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华-吾归》人间刮油刀

39、细雨湿流光，芳草与恨长

　　拿着临摹的画像，一个上午祁怀姜走了两条街道到处询问，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所见之人一个没赖下的问。
　　辛州城内这些时日，祁怀姜自觉说完了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话。
　　她感到越发的不耐烦，她不愉悦，她不痛快。她想把整个辛州城天地都颠倒过了，把这条鱼倒出来，然后用祁傲的太阳真火，把她烤了。
　　然而这等遥遥无期的生活，总直到遇见有一个大妈，终于迎来了改变的曙光。这个大妈竟说自己前几日在城东的胭脂铺子见过一个长得相似的姑娘。
　　“那姑娘长得面若银盘，肌肤胜雪，一口银铃一样的嗓音，甚为悦耳动人啊。”
　　鲛人族除了拥有普遍优越于人族的皮囊，最大的特点就是嗓音可勾人入魂。他们声带魔性，能把人不分男女给迷的七荤八素，失去心智，可为之痴，为之死。
　　这大妈都七八十了，形容起来那姑娘来，一副迷了心窍，两眼失光的样子，无疑迷了心窍。这是典型的失魂之症，被鲛人嗓音迷了心窍。
　　祁怀姜伸出右手，指间轻轻点在大妈眉心正中。对方瞳孔瞬间自涣散，变得慢慢聚焦有神，恢复心智的大妈有些不知所措，左右张望：“诶，姑娘你是谁啊？你们找我老婆子干嘛？”
　　祁怀姜没有回答大妈的问话，她观其魂已归位，便转身而去。但是弄得留下的大妈一脸茫然，反倒是大妈的儿子，后来发现自己母亲不再糊涂，脑子恢复了清醒，二话没说抱着自己亲妈，哭得感天动地。亲儿子边哭边说，以为自家老母不行了，以为就要撒手离他们去了。
　　气得大妈抄起扫把，就往儿子身上砸，臭小子，敢咒老娘，不得打的你皮肉开花。

　　青鸾果然尚在辛州城内，且是自由的状态，未有遭遇任何困境，也没有为人挟持。她们为了此人，几乎要将整个城池翻了个底朝天，这个人却还有心情买胭脂，祁傲听完气不打一处来。
　　她们立即赶去大妈口中的胭脂铺，一到店门口，就看到正坐在石阶上的一个男人。只见男人两眼涣散，一脸魔怔笑着，口水自他嘴角流下，整个人都无知无觉。
　　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个看着失心疯的男人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这么失心疯了。
　　哪里是什么失心疯，祁怀姜一看便知晓，这个掌柜同是被鲛人的自带的魅骨迷失了心智，他有一魂不在其位，是以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祁怀姜走入店铺，店铺里有个女人正忙里忙外，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有一个婴孩，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着祁怀姜看。
　　孩子是天生的纯净体，对天地万物的直觉仅次于飞鸟走兽，祁怀姜作为被神力包裹下最纯净的天地道之体，会不自觉的吸引这些有着强烈直觉的生灵，让他们无法抗拒的想要靠近。只不过孩子是天生的纯净体，但随着时间流逝，孩子成大成人的过程里，他们会逐渐失去这种本能。
　　孩子见到祁怀姜后不停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一直低头忙碌的女人以为是孩子饿了，连忙抬头想要取下背后竹篓查看孩子情况。
　　女人抬头后立刻发现了有客人进店，祁怀姜对她点了下头，示意让她先照顾孩子。女人查看了下婴孩，发孩子没什么事，既没有尿湿也未有饿了，反是看起来很开心。
　　女人松了一口气，上前招呼祁怀姜道：“客官，您需要点什么？我们有上好的胭脂。您看看喜欢什么颜色？”
　　女人殷勤非常地介绍着柜台上的一排排胭脂，家里的男人前几日突然就变得痴傻，他们看遍了全城大夫，都不见好转，女人只得带着不满月的孩子出来，代替她的男人照顾店铺。
　　祁怀姜问她道：“门口的那个男人，是你夫君？”
　　“哎”，女人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是的，前段时日起，我家男人就变成了那样，我带着他跑遍了全城的医馆，可就是查不出是怎么回事。”
　　越是心力不定之人，在鲛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即便鲛人么蒙住了脸，但只要于鲛人的眼睛对视，再加上声音的蛊惑，一样会失去理智。
　　鲛人叫着往东，他们不会往死，甚至叫他们去死，也会欣然往之。
　　人族，鲛人族万年不得交集，因为绝大部分的人族在鲛人面前，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这也是首代五华严禁两族互通，禁鲛人出北海的理由之一。
　　普通的人族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鲛人若是入了人族地界，世间必然一片混乱，秩序崩溃。鲛人轻而易举可以凌驾于人族之上，成为统治一层。
　　守护尚未崩坏的秩序，是五华的作为天地道本体的责任之一。
　　祁怀姜将手指伸入茶碗，点了点碗中之水，端起浇在了掌柜的头上。如同刚才的老妇，男人迷茫的双眼一下子清明起来，自己稀里糊涂不知自己为何淋了一头茶水，额头上甚至还粘着两片茶叶。
　　“我怎么全身都湿哒哒的啊？”
　　倒是掌柜夫人见到自家夫君恢复了言语能力，放声痛哭起来，吓得背后的婴孩也一同哭了起来，整个屋子响彻着女人，孩子的哭喊。
　　吵得祁怀姜不自觉眉头紧锁，她觉得自己脑壳被屋内回荡的哭声，震得嗡嗡。她抽出怀里的画像，放在桌上，“你见过此女子吗？”
　　掌柜的脑子尚有些发懵，他看着画像有些迟钝，虽然他林拎不清目前的状况，但还是乖顺的回答了起来：“是有些眼熟，我模模糊糊记得这么一双眼睛，那时觉得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揉了揉发晕的脑袋，男人努力回忆道：“她好像带着面纱，可那一双眼睛似乎有着无限魔力，然后。。。然后我好像记得这个姑娘定了一盒特质的玫瑰胭脂，约好月末来取。”
　　男人就像十岁孩童瞧见了师长，祁怀姜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胭脂？月末？那距离今日还有十五日之久，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她们还要这般守株待兔半月之久？祁怀姜的牙关咬紧再松开，算了算了，终归还是有进展了，不生气，不能生气。
　　“那个女子出了铺子，是往哪里走的？”如果可以，祁怀姜想要更主动获得先机。
　　男人摇摇头，他实在想不起更多的细节，这段日子自己的脑子就像被蒙了一层罩子，整个意识都像散成一股烟尘，无法聚拢，直到刚刚才活得一丝清明。
　　祁傲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这条鱼平日还晓得带着面纱，没有堂而皇之的在这辛州城晃悠。”否则一街的男女痴痴傻傻，被迷得三五六道，辛州城早乱上天了。
　　今日的收获也算抵得过她们这两个月的所有，总算不是石城大海，毫无音讯了。
　　大家有些欣慰地走在街上，现在是街市最为热闹的时候，祁怀姜身边人流穿梭，街道之上好不热闹。兴许是此刻她心情没有前几日那般糟糕了，看着往来地人流，也没得那般得不顺眼了。

　　街上突然异与往常的噪杂起来，人流开始乱窜，大家互相推搡拥挤，大声嚷叫。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一片菜叶从祁傲头顶正上飞过。祁傲抬头再看，又是一颗鸡蛋飞过，接二连三的各种物件在整个街上到处飞抛。
　　美人仰着头，瞧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在她头顶飞过来飞过去。
　　城东大街上一辆马车急速驶来，见人遇物也是丝毫不减速，一路撞飞了不少商贩的路摊，街道上到处都是小儿老人的啼哭尖。
　　马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祁怀姜她们直冲而来，远处暗中跟着她们的合虚弟子一见，车架之上根本没有车夫正在御马，失控的马匹在街道之上疾驰肆虐。
　　一个弟子立刻飞身而上，企图驾驭失控的马匹，驾驭车马让其减速停下。这个时点的街道，如果任由马车横冲直撞，不少人都会受伤。
　　一个白家弟子尝试驯服马匹减速，后方两个白家弟子，一手抓住马车，一手握剑插入地面，通过加大阻力来帮助停下马车。
　　枣红色的马匹在合虚弟子的协力合作下，终于收住了速度，不偏不倚停在祁怀姜正前三尺之距。
　　这个位置非常玄妙，如果这马此刻撅个蹄子什么的，不多不少，也就是刚刚好够，足够踢飞我们若水主而已。
　　白家弟子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还好，若是真的碰上了这几位，这事就大了。
　　“这是谁家的车马，居然无人驾驭还当街疾驰？”白家弟子回神，立刻厉声对着四周大声质问起来，白日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何等危险。
　　这车一路过来，毁了不少摊贩的为生之物，一些行人为了避让，更是受伤摔倒。辛州好歹也是一个二等大的城池，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马车内传来微弱的叫疼声，白家弟子一把撩起车帘，发现里面有两个主仆装扮的女子，正东倒西歪在车厢内。
　　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正护着另外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丫鬟用手垫在对方的脑下，深怕对方磕着碰到。
　　“马车停了，没事了，没事了。快，我扶小姐下去。”丫鬟一边说话，一边扶起隔壁衣着华丽的女子。
　　白家弟子见状是两个女子，就搭了把手，把人拉了出来。在经历一番折腾后，车内两人总算安然无恙站在街道之上。
　　“你们的马车为何无人驾驭，这样在街道上疾驰，若是伤到他人怎么办？”找到马车主人，另一位白家弟子气得又质问了一遍。
　　白家人就是这般的性子，犹如朗朗清月，温润如玉，但为人处世又是最为公平公正，哪怕对方是女子，错了便是错了，绝不会有半分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