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反派表白之后》妺佳

5、陶俑变（2）

　　“小年。”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林淮岚不知何时出了天河庄，正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简直像个白泥捏成的人偶。
　　“你在说什么？”她问小年。

　　小年未尽的话语化成了灰，鹌鹑似的缩着身子僵在原地，“林小姐，我……我……”
　　沈婵看不下去了，帮她解释道：“我们在说些闲话家常。”
　　小年感激地看她一眼。

　　“原来如此。”林淮岚意有所指，“小年年纪小，辨不清是非，诸位仙师可别被似是而非的虚言迷惑了。”

　　沈婵看了看林小姐稚气未脱的脸庞和还没到她胸口的个子……
　　不知道谁的年纪更小一点。

　　“既然几位仙师已经回来，那便随我来吧。”林淮岚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沈婵和虞照青自然是住在原先的地方，需要另行安排的只有晏深。
　　“小年，你带着晏公子和虞公子去松苑。”林淮岚转向沈婵，她眼睛很大，但是瞳仁偏上，眼白占了大半，盯着人看时总有种阴森感，“沈姑娘，我领你走。”

　　“等等。”沈婵拉住晏深的袖角，“我们是一起的，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吗？”
　　她抓得用力，平整的绸缎布料被她扯出褶皱，晏深眉心跳了跳。

　　“沈姑娘，天河庄有规矩，女客和男客须得分开住。”
　　林淮岚拒绝的声音平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可是……”
　　“没有可是。”她说，投向两人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对痴男怨女：“请二位不要坏了天河庄的规矩。”

　　沈婵无奈，放下了晏深的袖角，向他使了个眼色。
　　来、找、我。

　　晏深面无表情看她挤眉弄眼。
　　沈婵眼睛疼。
　　这魔头，到底看没看懂啊！

　　天河庄内，女客住在莲阁，男客住在松苑。
　　林淮岚领着她，一路深入。

　　庄子很大，蜿蜒曲折，长廊穿花透树，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鱼池，池中偶尔也有水亭，假山碧水环绕，香兰青草萦回，像个走不尽的迷宫。
　　林淮岚带着她七拐八拐，路过一个圆形拱门，沈婵向里面望去，满眼都是庄严华贵，与外边的园林风景大相径庭。建筑檐角层叠上攒，初看是只有八角，转面看又成了十二角，屋檐仿佛会旋转一般，细细观察下方知，原来是两座一模一样的楼阁成对角而立，窗棂是某种首尾相连的图案，隔得太远，看不明晰。
　　……好生眼熟。

　　“林小姐。”沈婵试探搭话，“那金秀才病情很严重吗？”
　　“你知道的挺多。”林淮岚阴恻恻地转过头。
　　沈婵心头一紧：“过奖？”

　　“……”林淮岚一噎，定定看了她一会，转过头去，“哼，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也不例外。”

　　沈婵：……
　　沈婵全当她在放狠话了。

　　“到了！”

　　林淮岚把她推进一处厢房，沈婵不察，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她抬眸望去，只见林淮岚逆着光站在厢房门口，面容晦暗不明。
　　“我奉劝沈姑娘一句，少管闲事。”她脸色阴沉，让夏初燥热的空气都凉下去几分。

　　沈婵还要再问，眼前厢房的门却被重重合上，碰了她一鼻子灰。
　　这小孩脾气也太差了！

　　周遭陡然安静，沈婵环顾四周，厢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原先带来的行囊还在原处，分毫未动。
　　别的不说，天河庄的长工非常有职业素养。
　　她叫了水，洗去一身尘土，换了条新裙裳，把原先那件随手丢了。

　　开玩笑，难道指望她把那件破烂洗干净再缝好吗？
　　沈婵才不干呢。
　　她拿根针手都要被扎破的。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总算放松下来，沈婵半倚在榻上，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门扉轻叩的响声。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隔着门笺听到一声细若蚊蝇的呼唤。
　　“沈姑娘，我是小年。”

　　小年？
　　她打开了门，小年正提着一个黑色的食盒，一看到她，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像是身后有什么恶鬼修罗在追赶似的。

　　“沈姑娘！”小年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匆忙跑过来合上了门，紧紧握住沈婵的手，“我是借着送膳偷跑出来的，林小姐她好像要抓我。”
　　“求求你，救救我！”

　　“怎么回事，你别害怕，慢慢同我说。”沈婵拉开圆凳让她坐下。
　　小年抽噎了一会，沈婵冷静的情绪感染了她，她也逐渐平静下来。
　　“是因为金秀才的事情。”她说：“我真的看到了，可是林小姐说是我看错了，还要带人来抓我！”

　　“金秀才去年年底就病了，来过庄子里一趟，林大人给他瞧了，开了些药方。天河庄的药方一概是不外传的，每次给金秀才送药都是我们这些长工轮流去，我也去过好几次。”
　　“五日前，正好又轮到我去。我记得清楚，金府的管事领我到了金秀才屋内，同往常一样，我将药碗搁在案边，这药要趁热喝，我就朝在榻上小憩的金秀才喊了一声，却没听到回应。”
　　“我只当他是睡熟了，便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这时我才意识到不对，赶紧去推他。”

　　小年低头看着双手，仿佛回到了那日，“可是……可是……我摸到他的时候，那皮肤早已经冰冷僵硬了……”
　　“你确定他真的死了？”沈婵问。
　　小年生怕她不信，连连点头，“真的，沈姑娘，你信我！”

　　她好似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对了，还有金府的管事，他也看到了！”
　　“我当时怕得叫起来，管事就进来了，他也摸了金秀才的尸体……”

　　“咚咚——咚咚——咚——”
　　小年没说完的话湮没在突如其来的急促的敲门声中。
　　“沈姑娘，小年可在你屋里？”

　　是林淮岚的声音。
　　小年面上“唰”得一下血色全无，她一下子就从圆凳上站起来，手指揪着衣摆，失了声音，边往屋子深处钻边摇头。
　　沈婵没有回答，往门口走去。

　　外面许是许久没听到回应，“砰”的一声撞击，门闩碎成两截掉在地上。
　　沈婵差点被破开的门砸到，她抬眼，撞门的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微黑、侍卫装扮的女子。
　　“阿金！”小年呼喊，声音难掩愕然。

　　阿金伸出手抓住小年的一边手臂，小年怔愣一瞬立即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抓住沈婵，恳求道：“沈姑娘，救救我！”
　　沈婵被她扯得一个趔趄，不得不扶住桌案才稳住身体。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

　　“这是天河庄的私事。”林淮岚从阿金身后缓缓走出来，“沈姑娘，我说过了，请你少管闲事。”
　　她给阿金试了个眼色，阿金用力，小年不敌，被她扯到一边。
　　“小、小年，你、你、你别……怕。”阿金似乎有些言语障碍，说话的语调像个稚童般模糊不清。

　　“阿金你做甚？”小年惊叫，“不要，别碰我，沈姑娘救我！”
　　“小、小年、林小姐、不、会伤害你、你、的。”

　　阿金拽住小年，小年拉着沈婵，三人推搡间，撞到了桌案，桌案上的食盒碰一下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
　　“啊——”

　　“阿金。”林淮岚不耐皱眉。
　　阿金得令，一个手刀敲在小年颈后，小年眼白微翻，身子软倒下去，阿金将她扛起。

　　光天化日绑架人？
　　沈婵战术性退后，心里暗道不妙，都怪这男女客不同住规矩。
　　落单必遭罪定律来了。

　　“林小姐，你就当我什么也没看到……”她看着越走越近的林淮岚，能屈能伸。
　　林淮岚没回答她，忽得，一道虚影闪过，沈婵后颈一痛，双膝软倒，向后倒去。
　　“那可不行，比起你，我更信……”

　　信什么？
　　沈婵没听清楚，意识渐渐模糊，嘴里被塞进了一个药丸一样的东西，她想吐出来，却被用水硬灌了进去。

　　不会是毒药吧？
　　她要是死了，那就是两尸两命。
　　不过大魔头那种，她把他一起带下去，算不算为人间做贡献啊？

　　东想西想的功夫，沈婵的意识愈发昏沉起来，她想要支起身子把药丸吐出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最终眼前一黑，陷入昏沉。
　　她看不到的地方，丹田处隐约发热，药丸被灌下的瞬息就被蝶魄的光芒笼罩吸收。

　　天色微黯，在林淮岚等人离开的下一瞬，床榻边空气忽得扭曲波动，黑色的雾气出现、环绕、凝聚，化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早先被抓出褶皱的衣裳不知所踪，新换上的织锦绸缎的玄衣藏着黛紫色的暗纹，腰间用束带系好，乌黑的发梳得一丝不苟，耳边红色宝石的耳坠中暗光流动。

　　晏深走近，床榻上的人宛若安然酣睡，圆钝的杏眸紧闭，没了睁开时一刻不停的鬼点子。发丝散乱，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后颈的薄红。
　　麻烦精。
　　还弱。

　　他眯了眯眼，后颈相同的痛楚时刻提醒着，银白灵力现出，纺锤似的缠绕上沈婵颈间，不消片刻，红痕褪去，露出雪白的皮肤。
　　灵力覆盖下的纤细脖颈上，青色的血管下温热的血液汩汩，丝线幻化成锋刃，贴近血管。

　　只要轻轻一割，凡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晏深看着，锁骨下契约印滚烫灼人，不断发出警告。
　　五感共享，生死相随。

　　他的杀意太过明显，哪怕透过睡梦都传到了沈婵的脑海中，她心脏一抽，猛地惊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床榻边鬼一样的晏深。
　　“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