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二十四章,暴风雨 ...
-
不是坦坦荡荡的回答,而是暧昧不清的反问,柳韵几乎要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心里也有鬼。
哗啦一声,柳韵心中的调料瓶被打翻,惊愕,不敢置信,不知所措,还夹杂那么一点被主人刻意忽略的欣喜。
她现在该怎么办,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从之,柳韵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真想找个地洞躲一躲,等她理清楚脑里的乱麻了,再出来面对从之。
而江云鹤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探路成功,结果,不适合冒进,当退。
江云鹤朋友般拍拍她的肩,坦荡一笑:“想什么呢,你讨厌胡莹莹,以为我没看出来吗?那种狗皮膏药一样的人的确惹人烦,也怪不得你能躲她一天。”
该怎么形容柳韵的心情呢,就好比面前放了一盘烧鸡,你馋嘴的时候又担心会发胖,正天人交战时,忽然有人直接把烧鸡给抢走了。
松了一口气,失落,是这样吗?不止如此,柳韵心中还升起了莫名的不甘。
于是她偏要提醒他,偏要把话说个明白:“胡莹莹喜欢你。”
是的,胡莹莹喜欢他。
他们做咸鱼干时胡莹莹缠着柳韵,柳韵最初还以为胡莹莹是有求于她,可是昨日柳韵才明白,她分明是在打从之的主意。
江云鹤心想,那不是喜欢,是算计,可他并不想和顺风顺水长大,没见识过勾心斗角的她解释,只道:“我不喜欢她。”
忽而风中传来琴声,似甜似苦,正如相思味道,女子的歌声似欢喜又似哀伤,在婉转吟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或许是这琴声给了柳韵勇气,她故作无所谓的问:“胡莹莹这样的人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问完,她就侧耳细听,是的,她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他看在眼里。
江云鹤默然嗤笑,他这样的人哪里有心,更不会耽余情爱。喜欢他人,那不是等于亲手把弱点送到仇敌手上,他是聪明人,怎会做那等傻事。
不过她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况且他对她的算计,此时正是现成的好机会,便照着她的模样说了几样,末了不动声色的打探:“你呢?”
柳韵笑了,这个问题她早已想过,如今倒是信手拈来:“我的意中人吗?第一他要是个好人。”
江云鹤眸光微闪,他可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可以伪装成好人:“然后呢。”
柳韵:“第二,要两情相悦。”
江云鹤,这个要求理所应当:“然后呢。”
柳韵:“第三,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云鹤微讶,禁止夫君纳妾,大燕极少有女子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想到她是左相的掌上明珠,倒也情理之中。
至于他,早就厌恶了深宫中的女子争斗,便是为了儿女着想,后院也不能太乱。
而且他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他利用柳韵,不只是因为她是左相千金,还因为她是他唯一靠近却不感到反感的人。
这个要求,他勉强符合:“然后呢?”
柳韵:“第四,可以陪我游山玩水,四海为家。”
江云鹤愣住,这个要求,他是怎么也满足不了的了。
游山玩水,四海为家,换句话说,她要自由。
而他一心想要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天下最不自由的地方,莫过于皇宫之中。
这个矛盾,无从调和。
不过,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只要能得到左相的助力,剩下的都无关紧要。
接下来的几日,胡莹莹果真没再缠着他们,就算碰到了,也只是互相点个头,之后各自忙各自的事。
逐渐的,来买字画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因为江云鹤规定,每人最多只能买三幅字画。
他卖字画只是因为船上太无聊,找点事情做,不是为了赚取银子,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太疲惫。
柳韵曾问过他:“为什么你卖字画只要一个铜板?你的字画明明不是这个价。”
江云鹤就笑笑说:“银子太沉了不好拿。”
柳韵颇为无语,心想弄一麻袋铜板更难拿吧,但江云鹤的想法她也能猜到一二。
无非是几两几两的收银子,容易遭贼惦记,他们并不缺钱,没必要惹麻烦。
自打他们共处一周之后,柳韵也不再躲着江云鹤,因为她发现,想要弄清楚自己对从之的感情,就要在相处中感受自己的心,而不是一味地躲避。
入了夏,天气变热,连续好几日,天都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什么大招,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船上的客人望望天空:“这是要下雨了,要下就赶紧下,这闷着可真难受。”
另一个汉子拍拍胸口:“可不是吗,下吧下吧,下了就凉快了。”
唯有老专家望着天空,皱起了眉头。
下午,天黑似墨,忽然起了风,闷了几日的船客们都纷纷到甲板上吹风。
小伙计奉了老船家的命,小跑着上了甲板,挨个通知客人们:“预计暴风雨将要降临,甲板上十分危险,请大家回到船舱,不要在甲板上逗留。”
胡莹莹陪着夫君张山刚到甲板上,就听到了小伙计的催促。
“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小厮劝道。
胡莹莹被风一吹,正觉畅快,谁知汗还没落呢,就又要回去,自然不大乐意。
“夫君福大命大,怕什么,我看这风不过是微风,就算有暴风雨也不会来的这么快,我们吹吹风再走也不迟。”
小伙计一听,脸色微变:“哟这位夫人,你别看现在风小,暴风雨来的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到时候想走就晚了。”
胡莹莹目光扫过小伙计的粗布衣衫,高傲的扬起头:“那我要是非在甲板上待着呢。”
小伙计抹了把汗,这种不好说话的客人他也不是头一回遇到,只好低眉顺眼的继续劝:“夫人,甲板上危险,我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呢。”
胡莹莹不屑的冷哼一声:“危险,我们坐船可是付了银子的,在甲板上还是船舱中活动都是我们的自由,你一句危险就要将我们束缚在船舱中,是何道理。我告诉你,我还就不走了,反正我们坐船付了银子,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碧桃,去拿把伞来。”
胡莹莹曾经也是穿着粗布,陪着万分的小心卖早食,如今却是锦衣华服,高高在上,就如媳妇熬成婆一般,呵斥起这小伙计来,让她心里莫名生起爽感。
“是。”碧桃答应一声,去船舱中取雨伞了。
无法沟通,小伙计叹了口气,暗暗祈祷着别出什么事情才好,又说了句:“甲板上危险,客人快回船舱”,时间紧急,他没工夫陪胡莹莹耗着,就忙着去通知其他客人了。
“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胡莹莹朝着小伙计的背影骂了一口,舒服的趴在围栏边吹着凉风。
小厮们有心想劝几句,看了眼胡姨娘,又看了眼少爷,此时张山也被风吹得满脸享受之色,小厮们互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小伙计通知到了柳韵和江云鹤这边,二人赶紧收拾笔墨,往船舱中转移。
柳韵手里的一沓字画没拿住掉到地上,忽的风来,字画被吹得老远。
柳韵下意识就想追,江云鹤一把拉住她:“别去,掉了就掉了。”
刹那,狂风大作,船被吹得左右摇摆,柳韵一个踉跄,幸好江云鹤还抓着她,才免得她摔在地上。
下一刻,船只摇摆更甚,人们重心不稳,纷纷摔在地上。
“别怕。”江云鹤施展千斤坠稳住自身,另一手将柳韵笼在怀里,二人艰难的往前走。
另一头,胡莹莹已经栽在地上,整个人跟个圆木桩子似的,随着船身晃动,滚来滚去。
她一面伸手乱抓一面大喊:“夫君救我。”
张山此时已吓破了胆,被两个小厮扶着往前走,他只知道在甲板上多待一分就多一份危险,要尽快离开这里,至于胡莹莹,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忽的,他腿上一沉,低头一看,是被女人的两条手臂缠住了,张山顾不得看清那人是谁,用力将女人踢开,扑通,重物落水的声音应声响起。
碧桃去拿雨伞路上,碰上船身晃动,她心一揪,扶着墙往回走,刚到甲板上,就看到胡莹莹落水的一幕。
“救命啊,我家夫人落水了,求求好心人救救我家夫人啊……”
小伙计听到喊声,问清人落水的方向,顾不得太多就往水里跳。胡莹莹有一点说的没错,人在船上出了事,他们的确要负责任。
风大浪急,幸亏小伙计是江上长大的,水性极好,下水不久,还真把人找到了。
胡莹莹喝了不少水,却还没晕,一碰上人,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立刻手脚并用扒了上去。
小伙计只觉得一瞬间手脚像被缚住一般动弹不得,饶是他水性好,也极难施展,用力将人推开半寸,那人却又缠了过来,周而复始,很快他就没了力气。
船上,江云鹤眼见着小伙计下去,露了露头,之后头顶在水面上一闪,就迅速被淹没。
他很快意识到,水里出事了,有心跳下去救人,但他身边还有个柳韵,没他扶着,她很可能就会是第二个胡莹莹。
心念电转间,他发现,东北角放着一团铁链。
他顾不得太多,施展轻功到铁链旁边,一手夹着柳韵,一手解开铁链,往小伙计最后一次露头的方向一抛:“抓住。”
那小伙计也是机灵,迅速抓住铁链,往胳膊上绕了好几圈,这头江云鹤用巧劲一拉一甩,两个人都落到了甲板上。
当夜,胡莹莹望着帐顶,失眠了。
脑中一瞬是自己不可置信的看看胳膊,再看看越来越远的船,江水很冷,她仿佛透过水面,仍能看到张山被搀扶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其实也没什么意料之外不是吗,从他一次次毫不留情的用她宣泄怒火的时候,她就应该认清,自己对于张山,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可是她不明白,便是萍水相逢,便是一个玩物,只要轻轻拉她一把,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举手之劳而已,他为什么都不肯。
她的命,就那么贱,连他的一个弯腰都不值。
胡莹莹闭了闭眼,另一瞬是男人一手夹着苏柳,一手挥动铁链,脸上没有焦急慌张,没有沾沾自喜,他就那么站着,便是力挽狂澜,也是从容淡然。
那天也是这样,她一早就去帮他卖字画,气跑了苏柳他也没说什么,整整一天,她都陪在他身边,于是她欣喜的想,他也是有一些欢喜自己的吧。
直到送走所有客人,她帮着他收拾笔墨,他却冷冷的说:“别碰。”
之后他说:“夫人还是看清楚自己身份的好,别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毕竟,你那夫君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主,若是闹出什么来,受苦的还是夫人自个儿。”
他说这话时温温淡淡,不见半点恼怒,就像和她闲话家常一般。
可在她听来,却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才明白,这人不是不解风情,而是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拒绝。
先用一个夫人,提醒她是有夫之妇,再一句做梦,表示他早已看透她的算计,最后威胁她说,如果她在不死心,他就会闹到他夫君那里,到时候,挨打挨骂的还是她自己。
于是她不敢造次,不敢再靠近他,可是今天,他又救了她。
她夫君都不肯救他,他却救了她。
人呢,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今天他没有救她,她侥幸活下去的话也就认命了,这贱命一条的也就和张山凑合下去了,可是偏偏他出手了。
她心里的念头就这么死灰复燃,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总是要争一争的不是吗?不然怎么甘心。
日子长了,她总有机会把坚冰融化,只是船上的时间不够,她得想想办法,先得留在他身边。
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做过一次,缓缓地,一个计策在她脑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