽抬过脸来，冷笑一声，“还怕我出手？既已这么多年，我自然能顾着，若非不愿，谁又是没手段的人？操心你自己还稍显出你是林杜若的儿子！”
　　见识她的狂厉，这是头次。我虽有意提起，却没过多冒犯她的初衷。母亲是她的穴，拿捏不得。稚子如我，亦看得分明。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结果会写成怎样，但林风确是我做梦时常梦到的，我想，我会把他想告诉我的，全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