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蝴蝶公子》请君南下

12、孽缘

　　当天的课程安排不紧，历史课之后有一节专业课，然后就到了午饭时间。有学生窃窃私语猜测她和周云何的关系，但流言来去匆匆，因为周云何原本的外号，大家都没当回事。

　　薛艺嘉把本子整理好放进背包，排在人群后面有序地出了教室。这栋楼旁边就是食堂，她边走边回忆课上的一个知识点。

　　突然间，书包被拽了下，她险些摔倒，好在来人扶了她一下，歪头，看着她的时候双眸带笑。

　　“周云何。不会好好打招呼啊。”她惊魂未定地挣脱开来。

　　“不会。”周云何直勾勾地看着她，明目张胆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被驯服的灵动。

　　“你也在这边上课吗？”她扯扯衣服。

　　周云何不答，用手拖住她的书包底往上抬了抬：“靠，这么重，你也太拼命了吧。”

　　“没什么。”她冷漠地道，话落觉得自己有失风度，又重新回复，“就是本子文具之类的，还有记事簿。”

　　她转头看了眼周云何干瘪的书包：“你不会什么都没带吧？”

　　“今天课少。”周云何敷衍了事地说。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转到了楼梯口，这栋楼是新盖的，楼梯刷成崭新的深蓝色。

　　途中周云何跟几个人打了招呼，都是薛艺嘉从没见过的模样，当中有的人还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

　　“小周，有时间一起约个饭啊？”一位学姐突然止步。

　　整个楼梯间的人都听见了，望向这颇似偶像剧的一幕。

　　薛艺嘉想趁机赶紧溜，可正要往下走，周云何就再度拽住了她的书包带。

　　她无奈地叹了声，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不停感叹：“这楼梯真漂亮，深蓝色像海一样，不像别的楼的灰楼梯，又陡又容易摔倒……”

　　三分钟，还没说完。

　　一定会的，一定会被这少年纠缠死的。要不把书包带子剪了吧？

　　周云何早就看出了薛艺嘉的不耐烦，故意把对话延长了许久，直到他看出薛艺嘉又要溜的时候才一句话道别。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笑问：“不高兴了？”语调里的挑逗让人无法忽视。

　　薛艺嘉佯装没听清的模样，一个人径直下楼。

　　“等等！让一下谢谢……”周云何没跟上，被人流拦截。

　　小姑娘溜得真快。少年边笑边摇头。

　　薛艺嘉已经一口气跑到了门外，抬头，万里无云，九月还真是美妙凉爽的季节，随便望向一处都令人心旷神怡。

　　身后，气喘吁吁的周云何追了过来。她回头，目光清淡，那个瞬间微红的双唇让她多了少许风情，好似暗夜里静静开放的红玫瑰。

　　“不跑了？”周云何言语间颇带讥讽。

　　“本来也没打算甩掉你。”薛艺嘉抿抿唇，接着感叹一句，“你人脉真广啊。”

　　“沾我父母的光。”

　　“能猜出来。”薛艺嘉笑了笑，心中泛起淡淡惆怅。

　　一个人的出身的确决定了一部分命运和眼界，有人出生即巅峰，没有公平可言。这是她很小就学会的道理。

　　就像中考考砸后她没哭，许言突然离开后她也没掉眼泪。唯一一次哭泣，是在妈妈听说她中考落榜后的失望目光里。

　　那一刻，她的泪水莫名流淌。因为她彻底意识到，自己要遵循的轨迹容错率很低。

　　因为爸妈需要她。

　　而她背负着上一代沉重的期盼，步履蹒跚。

　　“别愣神了，”周云何的声音生硬地闯入，“走，一起吃个饭。”

　　食堂门口的人群络绎不绝，像古装电视剧里长灯永明的商街。经过冗长的排队和找座位，他们最终在窗边坐定。

　　“老周，介意吗？”梁秦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身边还有另一位女生。

　　是曾璃。

　　薛艺嘉跟他们打招呼，曾璃的表情冷淡，唯有笑的时候目光会波动，很快又恢复了高冷。这种感觉和李依不同，并无压抑之感，相反让人觉得孤傲。

　　“你没要红烧狮子头啊？”梁秦盯着薛艺嘉的盘子。

　　“没。”她心不在焉地答。

　　“给你一个尝尝，很不错。”梁秦毫无征兆，突然把一个肉丸夹给了她，笑得诡诈。

　　薛艺嘉受宠若惊，四下里不知该看谁。余光不小心瞟到了曾璃，短发女孩不动声色，还在闷头吃饭。

　　“曾璃，梁秦哪根筋断了？突然发什么神经。”周云何边侃边顺手把薛艺嘉盘子里的丸子夹走。

　　她暗道谢天谢地。

　　曾璃听见周云何的话后不屑地呵了声，抬头瞅了瞅对面的男生：“你们俩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俩男生被噎得哑口无言。

　　终于安静了！薛艺嘉对曾璃感激不尽。他们四人都不再说话，偶尔有些眼神对视，然后各自尴尬地移开。

　　二十分钟后，曾璃第一个吃完先走，梁秦紧随其后。剩下周云何和她的时候，她才开口：“周云何。”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就算在一片浮躁中也很清晰。

　　少年抬头。

　　那不经意的一刻，薛艺嘉的胸口一紧，仿佛被迫停止了呼吸。到底看见了什么？

　　视线里，是谁的影子？

　　她傻傻分不清。

　　“嗯？”周云何无奈弯唇，语调无力，“这是第几次了，别这么看我，行吗。”他故意把后面两个字说得很重。

　　她垂下眼睫，突然没了底气：“就是想问一下你，那个狮子头真的好吃吗？”

　　周云何差点一口呛住。“什…咳咳……什么？”他抬眉，一抹桀骜不驯的笑容挂在嘴角，“要不给你夹一点？我没动，看着还行。”

　　他用筷子戳了戳那沾了酱汁的丸子。

　　“不用不用。”她连连拒绝。

　　周云何也明白他们之间没熟到那个程度，所以替代帮她尝了口。

　　薛艺嘉看周云何装腔作势地点着头，用严肃又滑稽的口吻道：“味道不错，酱汁浓香。肉煮的程度恰到好处，很…丝滑？”

　　一段话让人浮想联翩。

　　薛艺嘉“噗嗤”一声笑了，总觉得自己该正经点，奈何忍不住。

　　他们相视，同一时间周云何舔了舔嘴角，问：“今天你下午没课吧，有社团的招募活动要不要一起去逛？”

　　薛艺嘉一滞，想起了历史课上林辰和程可的对话。虽然按照剧情走向，她现在应该动情地看着周云何，然后欣然答应。

　　但她没说话。

　　“之后大家还可以一起去吃个饭之类的，趁着刚开学不太忙赶紧玩一玩，我也顺便带你看看南城，午后有点小风吹着非常舒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周云何邀请她了，少年看她没反应，站起来直接拿走了她的书包。

　　“诶！”这下薛艺嘉着急了，把饭匆匆咽下，放完盘子去追少年。

　　一路追到了食堂门口，她差点和正欲进门的郑英撞个满怀。“老周，你俩绯闻都传开了啊。”郑英回头好意提醒。

　　周云何压根不理，把薛艺嘉拉到了身边。“小心点。”他责怪。

　　“什么绯闻？”她回头，郑英早就不见了，“你！”她又去看周云何，气得头晕脑胀，直直伸手讨回书包。

　　“给。”周云何不情愿地把死沉的书包丢去，“跟我走不走？”

　　“不走。”她赌气单肩背好包，大步离开。

　　“又生气。”周云何跑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表情玩世不恭。

　　“我没生气，你没听别人说咱俩都传绯闻了吗。我要是跟你去，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子。”她想绕开周云何，却被他强硬地拦着，“周云何！”

　　“你介意和我传绯闻？”少年笑问。

　　“介意，我介意和任何人传。”薛艺嘉余怒未消，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对方。

　　“薛艺嘉。”周云何叫她一声。

　　“嗯。”她瞥他一眼，软糯地加了句，“我想回去复习今天的功课。”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就是有关兼职的事情。

　　周云何低头，眉心轻动，双唇半开欲言又止。酝酿良久后，他缓缓抬起眼帘，眼底有几分挫败：“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

　　“事不过三？”薛艺嘉毫无头绪。

　　“第一次请你去唱歌，你拒绝。接着是表演后的聚会，叫你去你拒绝，这是第三次。”周云何的话让人无地自容。

　　“……”薛艺嘉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感到周云何松开了自己的袖子，身子一让，腾出了路。

　　她却登时犹豫了，定了几秒，憋出一句话：“抱歉。不管怎样，我先走了，你好好玩。”

　　周云何很轻地“嗯”了声。

　　“周云何吗？”几步，身后就传来女生的声音。周云何又开始与别人聊天：“呦，好久不见啊。”

　　薛艺嘉脚下一顿，内里千回百转，一狠心没有回头，昂首挺胸决绝地走了下去。

　　次日的课不多，早上晨跑时不例外地遇见了周云何还有梁秦。薛艺嘉和他们打招呼，这次没停留。

　　她跑走后，梁秦不耐烦地把篮球扔向周云何：“我说老周，咱们干嘛两次都要在这个球场打啊？离宿舍将近十分钟的距离，搞得其他人都不愿意来。我陪你可是看在兄弟的情面上。”

　　周云何不说话，默默把手中的篮球扔进了篮筐。出乎意料，这次球重重地砸在篮筐边沿，发出一声呜咽后痛苦地反弹了回来。

　　“看你颓废的样子！”梁秦烦闷地道，“不会是因为陈嫣吧？还是小慧？Anna？刘……”

　　“你是不是有病。”周云何瞪他一眼。

　　梁秦咧嘴一笑，挠了挠头发突然灵光一现：“不会是薛艺嘉吧？你真是命里有桃花劫。我说你是不是发神经了，这些不正经的事用得着费心费力吗！”

　　周云何一语不发，片刻轻语道：“这儿离女生宿舍近，你正好可以等曾璃。”

　　“曾什么？你说谁呢。”梁秦的态度可称之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回身空心投篮，还投了个完美的三分，“而且……咳，她不走这边。”

　　这句话的声音极小，却惹得周云何破颜一笑。“咱们宿舍真是出了个情种。你以后要是和她成不了，我都怕你出事儿。”周云何说完同情地拍了拍梁秦。

　　“滚一边去。”梁秦一脸余怒，把篮球狠狠摔在地上，往椅子上一坐，“我看啊，你要是再祸害两家少女，你绝对比我先出事。林辰就担心你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我俩都希望赶紧来个人一物降一物，把你打回原型。”

　　“我原型是什么啊？”周云何坐到他旁边，“……不记得了。”

　　梁秦斜他一眼：“没现在这么无耻这么拧巴。”说完丢下周云何扬长而去。

　　——

　　那天薛艺嘉只有一节课，上完后早早回到宿舍时，其他人都没回来。她准备洗一次衣服，然后顺便帮大家把衣服都洗了。

　　动手之前，她先在群聊里发了消息。

　　程可的衣服最金贵，有些她觉得不一定可以机洗，需要手洗，就把那些单独拿了出来。

　　脏衣服里有程可昨天才穿的连衣裙，黑白格子，非常奢侈的牌子。她伸手把裙子提起来，像触碰禁忌似的去摸每一寸布料。

　　某一刹那，她又迅速把手撤了回去。自己在干什么？

　　她自嘲，不过是向往他们随心所欲的自由。

　　她打断了自己。

　　深深叹了口气，薛艺嘉重新打起精神收拾衣服。最后一位是李依，她拿起一件蓝色帽衫，摸到衣服里面还裹了什么，于是把衣服的内侧翻出来查看。

　　蓦然间，她惊骇在原地。

　　东西是个撕成两半的收据，但令她惊异的不是那两张折得不像样的纸。

　　衣服里有深色的痕迹，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越躲避越清晰。那痕迹很像——干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