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莱特尔国（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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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迪柯下令莱特尔国即将进行一场高塔判决之前，整个城市中央就已经被围了起来。
警报高响，所有的喧嚣都被剖去了声带，就连伤者的呻吟也沉默了。
整个城市中央的人，或者说，在酒馆往外，方圆一公里之内的所有人，都聚集到高塔之下，排成了一条弯曲的队伍。
一千多人，就这样缓慢的，以龟速前进着，犹如一条筋疲力竭的蛇，朝着站在高台上的迪柯靠近。
她的身后是高塔，身侧则是负着枪的凯森和诺从埃，他们将她围住，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这场判决覆盖了整个酒馆附近的人，辛禾也不例外，但她对这场判决一无所知。
她有问过迪柯，就在那只异种被带走后，迪柯相对有空的时候。不过辛禾没得到什么确切的回答，只有一道带着悲痛的目光，和落在肩上的，没什么分量的安慰。
“温长川，高塔的判决是什么？”看着乌泱泱移动的人流，辛禾忍不住问向了站在身后的人。
温长川眨了眨眼，面露惊讶，这样的神情让辛禾怀疑。好像从灾难开始，他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给人的感觉就是，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在旁观而已。
温长川：“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判决是每个国度都有的仪式，也不能说仪式，其实就是一场检验，检查寻找有可能被污染的国民。”温长川长睫微垂，阳光被他额前的碎发遮挡，眼底并无多少亮色。
“如果真的检验出了，又怎样？”
“你，是真的在提问？”温长川很轻地蹙眉。
辛禾不明所以：“不然呢。”
“…还能怎样，被污染了又救不活，只能当场处死，尸体运到焚烧炉焚毁。”温长川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继续说：“所有人都应该清楚的，迪柯说你失忆了我还不信，现在看上去她确实有几句真话。”
突然，他神叨叨地补充：“不过，我觉得你不像是失忆。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你不是莱特尔的人？”
辛禾的心陡然空了一拍，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我不知道，现在也烦着找不到自己的记忆，如果你有什么线索，我们可以交流交流。”
温长川耸了耸肩：“那倒没有，我就一个普通人，占卜预知的能力得异能者来。”
“那很遗憾了。”
说完，辛禾回过头，心里斟酌起自己最近的行为，难道是最近的表现有哪儿出了问题，导致他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但仔细一想，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连自己的蛊都没放出来过。
是因为刚刚自己出手杀死了一只异种？还是说，自己打人这件事很稀奇？
想到这里，辛禾立马摇了摇头。出现在城中的异种必须清除，不管是谁都可以，这个肯定没有问题，而她打人，辛禾认为这只是非常合理的宣泄自己的情绪，谁规定了莱特尔不能打人了？
“......”
不会真规定了吧...
“往前走吧。”温长川提醒。
辛禾回过神，人流虽然不快，但也一直在行进着，不一会，身前就空出来了一个人的位置，辛禾讷讷回了声，上前补齐了这个空缺。
周围满是各种各样的人，有小孩，有老人，也有紧紧握住对方的情侣夫妻，他们很大部分都不是酒馆里出现过的人，但面对这件事，都异常严肃与沉默，就连吵着等烦了的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只能闷闷地蹬着。
辛禾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忍不住笑着逗了逗他。
“砰——！”一声枪响，辛禾的动作戛然而止，这场默剧也因此被打破。
人群里发出尖叫，有人颤抖着、质疑着、流着泪、转身跑走，跌跌撞撞的，歇斯底里的，最后毫无悬念的，落在了长枪和刀剑的密网里，抓了回来。
面对突发状况，周围的人没有过多的回应，只是垂下眸，冷漠、淡然、甚至是指责。
辛禾的心脏一紧，呼吸不由变得沉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队伍之间的距离太近，还是排队的人数越来越少，那面挡在辛禾面前的，弱化了一切事物的人墙，却无法掩盖给那抹红色。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掉进了冰窟，甚至是百米的深海中。
没逃的人倒下了，也被拖走了，想逃的人被抓回来，推到了迪柯面前，等待着判决...
“喂，你怎么一直在发愣？”辛禾又一次呆住了，直到耳边响起温长川的声音，才稍稍回过神。
随着他的提问一起过来的，还有周围人的目光，他们探究地看着她，和刚刚看那个逃走的人的目光并无二样。
“...温长川，你就不担心吗？”辛禾觉得自己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小声开口，“刚刚你就在那个酒馆里，如果被污染了，你就死了。”
莱特尔又起了一阵徐徐的风，吹过整个队伍，吹动了辛禾及肩的发，也吹动了他头上的呆毛。
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被污染，死亡是最好的选择，我会接受这个结局。”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毕竟已经见过域外残忍的事实，为了生，可以抛弃一个人，为了生，也可以杀死一个人。就像这个世界一样，污染降落在谁的身上，就已经将他的生命定格住了，没有任何可能与回旋的余地。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这个世界也这么规定。
被选定了，就被剥夺了生的可能。
连反抗都变得这样的愚蠢和渺小。
“好了，别想了，我这里有糖，吃不吃？”兴许是看出她情绪低落，温长川不知从哪儿掏出两颗彩纸包装的糖果，递给了她。
“游者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糖，如果你被判决为污染者，你以后的旅途就没了。”辛禾承认自己现在已经没了多少理智，她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或者说，她在质疑这个判决的唯一性。
“……”温长川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辛禾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摊开，将那两颗彩纸包装的糖塞了进去。
队伍还在继续向前，枪响声也没真正停止过，没过多久，就快到辛禾这边了。
“愿王保佑...愿希望永临...”排在她前面的男人嘴里不停地祷告着，好像这样真的就能获得力量。
迪柯抬起手，淡绿色的异能落在了男人的身上，像是萤火。辛禾脑子突然想到了苗寨的夜晚，她有时会借着月光跑到湖边去，不为其他，就因为，夏天的湖边会有很多萤火虫，它们像是星星，在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了小小的光晕。
如同浩瀚的银河。只要站在其中，就和遥远的苍穹相融。
突然，一道红光乍现，辛禾还没从过去的回忆走出，就被强硬地拉了回来。
枪声随之而起，辛禾垂下眼，没去看，心脏也没再因此波动，只是在看到那抹红色的、沾染着灰尘的血慢慢进入视野时，她的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缩了下。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抬起了头，看向了高台上的人。
微扬的蓝色旗帜下，迪柯正站在那儿，她的指尖依旧是淡淡的绿光，而她身侧的，诺从埃的枪口还是抬着的，缕缕白烟从里飘出，很快消散在了那道带着淡淡焦腥味的风中。
“带走，下一个。”她的声音催促。
穿着防护服的侍卫将地上的男人拖走，随意擦了擦地上的血迹，给后面排队的让出了一个位置。
辛禾上前，仰头看着她的手，或者说，是透过那只判决生命的手，看向它的主人。
没有得到过多的情绪，唯一的感觉就是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此时太阳倾斜，高塔的影子从原本遮住塔前的人，走到了另一侧，人群的影子开始存在，开始被拉长，然后又失去意义。
辛禾有很多话想问她，在排队的时候，她就有诸多疑问，只是现在真的对上了，所有的疑问反而都消散了，凭借本能般，她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休息？”
高台上的人一愣，就连那只手都细微的颤抖了一瞬。
“还需要等会。”她扯了个笑，让指尖的荧光落在了辛禾的身体里。
结果不出意料，她没有被污染，也不会被污染。被严密死守的侍卫队放出来，走出那被指定的方圆时，辛禾看到了有人高兴着说着自己的活了下来，也有人哭着说自己的家人永远留在了里面，也有人痴痴地望着那道出口，不知道在等谁。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温长川走了出来。
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表情很冷，被侍卫放出来时，在原地站了会，才从兜里拿出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然后往回看了眼。
辛禾默默看着，直到他回头，四目相对时，她发现，温长川的表情很快变成了以前的样子，情绪也好了很多。
“你怎么还在这里？”温长川朝着她走来，语气轻松地问：“在等什么人吗？”
辛禾：“没有，我在看那个烟囱，我从来没见过它开过，今天却连续开了一下午了。”
不远处的烟囱高耸，滚滚浓烟从中涌出，将只剩下浓烈红霞的天空分隔，黑色的烟越飘越远，也越来越淡，直至消散在域外，再也寻不到踪迹。
温长川的表情僵住了，沉默了许久，他站在了辛禾的面前，挡住了她看向那里的目光。
其实也挡不住多少，烟囱足够高，浓烟足够黑，风中的空气足够难闻，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多余，他叹了口气，和辛禾一起看向了那里。
“二十四枪。”
他的声音小得听不清：
“在我出来之前，枪声一共响了二十四次。”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莱特尔国（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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