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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炙热的夏夜,蝉趴在老旧院落的黄桷树上嘶声力竭地发出求偶信号,但是住在五楼的树礼带着耳机听着音乐打游戏,毫无知觉,自得其乐。
      梦龙的鼓点一向强劲,树礼端着一碗泡面,跟着《bones》摇头晃脑,啊咿呀哎咿呀地乱叫,两只长腿肆无忌惮地交叉搭在电脑桌上。
      因为吃泡面,这把游戏树礼只躲在射手后面划水,时不时用鼠标移动下自己的游戏人物,以免被系统判定为挂机,那六秒一个的加血技能聊胜于无,射手毫无意外地被对方双人跳草丛连招抓死,出离愤怒,在泉水挂机打字:
      傻X辅助,不玩滚。
      看到这句经典挑衅,树礼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嗦一口老坛酸菜味的正宗泡面再放下,再把两条晾着的长腿从桌子上收回来:“小小凡人,也敢藐视天尊!”
      像钦点自己出场的士兵一样,从F1到F10,树礼好整以暇地编辑了最新版的快捷用语,包含种种富有文采妙语连珠关于母族亲戚及人体器官的精彩描述,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他探身向前,带着笑容,疯狂按下快捷键刷屏。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翻飞,快成一道幻影,通过数据实时传输,在屏幕上研制出一大片无差别轰炸式重量级言语武器,渺小的凡人一开始还试图反抗回击,但手打的只言片语以及那可怜又贫瘠的中文词汇,很快就溺毙在键盘天尊由快捷宏和骂人锦集精心汇聚的汪洋大海。短短三分钟,整个游戏的对话框,由树礼这位键盘天尊独裁统治,重复的“礼貌”用语以每秒3次的速度不停刷屏。
      这是游戏聊天框刷新频率的极限,不是键盘天尊手速的极限。
      终于,对方扛不住这番狂风暴雨的人参公鸡,主动点了下线黑屏,树礼意气风发地重新端起泡面,还不忘在游戏里点评一句作为结尾:“就这心理素质,还来打游戏,找个电子厂上班算求。”
      其余队友:……
      当然,因为有位队友退出,这把游戏也基本GG,其他队友本来想喷的,但是亲眼感受了树礼这厮恐怖如斯的嘴强战力后,都很默契地,自动点击窗口右上角X,退出了游戏。
      于是,最后,偌大的水晶基地里,只剩了树礼一个人的角色在自动打兵,抵抗袭击。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准备继续嗦面,三分钟已过,面条毫不留情地关闭了赏味窗口,发泡成一坨面糊,正常人都会选择丢掉。
      但树礼是一点都不讲究,毫无压力,三两筷子下嘴,唏哩呼噜地嗦了个干净。
      吃饱了,喝一口可乐,还舒服地打了个气嗝。
      一嗝过后,神清气爽,他掀起眼皮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慢吞吞地站起身,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作为一个标准的死宅,他当然是很不乐意出门的,可那一年见两回,回回不愉快的舅妈,非得让他这次去火车站接她,树礼本来打算坚决不从,可舅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直接说“不来就断了你小子生活费”,然后挂断了电话。
      鸟为食亡,人为财接人。
      在椅子上和沙发上,乱丢乱放,堆成小山高似的烘干衣服里面,树礼根据经验,精准挖出了两只黑色袜子,虽然一长一短,明显不是一对,但乍一看也能糊弄得过去。为了保险,他还用两只手指头,专门拎起来闻了一闻,确认没穿过。
      压下鸭舌帽帽檐,树礼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迈出了大门。
      小区年代久远,快递小哥无师自通,在自提柜门口成立流动快递点位,鉴于树礼是一位经常网购的标准宅男,快递小哥对他十分脸熟,看到他非常高兴,招招手:“大猫哥,有你快递!碰到你真巧啊,你们小区的大妈,天天喊我送货上门,又没电梯,那破楼梯腿都快给我都爬断了。”
      “我快递?你是不是看错了?”树礼抓了抓头发,非常确定近期自己因为房租和更新键盘,已经穷得只能吃泡面,绝无网购可能。
      快递小哥再对了一遍面单:“尾号3838,是你号码撒,你这个号码这么好记,我可不会记错。”
      “那可奇了怪了,”树礼走上去接过包裹,确认了号码和收件人确实是自己,只不过自己网购,留的名字都是“原始大猫”,这个包裹一笔一划,正楷规规矩矩地写得“树礼”收。
      “啥东西啊,”树礼掂量几下,仔细看上面贴的小字,然后傻了:“啥玩意?母婴用品?”
      “这绝对是搞错了。”树礼立马把包裹退回给小哥,斩钉截铁地宣布:“这不可能是我的,我没小孩,也没老婆,女朋友都没有。”
      “啊这样,”小哥从来没听过这么有底气的单身宣告,一时之间有点被震慑,挠挠头:“那可能寄件人填错号码了,我先帮你拒收吧。”
      树礼道了声谢,拿出手机导了个航,迈开长腿左转进入绿道继续出发火车站。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灿烂,百木丰茂,又恰逢星期一,路上没几个闲得蛋疼的鸟人,树礼闲庭信步,一会就把“母婴包裹乌龙事件”忘得精光,折了一张树叶吹口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直到茂茂那孙子来了电话。
      “礼哥,干嘛呢?上我号玩会?”
      “不干嘛呢,不玩,没心情。”
      “啊~求求你~我刚刚激情上头,约了那个叼毛皇城证道,你要是不来帮我揍他,我以后冯家三少的名号,还怎么在江湖行走四方~QAQ”
      “不穿裤裤好凉爽?你跟他切磋干嘛?我不去,我嫌丢人。”
      电话另一端的茂茂试图威逼利诱,赞美与威胁双拳齐下:“你就来吧!我牛皮都吹出去了,手速天尊,游戏之神,茂之大爹,你就给我个面子,赶紧上线吧,哎,我可先说好了啊,我这次可是把这个月零花钱全部□□了,你要是放我鸽子,那我只有去你家蹭吃蹭喝了!”
      树礼随手扬了树叶,吹了口气,仍旧轻飘飘拒绝:“我接人呢,今天没空。”
      “接什么人,什么接人,你个死宅居然还有出门的一天?”
      “是啊,我去约会。”树礼随口乱诌。
      “你?约会?不可能!你根本就没有认识的女生!”
      “那可太多了,绫波丽白月魁狂三哈莉奎茵……”树礼边走路,边掰着手指头算自己亲封的历任老婆,数着数着叹了口气:“不行,根本数不完。”
      “……”茂茂服气,作为树礼这种孤僻患者多年唯一的哥们,他太了解树礼这人的尿性,但凡他开始跟你东拉西扯数闲篇,那就代表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也不准备当回事。
      多说无用,为了无声表达自己愤怒的抗议,茂茂率先挂断了电话。
      听到了电话传来的嘟嘟盲音,树礼咂了下嘴,认为最近死胖子有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狗胆子一天比一天肥,肥到现在都敢挂老父亲电话了!
      琢磨着怎么教育死胖子,树礼一路走到了火车客站,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好,舅妈的车次马上到站。不迟到也不用干等。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懒人,树礼一向奉行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没人的空位,他干脆原地蹲了下去,开始刷手机。
      死胖子让他上线的是一款非常古老的网络端游,树礼高中时候很喜欢玩,经常上线跟人PK,江湖送称PK一哥,一大帮小弟自发聚集,鞍前马后,想偷技术,茂茂也是其中一员。
      两个人都住P城,为了线下观摩树礼实操,茂茂从高中就开始邀请树礼网吧双排,穷人树礼自然每次欣然赴约,奈何茂茂空有上进的财力,没有天生的技术,十根手指头,胖得起窝窝,跟树礼单人PK,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不过在一次次单方面的虐待之中,两个人的感情倒是越来越深厚。
      奈何此端游游心不古,越改越页游,越打越费钱,像树礼这种穷人,除了脱坑只有脱坑。也就茂茂这种世二祖,能继续乐此不疲地,一茬一茬当韭菜。
      他不上线,茂茂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号,全服榜上有名的两大极品号切磋,早就有游戏主播实况转播,树礼切到直播看茂茂的角色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连败退,有点乐呵,主打一个幸灾乐祸。
      “看啥呢,人都走到你面前都没看见。”
      树礼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往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舅妈,又过一年,励志永远要走在时尚前沿的舅妈烫了个新卷发,蓬如飞云,状若泰迪,要是在大街上就这么擦肩而过,树礼敢保证自己肯定认不出来。
      发现树礼注意到自己新发型了,舅妈很自得,伸手摸了摸自己花了几千块,首席Tony亲自坐镇的玉米卷艺术作品,想起来什么,她没等树礼回答,转身又扬了扬胖手腕严丝合缝卡上去的几个大金镯,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粗,文能炫富,武能砸人。
      舅妈极力挥舞大粗金镯:“秦妈,这里。”
      树礼有点惊讶:秦妈,她也来了?
      舅舅过世后,他跟舅妈的联系屈指可数,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所以舅舅非常具有先见之明,立了遗嘱作了公证,明确自己一旦去世,舅妈必须每个月定期汇款五千块给他。
      同样也按照遗嘱,每年舅妈得至少看望他两次。
      这两次无一例外,都是舅妈一个人来,中午火车到,下午坐火车回,怎么这次,还带上了秦妈?
      树礼不理解,绕过舅妈肥胖的身影往后一望,果然是秦妈。身材矮小,人如其名,脸上皱纹能写出一个“秦”,还是繁体。
      树礼一直没敢问秦妈究竟多少岁。
      秦妈面容一如既往严肃,严肃地……推着一辆质地精良,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婴儿车。
      里面没有中年贵妇的专属泰迪或者时尚二奶的精致博美,货真价实地,躺着一个包了尿布,含着奶嘴,正在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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