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宝莲无香

10、剔骨（1）

　　顾长赢回到自己房中，又仔细看了一遍监控视频。

　　他发现一个画面，齐佳琪坐在秋千上，在跟朱明和昊天说话，右侧那只手被身体挡住了，看不清是在抓着秋千索，还是在做什么。

　　他联想之前朱明和昊天说过的话，心里隐隐生起一个大胆的猜测，与之相伴的，却是更大的恐惧和不安。

　　他又把视频调回去，调到朱明和昊天初见的场面。

　　画面上，昊天兴奋地跑来开门，朱明轻声说：“还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开门？小朋友独自在家，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知不知道？”

　　另一个画面上，朱明伸手摸了摸石凳，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秋千，说：“我们坐在秋千上聊，好不好？”然后她仔细察看了一遍秋千架，还用手拽了拽，这才把昊天抱上去，自己则站在一旁，轻轻地推着秋千。

　　他记得，早上临出门时他也是这样摸着石凳，感觉冰手，才特地拿了条毛绒坐垫铺在秋千上，还提醒昊天不许坐在石凳上。

　　顾长赢喃喃自语：“难怪昊天觉得你才像亲人……”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昊天自己回房间看书。顾长赢坐在客厅沙发上，琢磨着要不要和朱明联系一下。

　　齐老爷子的早饭照例在房内吃，宋妈服侍他吃完，端着实木托盘下楼。

　　她将托盘放在厨房里，顾不上清洗碗碟，便慌手慌脚地走来向顾长赢禀报：“二太太带着警察来了。”

　　顾长赢自语道：“她这是怀疑有人故意要害她的女儿啊，也好，就让警察来勘察一番。”

　　办案民警在林曼云的引领下，直接来到“案发现场”——秋千架旁，仔细勘察起来。

　　顾长赢端着一杯温水，缓缓啜饮，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警察忙碌。林曼云连比带画地向民警介绍着什么。

　　外面的实际情况是，民警在勘察中发现，秋千索断裂那一侧的固定螺栓被人动过，螺母有被扳手等坚硬物体拧动过的痕迹。于是，民警问林曼云：“最近，都有什么人接触过这架秋千？”

　　林曼云急切地说：“我们查过家里的监控记录，最近，只有三叔带回来的昊天玩过秋千。”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昊天的家教老师。”

　　说着，她向民警递上一台平板电脑，里面有齐家各个监控探头的录像视频。

　　民警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在视频播放到朱明帮昊天推秋千时暂停，然后向林曼云问道：“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林曼云道：“没有，不过也许有个办法可以查到。”

　　昊天过敏发作时，朱明曾送他去医院，医院的患者信息登记表上，应该留有她的联系电话。

　　果然，民警打过电话去，顺利拿到了朱明的手机号码，随后便给朱明打了过去。

　　朱明有些吃惊，没想到齐家的孩子在家中摔伤，竟然闹到要报警的地步，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需要配合警方调查的嫌疑人。

　　办案民警客气地表示，只是了解一下当时情况。朱明爽快地表示愿意配合调查，并同意立刻来一趟齐宅。

　　林曼云请几位民警入内稍作休息，喝杯茶。

　　顾长赢看到民警进来，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发现？”

　　警察看他那样子，颇像这家的主人，便如实答道：“秋千确实被人动过手脚，螺丝有拧动过的痕迹。具体如何还要进一步调查。”

　　正说着，齐伯远、廖清文夫妇来了。

　　廖清文看到林曼云，关切地问道：“妹妹，你不在医院陪床，谁来照顾珩宝？”一转眼，看到有民警在座，十分诧异：“这是？”

　　“她爸在呢。”林曼云答道，“这事儿更重要。我们珩宝不能稀里糊涂地白受一遭罪。”

　　齐伯远呵斥道：“荒唐！小孩子在自己家院子里玩耍，摔一下碰一下，很正常，怎么还惊动警方了呢？”

　　林曼云理直气壮道：“必须得为我们珩宝讨个公道！”

　　齐伯远不以为然：“照这么说，难道还要把在场的人都挨个儿调查一遍不成？”

　　林曼云突然灵机一动，兴奋道：“没错，就是这样。”说着，转向坐在一旁的民警：“当时，推秋千的人是齐昊天。您可以问问他，当时的情形。”

　　顾长赢一听这话，骤然抬眼，目光向林曼云轻轻一扫。

　　林曼云只觉得一阵寒意向自己逼来，绕着自己周身打了个转儿，又沿着脊背爬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顾长赢眸光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脸上却浮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浅得好似浮在皮肤上，不，好似飘在皮肤上方的空气中，淡淡说道：“话可不能胡说。”

　　阅人无数的齐伯远见了顾长赢的神色，没来由地心头一颤，竟莫名地涌起一丝惧意，立时出声打圆场：“没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老三，你别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她也是心疼孩子，一时情急。”

　　顾长赢心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明明没想到这一点，偏你多嘴，给她提醒。

　　那林曼云自以为占理，兀自强撑着，嘟囔道：“那秋千，他坐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了我们珩宝就摔了？再说，当时是他在后面推的，怎么就不该问？”

　　“要问的话，恐怕得先问问齐佳琪。”顾长赢不紧不慢道，“她前天坐过秋千，不排除作案嫌疑。”

　　“我有什么嫌疑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齐佳琪袅袅婷婷地从外面走进来。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到的，在外面偷听了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佳琪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地说：“小叔，您怀疑我？”说着，已走进屋内，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坐下，笑眯眯地望着顾长赢，道：“小叔，您可有证据？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哟！”

　　一瞬间，顾长赢几乎可以断定，她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只是，她为什么刚才不一起进来，留在外面是在观望吗？还是在等待？等待什么呢？

　　顾长赢漠然道：“证据就在监控视频里，民警自会调查。”

　　一位办案民警接口道：“不错，这位女士也是重点排查对象。我们发现你在前天，也就是5月10日上午11点13分曾接触过这架秋千。”

　　说着，民警调出视频，调到那个时间点，定格画面，继续道：“从视频上来看，您的右手被遮挡，不能排除嫌疑，而且您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齐佳琪立即抗议道：“警察叔叔，你们抓个毛贼，还要讲究人赃并获呢。现在是怀疑我蓄意谋杀，可不能仅凭推测就乱扣帽子啊。”

　　说着，她把目光往顾长赢身上一转，像是在问民警，又像是在问顾长赢：“不能排除嫌疑？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这能给人定罪吗？作案动机呢？我为什么要对秋千动手脚？”

　　廖清文一见祸水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帮腔道：“是啊，琪琪为什么这么做？没有道理！”

　　正在这时，朱明从外面走进来，众人一齐把目光转向她。

　　朱明有些歉然地说道：“我看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

　　顾长赢没想到朱明会出现，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继而转为怒意。他没招呼朱明，而是看着在场的齐家人和警察问道：“是谁把她叫来的？”

　　林曼云被顾长赢眼中的寒意慑住，微微垂下头。

　　刚才打电话的那位民警站起来，迎着朱明说：“您就是朱明老师吧，感谢您的配合！”

　　民警又转头向顾长赢道：“朱明老师是目击者，我们需要向她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朱明看出顾长赢不悦，抢先答道：“没问题。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实属意外。”

　　林曼云插嘴道：“哪来这么巧的意外？”

　　朱明回视她，清晰地说道：“是不是意外，你们尽管调查好了。但我可以担保，令爱受伤，不关齐昊天的事。”

　　林曼云不阴不阳道：“你担保？凭什么担保？你自己还没摘干净呢，还给别人担保！”

　　朱明一听，不由得追问：“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自己没摘干净？有我什么事？”

　　“意思就是你也脱不了嫌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民警出言制止道：“不要吵了。是这样的，我们从监控中看到，你曾在前天上午接触过这架秋千。”说着，打开了视频。

　　朱明看到画面中自己对秋千索又摸又拽的情形，不觉诧异，这明明是检查，又不是破坏。

　　还没等她开口，顾长赢先说话了：“小孩子玩秋千前，大人先检查一下有没有故障和安全隐患，不是正常操作吗？”

　　朱明看了他一眼，感激他在这时候能信任自己并替她说话。

　　林曼云幽幽道：“这可说不好。要是趁机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顾长赢面色一沉，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林曼云索性豁出去，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你请来的家教，你心里清楚。你们巴巴地现在回国，说是探病，不就是为了齐家的财产吗？”

　　顾长赢站起来，脸色突地柔和下来，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

　　林曼云心下犯怵，嘴上却不饶人：“不是说作案动机吗？她就有动机。”

　　朱明不解：“我有什么动机？”

　　“和姓顾的串通一气，制造混乱，谋夺家产。” 林曼云信口说道。

　　顾长赢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轻轻走到齐伯远身边，低低耳语了几句。齐伯远瞬间睁大双眼。

　　朱明气结：“胡说八道，简直不可理喻！”不想和她继续纠缠，转而对民警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里的事，跟我没关系。”

　　林曼云见朱明要走，不由情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

　　朱明奋力挣扎，二人拉扯起来。

　　旁人见状，上前劝阻，可二人都很用力，一时无从下手。

　　拉扯中，到底是林曼云力气大些，朱明被她拽倒，右肩磕到沙发旁的实木圆几上，痛得惊呼出声。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只听二楼栏杆处传来一声大喝：“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