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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椿树下玉兰芽 ...

  •   乾德三十六年,太子东方昊,也就是今上的太子妃原婕薨逝,遗下东方昶,死前拉着太子的手,哀哀泣道:“你我结发,至今三载,仅有昶这一个孩子,请殿下念及夫妻之情,切莫让这孩子受一点损伤,这样,妾死也瞑目了。”太子忍泪颔首,自此,对昶悉心得几近严苛地教诲。
      四年后,乾德四十年,太子昊即位,成为燕朝第二代君主,改元光显,追赠先太子妃为淑惠皇后,立昶为太子,次年广选名门淑女以充□□,其间佼佼者,光禄大夫左青之女,左宸冉脱颖而出,以端雅大方,毓秀名门,册位皇后,赐号淑静,左皇后在位五年,诞下五皇子,七公主和今上最小的女儿,十六公主,这五年间,帝后琴瑟和谐,情谊甚笃,相敬如宾,六宫和睦,内廷嫔妃未有不服皇后者,惜天不假年,皇后诞下十六公主东方樱后竟一病不起,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帝大悲戚,遂诏告天下,不再立后,只叫位份最高的贵妃沈氏摄六宫事,德妃李氏,贤妃林氏协理六宫。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光显十九年,今上广发恩令,让昔年为燕朝打下半壁江山的三位异姓藩王送子上京,赐为皇子伴读,感沐天恩,虽名为“天恩”,实则是要藩王送上自己的儿子作为质子,防止他们拥兵自重,起了异心,朝野上下心知肚明,但为了家业繁衍,虽有愤愤,藩王们却也无可奈何地将儿子送往京师,上官鸿至今还记得母亲的婆娑泪眼,父亲沉静眸中的不忍与自责。临行前,父亲递给他一杯酒,一闻便知,这是烈酒,他当着父亲的面,一饮而尽,辣与苦充斥喉间,他忍了几次要呛出来的冲动,终于咽下了,“好儿子,不愧是我上官家的男儿!”父亲有力而沉痛地拍拍他的背,沉默良久,方出声,已是老泪纵横,上官鸿吃惊地望着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父亲,记得小时候,瘦弱的他被邻家一个长他几岁的男孩欺负,他嚎啕大哭地回来要拽几个哥哥去报仇,刚好碰上父亲,父亲见他如此,扬起马鞭朝他身上就是一挥,留下一道紫红的痕,“为什么不自己打倒他?回来拉人算什么好汉?不准哭!别给我上官家丢人。”他愣了,于是,自此,他再也不敢哭,也学会了不哭,那一道鞭痕,结束了他的童年。
      可眼前,父亲却哭了,风雕雨刻的脸上,泪水恣意流着,半晌,他才勉励停住,“鸿儿,此次上京前途艰险难测,而爹却不能与你共同担当。爹……”上官鸿打断父亲:“爹,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迟早要离家自立的,您不必自责。身为上官家的男儿,上官家的荣辱,儿子与上官家共同担当!”“难得你如斯洒脱,但是你为太子伴读,又背个藩王之子的名头,恐生不虞呀。你凡事要担心,要步步为营,切不可莽撞行事。记住,你要学会‘敛’,不可露,不可扬,不可显,不要自负才学,要谦逊有礼。记住了?”上官鸿用力点头,极用力,抑制住鼻子的酸涩,翻身上马,扬鞭逐尘而去。
      行了两月,终于到了世人眼中的富贵繁华之地,京城。上官鸿的心,一点一点沉重下来,这,就是以后提心吊胆暗无天日的生活之地?他自嘲一笑,已经知道了结果,干嘛不能洒脱的活着,起码,不会很累。才入京城中的上官府,管家李绍便接了上来,惶恐又抱歉道“少爷辛苦,这一路上的风尘,少爷刚到,还来不及休息呢,这皇宫已经为少爷和其他两位藩王之子准备了接风晚宴,劳少爷再辛苦一趟,快随老奴梳洗,入宫觐见。”上官鸿温文笑道“不碍事,我们也是且行且停,这才走了两个月,再说,我哪里这么娇贵了?李伯操心了”
      洞开着的承天门由楠木拼接而成,漆以朱漆,钉以金钉,一番天家气派,但其并不是正门,上官鸿与另两位藩王之子按着次序缓缓而入。沿着白玉铺成的御道,绕过祭祀登基和重大庆典才会开启的这皇城第一大殿承乾殿和平常上朝议事的的太和殿,又走了不久,便见到了皇帝接见外臣,处理朝政兼着生活起居的宇寰宫,逐阶而上,进入殿中。上首御座上端坐着的正是皇帝,身着团金龙的朱紫色便服,略略灰白的头发用平翅金冠束起,器宇轩昂,王者威严肃穆之气浑然天成,上官鸿不由一颤。看了看上首君王,忙随众恭谨下拜:“臣等奉旨上京,伴读皇子,叩谢天恩。”皇帝一抬手:“免了,赐座吧,难为你们还是孩子就要受着风尘颠簸之苦。”上官鸿等忙道“不敢”皇帝遂问了他们于家的学业,寥寥几句,也不再留,便让他们跪安,留于宫中,等待晚宴。
      上官鸿随一青衣小内监往御花园的庆光殿暂行休息,晚宴便在这座规制不大却雅致舒适的殿阁举行,“劳烦公子在此候驾,皇上吩咐,几位公子可自行游览花园。”“有劳了”上官鸿温文有礼地颔首。小太监垂首退下。上官鸿环视四周,不同于整座皇宫的恢弘气势,庆光殿附近倒是小桥流水,鹂莺清鸣,一派江南气息,一株高大的玉兰树绿意掩映间,雪白的玉兰正在骄傲地开着,上官鸿被如斯美景吸引,走了出去。
      玉兰,是母亲喜欢的花啊,还记得,上官府的后花园,母亲亲手栽下了数棵玉兰,温柔似水的眼,凝睇于自己:“鸿儿,可喜欢这玉兰?”自己露出缺了几颗乳牙的嘴,咧嘴笑道“喜欢”母亲笑得愈发柔和,似一掬清水,似是自言自语“是呵,我的孩子,自然喜欢玉兰。”她执起上官鸿的手,细细摩挲着树干,母亲身上,永远有玉兰洁净的馨香。念及此,上官鸿的脚步也不由慢了下来,第一次,想念家乡,想念父母。
      又行了几步,上官鸿看见苍翠间,笔直站着一道小小身影,她显然还没长成,不盈一握的身姿,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身素白的川锦宫装,滚边的袖口领口用泥金线绣了仙鹤衔绶祥云纹,腰间系一月白束腰,上面绣满玉兰的暗纹,用金线浅浅勾勒边线,也不佩戴珮环珠花,乌亮青丝只是一部分挽着,簪一个白玉长簪,另一部分随意披散,垂至腰间,似玉兰一般,清丽淡雅。上官鸿想起一个词,“傲霜欺雪”虽是如此清淡打扮,年龄又尚小,可那天潢贵胄的凛冽高华却是呼之欲出,惊为天人的容颜上,带了与其不相称的冷淡漠然。上官鸿揣度这般年纪气度必是今上的小女儿东方樱无疑,却一时收不回目光,这女孩似是不能承受这样的注视,微蹙了眉。上官鸿这才惊醒,自己不能无礼地直视天家女子,忙垂了头,行下礼去“见过公主,扰了公主雅兴,是在下的不是。”那女孩并不诧异上官鸿叫自己公主,依旧故我,也不看上官鸿,却不像刻意的冷傲。声音清越:“行了,起来吧,不必对孤行此大礼,你是皇子伴读,又是藩王之子,孤怎好让你对孤行礼?不过,你打扰了孤,却是真的,孤本跟这树说话,你却将这树给吓到了,不过,你先行道歉,孤便不跟你计较了。”说罢,优雅轻灵地转身,拂袖而去。
      上官鸿回过神来,那女孩已然远去,仅留下茉莉幽然的气息。他纳罕,世间真有这般谪仙一样诗意灵慧的人物,只可惜,生于天家,繁文缛节便束缚了她,如此清冷,是不合时宜的,心底叹息良久,也终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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