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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关于继父 ...

  •   宋槐回避温诚的那个问题,转到梦想上。

      “......”他真搞不懂这女人脑回路,上一秒还在哭,下秒就能谈人生理想了。

      但宋槐每个要求,
      他都会满足;
      宋槐的每个问题,
      他都会给出答案。

      温诚的梦想从没固定过,每个阶段都不同,即便在繁重课业和严格家教下,他仍旧自由随心成长,像颗树没有长成固定形状。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都没变,例如从db集团辞职,多数人眼里在那工作就是很好的归宿,可他却辟出新道路,剑走偏锋注册Artian。

      他说小学时梦想偷博物馆的东西,偷前下战书,等警察着急的团团转,他再悄无声息把宝贝归置原位,灵感来源是名侦探柯南中的——怪盗基德,借同学漫画书看的。

      初中又想当篮球明星,因为当时《灌篮高手》流川枫很火,虽然母亲明令禁止他下课打球,但篮球比赛老师主动找他,原因是班里一米八以上的男生替补不够,就在场地上练了几天,上场打的有模有样。

      中考完他全校排名第四,去隔壁省上了重点高中,分班考后那年暑假,一家三人去了趟西藏和新疆,沿丝绸之路往西走,见过大漠月牙泉,响沙湾,布达拉宫,骑过十小时的骆驼,看过昭君出塞的舞台剧,因为亲人陪伴,这是温诚印象最深的旅行,后来去伦敦独行看怪奇物语Netflix剧集前传,日本帝国剧院的《千与千寻》布偶舞台剧,也总能回忆起那天。

      宋槐嘴角不经意扬起,思绪跟他荡回过去,好像她穿越到十年前,站旁边看温诚少年时代,那么温馨,阳光。
      她从来都羡慕他,活在正常又重视孩子教育的家庭;即使温诚抱怨母亲严厉,但也像何莹莹那样,是爱的烦恼,他懂得如何爱别人,因为他见过爱的模样。

      听他说过去时,宋槐会觉得是井底之蛙重见天日,或者下水道里的老鼠窥见太阳。

      尽管她现在也和那些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坐飞机往返,下馆子逛商场,甚至还去了俄罗斯,开了家自己的贸易公司。
      但骨子里的自卑改不掉,成年后刻意的改变无非表层,深层次刻进DNA的习惯无法消磨,比如不舍得买两百块以上的化妆品,不舍得租大房子,饿了会先馋方便面或水煮挂面。

      “你待人接物的原则是什么。”宋槐双手捧瓷杯屈小腿坐着,一口口品呷,仿佛这点儿红糖茶堪比钻石黄金,因为很有可能再也喝不到了。

      “?”
      “如果有人骗你呢?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古怪,值得温诚深思一下,他回忆前两年刚从经理升职总监时,新官上任三把火,对考勤或业务都抓的特严,有同事下载PPT模版套用,却忘了把日期和公司名改回来,温诚开会追责,他还死不承认。

      “......开除。”
      “我说很亲近的人,不算员工。”

      “那得看什么程度了,”温诚看宋槐把茶喝的差不多,就从她手里拿走,“别是原则性就没问题。”随后进厨房洗杯子。

      原则性。
      宋槐也不知道她这个怎么定义。

      太复杂了,她只知道温诚一定会生气。
      他生气什么样?
      那张嘴会毫不留情的骂她,就算她回避,他也会专门揪她领子让他们大吵一架。

      骂她什么呢?

      骂她骗人,撒谎成性,自私又恶心吧.....

      .......

      崔明宇和宋槐联系的那天是大年初一。

      宋槐跟着温诚一起,第二次站在温政国所住那幢楼下,得后退几步死劲儿抬头才能望到房顶。

      本来说好的事情,宋槐临阵脱逃了,脚刚踩上电梯就往外蹿,温诚怔愣半秒不到扔下各种保健品燕麦撒腿就追,跑到小区外温诚才追上。

      两人的气都粗且沉,温诚一把扳正宋槐的肩,直直望着她眼睛,“你怎么了,这又是给我演哪出呢。”

      宋槐迎风而站,鬓角碎发飘在眼前,却也挡不住坚定和决绝:“我后悔了温诚。”

      “什么?”
      “我后悔了。”

      “临时反悔有意思么?”
      “我突然就不想进了,不可以么?你要把我绑起来?”

      风太大枯叶打着旋打在温诚鼻梁,他抬头看那寂寥灰蓝的天,太阳被云层遮盖,双手插口袋里暗暗骂一句:这他妈都什么事儿。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顺利,千算万算,没想到宋槐临时不进了,他实在理解不了原因,永远探不清这女人的底。

      老爷子早早起来去生鲜超市买菜,鱼虾,应季水果,现在应该正忙着做饭。温诚深深呼吸,吸进去再重重呼出来,鼓槌重落的声音:“我打个电话。”

      温诚扯谎说宋槐突然生病了,感冒流鼻涕实在怕传染,下午陪她去医院看看。

      他们跑了有一个小区的距离,宋槐脱力的往路边长椅一坐,目光无神的看前方路面来往车辆。今年政府解除烟花限令,但不能放爆竹,所看之处鲜红一片,对联,红绸,灯笼,路边还有小孩举着仙女棒,看细长的棍子往外滋火星。

      宋槐在热闹的背景中让手机静音,看时间和日历,打开短信和微信翻消息。

      温诚挪开眼不再看,他现在太了解宋槐,她站那他就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昨晚说她爸妈会来,所以现在应该也和那件事有关,他还想开口问:你爸妈来干嘛紧张?有什么可紧张的?

      最终把话憋回去了,他怕宋槐哪下抽住再吵架。

      这是他偶有的迷信,过年吵架,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宋槐在早晨接到了崔明宇的电话,他本以为电话会被挂断,早做好打很多次的准备,但宋槐毫不犹豫按了绿键:“要借钱?能别打电话么?你跟宋妍还有联系?”

      那男人支支吾吾,嗓音沙哑的顾左右而言他:“爸是来道歉的.......专程给你道歉,当,当然了,顺便向你借点钱。”

      “......”
       “我已经在火车上了,我们南站见吧,当,当面聊。”
      “崔明宇,我不想聊。”
      “求求你,求求你。”

      如果他没自报家门,宋槐凭声音真认不出来,只觉得崔明宇当年没这么哑,这么糙,他是戴眼镜的白面变态。

      槐林是北方县城,四周被群山环绕,交通极其不便,前几年只有国道高速,直达普速和特快火车,近两年买票时特意查了下,刚通了高铁,至于建成机场就不知猴年马月。

      崔明宇早早坐上火车,生怕晚到半秒让她跑远,不光借钱,他还想把前妻和女儿接回槐林,重新回归家庭,原因无他,这些年独自在外过的太苦了。

      火车行驶到华北平原,崔明宇拎着包又倒了趟车。窗外从连绵群山变成旷野平原,他举着手机,一次次给宋槐打电话,干脆尊严脸皮都不要了,在嘈杂声音里说对不起,说他当年混蛋,为了筹钱犯傻事儿。

      他说自己过的很惨,冬天连羽绒服都买不起,以为能博点同情,却被宋槐打断。

      宋槐语气冷的像冰:“和我无关。”

      “我.....我明白,我理解,我.....不是个东西,你和我见个面,我给你跪下来。”

      “.......”
      让崔明宇给她跪下?宋槐只觉得他脏了眼睛,未来一年倒霉运。

      约好初一晚上在南站见面。
      且宋槐真的被风吹感冒了。

      不知是体质真变差,还是整日劳心费神,点滴中消耗宋槐精力,她人穿好羽绒服刚往门口一站,就被楼道冷风冻的哆嗦,再抬手摸头,有些发热。

      新年第一天,家里格外冷清压抑,温诚把自己关进书房,始终没和宋槐说话,等听见关门声才追出去在台阶上喊她。

      “宋槐!离家出走啊你?”

      楼道声控灯被他喊亮了,宋槐站在两层过渡台阶处仰头,看他垂下的睫毛,敛住眼底情绪,“找我妈,晚点回来。”

      “已经九点了,”温诚抬手看了表:“我送你。”
      几乎是毫无间隙的,宋槐拒绝他:“别跟着我。”

      “你别闹了行不行......非要这样?我最近真的很累。”

      宋槐听出他语气满满疲惫和无奈,终于软下态度:“我妈住院了,除了我谁也不想见。”

      “行,我不跟你去,几点接你,说个地方,我等。”温诚声音断断续续,像在克制火气:“给我发微信,别忘了。”

      温诚不想和她吵架,他们吵过的架还少么?

      温诚拖着身体走上楼,关门进去就觉得浑身乏力,往沙发上一摊,昏沉睡着。

      在梦中,他又被宋槐那眼神冻住,她说的决绝:“分手吧温诚,我们连面也不要见了。”

      分手那天下着小雪,南方的雪几年难得一遇,且那日冷的浑身冰凉,骨头都冻酥了,他恼羞成怒的扯宋槐,大声吼她凭什么。
      结果那女人就消失了,他找啊找,跑遍这座城的每个角落,都寻不见。

      被吓醒是晚上十点,温诚心有余悸环顾一圈,才发现窗户没关紧,屋外冷风嗖嗖往进钻,他自言自语骂了句:“真他妈倒霉,操......”

      温诚就想象,宋槐和她爸妈见面是什么样?
      也像对他似的阴晴不定?冷淡?

      确实这样没错。

      宋槐打车去南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和崔明宇面对面坐在角落,真像县城父亲来大城市看女儿。

      实情比任何猜想都丑陋。
      崔明宇在火车上酝酿了满腹的话,开场白,聊什么,如何道歉.....可面对宋槐时,已然变成哑巴。

      宋槐一天没喝水,跑吧台要了杯咖啡,不管加了多少冰,混乱往食道里顺。
      崔明宇只敢偷偷看她,两只眼睛半天眨一次。

      崔明宇真的遭到社会鞭打磋磨,大概就是报应,现世报,板寸头发稀疏,能看见发旋中的肉色头皮,穿着不知洗了多少次的棉袄,牛仔裤膝盖和小腿处都成青白色,很明显洗的掉色。那双鞋能看出底色是白,来之前用力刷过,但脏刺进去洗不干净了。

      这是穿着。

      崔明宇脸黑了几个度,也对,槐林的海拔比较高,没什么云层,基本都是大晴天,太阳经常直直挂在山头,狠狠晒在那片土地上。除了黑,还有皱纹,一条条在耷拉的眼尾堆叠,那双手也更粗糙,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看样子有很久没剪。

      “爸这次来,”
      “你不是我爸。”

      两人艰难的对话戛然而止,淹没在南站嘈杂中。宋槐挪开目光,看窗外拎着大包小包的人,还有大巴车。

      他们有血缘关系么?他们长得相似么?他有过养育之恩?凭什么自称父亲,在宋槐心里,她这辈子无父无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垃圾堆里捡回家的。

      打车来南站时,宋槐在出站口徘徊,纠结挣扎很久,她在想到底要不要见面?答案是要,直面内心的恐惧童年的阴影,把晦暗潮湿的腐肉挖出来,放光下晒干。

      现在交通工具也分了三六九等,经济阶层不同的人分流向不同地方,绿皮火车后几节车厢里走出的人,要么是民工,要么是穷游学生。

      崔明宇什么都不算,他混在人潮中却也和民工别无二致,他两手拎着尼龙材质的旅行袋,宋槐扫一眼便认出是槐林的——因为她来也提着它,灰色打底,前面红色印字:槐林县旅游中心。那旅游中心是幢小二楼,每天接待游山玩水的旅客,街上也发这包,每人只能领一个,她当时还在上面涂了层厚厚的风油精,指腹不停揉搓,直到看不清字体,槐林这两字太丢人。

      “我,来是和你道歉的,两件事儿对不住你......小槐,听我说完,给我个机会......”

      崔明宇低下头,觉得脖颈千斤重,而宋槐不畏惧什么,鼓足勇气直视他那张罪恶的脸。

      咖啡厅涌进不少人,大概是某个旅行团的,也是大包小包进来,吵吵嚷嚷的堆在门口扫码点咖啡,小空间变得拥挤,崔明宇瞥了眼宋槐,护宝贝似的一把捞起尼龙袋,搁在桌子底下,拉锁开了缝隙,用满是脏污的手拉紧。

      宋槐全程平静的看着他,不出声,手里冰镇美式早被焐热,掌心指缝全是液化的水。

      崔明宇倒是能屈能伸,当年在社区工作,好歹也算个体面人,但现在没这好差事了,他说县政府下达指示,推平老旧小区,住户能拿不少拆迁款。也是近两年拆的,钱在他手里,款项没具体说,只是说在附近又租了房,家具和东西还是旧的。

      一切都是旧的。

      “小槐.......你去年是不是......走半路车给坏了。”

      纵使心脏跳的再快,手脚冰凉,宋槐也坚持面不改色。

      这事整整过了一年之久,上次温诚的沃尔沃在国道被撞进稻田,后来坐火车才去的内蒙,崔明宇说那车是他朋友撞的。

      其实根本算不上朋友,起因崔明宇走投无路问人家借钱,整整五万块,一年过去半毛钱没还,那男人着急了,连夜叫上当地专门收债的去家门口堵他,用什么双节棍棒槌敲门,扬言今晚不还钱就剁他一条腿,或者掏个肾抵债。

      崔明宇登时吓的腿软了,自己是老赖还没法儿报警,否则一起进去更难活,所幸两股颤颤开门,说自己当年有个干女儿,坐火车走的,算时间应该二十二左右,在大城市呢,叫宋槐,说话间还把照片给他们看。

      “她有钱?”收债的问。
      “有,有,肯定有,混的好。”

      为了五万块找个女人还算容易。把照片打印了几十张,每人举着问拆迁户的街坊邻居,你一言我一语的,县城又小,最终把她坐火车去了哪儿给查出来,虽说人海茫茫,大城市治安又好,但巧就巧在国道上碰见脸熟了,那小弟一想五万块,脑袋充血往前赶。

      本想拦人要钱,谁知道马力加足把车撞下去了,收债的嘴上吓唬人,没见过大场面,战战兢兢回槐林,都以为车毁人亡。

      “我现在知道错了,”崔明宇双手掌心相对,夹在并拢的大腿间:“我不知道他们那群混蛋把车撞......撞下去。”

      宋槐仰头喝咖啡,口中没苦涩味道,放下杯才看见咖啡已经见底。

      ......

      第二个道歉,崔明宇想和宋妍一起说。

      益昌区在边境,离飞机场、火车站都近,空旷场地多有几个驾校,还有土旧的小旅馆,上面LED灯牌闪烁,红字写着:住宿。崔明宇说他就住这,一晚上七十块,但这物价他也嫌贵,小地方快捷酒店标间才一百出头。

      楼梯狭窄幽暗还陡峭,两大包行李他拎的很费劲,虾腰弓背,双臂颤抖着一步一挪。

      宋槐没跟进去,站在门口等,她的反应远比之前想象的平静,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恨海难填的事儿都无法冲走。

      找了家小餐馆坐下,墙上挂着菜单,宋槐要了两碗方便面,两人都把脸埋进碗里,热气在半空蒸腾,气氛冷清又尴尬,老板娘随手煮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夹生的,进嘴嚼好几下,面没入味。

      宋槐囫囵吞枣的吃,崔明宇惊讶于她的变化,从点滴中陌生。

      陌生到高攀不起,他记得这女人小时候吃饭很快,弓着背坐塑料凳子上,嘴始终不离碗边,筷子戳进去往口中挑,不出几分钟吃完;现在她腰背挺直,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筷子,姿势标准,把面夹起抬到半空,吹吹再吃。

      而且穿着精致体面,化上淡妆,背的包一看就价格不菲,说话底气十足,声音虽依然轻,却像鼓槌狠狠捶打,振聋发聩,那双眼中没有胆怯和懦弱,宋槐云淡风轻又坚定的直视他,像站在山顶俯瞰脚下,许多高松陡峭的山峦都被她眼风略过。

      简直脱胎换骨。

      崔明宇吃饭还不忘把行李带在手边。

      吃到一半,宋妍掀开门帘进来,站在方桌旁垂首看他们。

      宋槐没赏他们夫妻俩任何余光,低头挑起碗底几根面,夹断,再一点点送嘴里。

      “小槐,我从住院楼出来了,我精神没问题。”

      筷子停顿,宋槐抬眼看她。

      宋妍比上次见面更憔悴,眼角皱纹层叠,头发灰白,上身穿着橘黄色毛衣,外面套几年前的那身红羽绒服。大概洗过太多次,每格不同,有的鼓囊,有的皱缩干瘪,下身也是牛仔裤,裤腿垂在鞋面。

      这双鞋是刚来这里时宋槐给她买的,因为当时在火车上被许多人踩脏了,到底是骨血相连的母女,她攥着仅有的一点钱跑鞋店,那会儿不认得牌子,只觉着三百多一双很贵,现在知道这牌子是乔丹。
      给宋妍穿上鞋,宋槐就告诉她:“作为女儿,我该做的一个不落,穿上鞋,你就待在医院,我们一辈子别见面......我不来碍眼,你也少烦我。”

      .......

      三人之间十足别扭,气氛在冬天凝固,矿泉水似的结冰,不留缝隙挤压空气。

      “我精神正常,我要出院,哪个正常人愿意在病房待一辈子啊。”宋妍告诉她。

      “你随便,我没义务管你。”
      .......

      包里东西终于在晚上看见。
      但宋槐不会被无谓的回忆打动。

      首先是罐头瓶和午餐肉,放了很多天,被包捂得难闻,崔明宇说来看你不能两手空空,没条件买好东西,就跑县城大超市采购,那商超多年前就有,几经装潢才抗住变迁生存下来。

      宋槐没嫌弃那铁盒上的闷热,指尖仔细摩挲,感受条条花纹,像回忆从前,世面也是近两年才见的,那会儿没吃过好东西,视方便面里的午餐肉如同珍馐。

      其次是小学时的物件,老旧塑料文件袋里是厚厚的奖状,马克笔早退了色,宋字看不见,槐字只剩偏旁。十几年前,国家大力支持义务教育,县城小镇的学校更是书本费都不用交,统一发,还翻到红旗本,蓝皮上画着旗帜,很薄,纸张极脆滑,笔写上去会蹭晕,还有发卡,那会儿流行塑料小卡子,指甲盖大小,五分钱两个,虽劣质,但爱美的女孩子总会争先恐后戴。

      小学时前桌别了满头,全被老师揪扯下去,疼的她嗷嗷叫,卡子不经拽,当即全断了,她就坐后桌,心惊胆战的取下轻放进课桌。

      还有一部旧手机,这是宋槐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机,华为5,来源于麻将馆醉酒且丢三落四的客人,宋妍清理残局后捡起来,扔给蜗居在老筒子楼的宋槐,并告诉她以后有急事电话联系,尽量别见面烦她,重点是——急事。

      那个触屏手机刚普及的年代,尤其在槐林这种小地方,班里经济宽裕的同学只用步步高音乐手机,宋槐根本没听过苹果,更别提华为,小米,三星。拥有它时屏幕很脏,塑料壳发黄,满满烟酒味儿,巴掌大小,很厚,像块儿板砖,内存只有5个G,除了拍照接打电话,什么也干不了。
      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这个小砖块给了她私人空间,5G私人空间。

      没了,这些东西就是全部童年,一些劣质的塑料玩具,质量下乘的小东西。

      宋槐的生活乏善可陈,普通中带着不幸与寒酸,不幸的家庭,不幸的成长历程,不幸的父母,不幸的生命轨迹,寒酸的活着,寒酸的上学,寒酸的吃食堂,最后结出寒酸的梦想......
      她活在世界上的前二十二年,都像臭水沟找饭吃的老鼠,永远害怕下水忽至,永远在找出口,她脸上好像贴着“不合格”的残次品标签,用那张日渐麻木的脸告诉大家,她就是这么难以接近,敏感,拧巴。

      大概崔明宇早料到有求她还钱这天,拆迁时没把她东西卖钱。
      卖也卖不出几个钱。

      苦涩又拿不出手的记忆。
      拥有槐林县城独特的味道,贫穷,孤独,胆怯。

      那时的小女孩仿佛站在宋槐眼前。宋槐低头看她,狗尾巴草两条辫子,穿着槐林小学的校服,衣身为浅紫色,两袖是白的,松紧袖口有些脏,应该是被蹭上的铅笔灰。她又瘦又小,脸色白中带黄,真不愧是豆芽菜。

      可她眼神明亮,像夜空繁星似的,开口清脆:“姐姐,我上二中了么?”

      宋槐点头。
      她小学成绩就好,自然能去最好的学校。

      “那我上县里最好的高中了么?”

      又是点头。

      “那我肯定上好大学了吧。”

      “我是不是能去首都北京?学会坐飞机?”

      “老师说像我学习这么好,将来不愁找工作,高老师说我能坐办公室。”

      宋槐不知道怎么回答,视线被泪水掩盖,红旗本上的字模糊不清,直到几滴泪落下,把铅笔字晕花。

      当然还有那年传照片的手机,在第二个包最底下压着,机型老旧,钢化屏裂出好几道缝,肯定打不开。

      当年靠那几张照片崔明宇敛走不少财,据他解释,因为听到了县城、城中村拆迁改造的消息,社区工作马上保不住,同事们听到风声早进大城市打拼。最后几个走不了了,想着拿启动金注册公司,搞金融吧。

      租地的启动金凑不齐,崔明宇蹲在电线杆旁抽闷烟,斜眼看帖的小广告,动歪心思只在瞬间,卖照片赚了将近三千,虽说那个年代的钱很值,可这点不够,于是就问宋妍要,谁知道那女人不给,两人就吵架。

      再后来,崔明宇离家出走,跟上之前同事去打工,跑了不少地方,安徽,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都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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