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心》水璃雪

13、潜踪

　　谁也说不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每一个人都在欢呼雀跃着。在呼喊着他的名字：跳下来，跳下来，我们一定会接住你。

　　但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会在一些非比寻常的时刻，和人们开一些玄妙而又奇特的玩笑。甚至，有的时候，它就是无言而残酷的。

　　便譬如这拥有着绝世容貌，连歌喉亦清音出尘，亦是这人海一绝的少年，他那风动荷叶般的绝妙身姿，自高台上坠下来。如果没有被台下他狂热的粉丝接住，而是像那坠楼的绿珠一样，如一片落花飞扑到地上，血色隐现，玉殒身销。

　　想想这幅情形，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怕也会心碎吧？更勿论那些爱着他的粉丝呢？

　　可是，据当时在场的粉丝说，他们明明觉得自己接住了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日里看上去骨肉亭匀，活色生香的少年躯体，原本应该是有一些重量的。因为他不止身体骨骼精巧得像瓷器一样，那通体如雪的霜肌亦被锻炼得十分匀称饱满。也因此本不该轻得如此超乎寻常。而他将将要如同乳鸽般落至他们掌心之时，刚巧台上的灯光一黯，像是出了什么故障。

　　在这黑暗的一瞬间，谁也难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以为自己有幸碰触到他的人，便只觉掌心中像是触到了燕子的尾翼，然后似有一阵微风自头顶掠空而过。

　　等灯光如同霜雪再度照亮了四周的一切之时，每个人都心感怅然若失。因为那原本应该在他们手臂撑持之下，在空中像卧佛一样盘桓飞跃的少年，已经悄然失去了踪迹。

　　这种惊奇而失措的感觉，就像那天晚上，众人参加花朝节。意外发现这方礼台上，有一位遗世而独立的少年，在那里微笑着和声清歌一样。人们很快识出他的身份，又一传十，十传百。人山人海的聚集。到最后，闻讯赶来的粉丝，仰望着台上的他。也不知是在赏这玉兰节花枝攒成的火树银花，还是只专注于形若玉兰，昳丽如虹的他。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绚丽的意外。就像他说要和台下的观众玩个游戏，这更是意外之中的意外。这销魂的举措，就像一个调皮冶游的少年突发奇想，想要融入人群一般。他或许无意的举动却引发了众人急剧的心跳与幻想。那种激动的心情就像参加梦中偶像的演唱会一样。而如果他从台上倒跃而下，自己真的和众人一起伸臂接住了他。那种幸福的感觉，也许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还是会忍不住向人激动喜悦的临摹吧？

　　他上哪儿去了呢？

　　每个人都如失魂魄般想着。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他摔下来了！我们没有接住他！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这声音就如同一面钟磐，击碎了众人心中那残存的如玉兰花蕊一般柔软绮丽的幻梦。

　　这少年就像天上的星星，人人都知道是遥不可及的。但是他身上那种温柔明澈的光芒，却又如水一样。令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喜欢他的粉丝大抵都有一点类似的特质。对他的喜爱近乎怜惜。就像守护孩子一样守护他的率性天真。一面着迷于那韶秀身躯所散发的青涩性感。一面又像仪琳为令狐冲祝祷一样，忘我的希望世间一切美好珍贵的，都将属于他。

　　也因此，这句“他摔下来了”的话语就像是天空中突然降下的一丛殒石。把人们之前那种迷醉于幻梦中的激动莫名的心情给打成了粉碎。

　　在惊慌失措之中，人群像一个漩涡一样，向着发声之处旋挤，又像流水一样，四溢开来。

　　在那声音的发源之地，自发生出了一块小小的空隙。刚才失踪了的少年，便卧在这发黑的地面中央。他柔软漆黑的头发似乎与黑潮般的夜色融为了一体。他的脸望上去那般苍白，像内纹冻裂了的岫玉。

　　阖着眼帘的他似是睡着了。乌睫，雪肤。双唇仍然闪耀着动人的光泽，就如同在台上的他微笑歌唱时一样。他倒卧在黑丝绒一般流动的润泽墨渊里，像一朵划破了掌心的红蔷薇，惊人的艳丽如他唇珠处的一抹殷红，四处游曳开来。

　　这美得惊心动魄的画面，却使人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有姑娘甚至开始啜泣。

　　“司音摔下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接住他！”

　　心碎的话语，伴随着恸哭的声音四散开来。别说是众人，便是初遭与他相见的灵牙与立青，看到这样一位玲珑玉秀，才貌双全的少年，本来在台上像飞燕般灵巧，万般的讨人喜爱。此刻却毫无声息的倒卧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也不禁感到无限的惋惜。

　　立青更是觉得一阵颤栗，脱口道：“他这是……受伤了？还是……死了？”

　　灵牙不作声。他又回想起少年坠下，背身之前的笑容。那个笑容明净。但少年朝颜一般的脸颊上却似有水痕。他眼睛深处有黑色的潮水泉涌。这总让他觉得，少年之前的这般举措，非比寻常。

　　他说：“我们上前看看。”

　　立青推开拥挤的人群向前。他额尖的头发甩下一粒惶急的汗。他说：“他也许只是昏过去了。要小心一点。带他去看医生啊！”

　　他说是这样说，心里却也没有把握。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新闻里所看到的，明星在舞台上发生的意外。都是非死即伤。但在这之前，他从末想过这样的意外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尤其是这样一位令他感到惊叹的少年。他此刻灵魂所产生的颤栗感，并不亚于在场除灵牙外的任何一个人。

　　灵牙在这场变故发生之时，其实也惊呆了。但是他考虑的，却是另一回事。

　　好不容易见到委托人的仿生对象。

　　如果他却因意外突然坠亡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他急着上前，却是想动用掌心电脑中的仪器，去收集这少年身上残留的一些信息（如果他已经死了的话）。

　　两人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的向着少年置身之地飞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