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一片在云边》海俏

1、一剑拨云开前尘

　　夜风习习，月上中天，城外荒郊的密林里，一名绿衣少女鬓发散乱，正在慌不择路地狼狈奔逃。身后一个男子张狂的□□声却是越追越近：“小美人儿，你还是歇歇罢，你当我游龙飞在江湖上这
　　‘游去无踪’的名号是白叫的么？你再怎么跑，也休想跑出老子的手掌心去。”
　　话音未落，脑后风起，一条黑影腾空跃过绿衣少女头顶，半空中一个灵巧的转身，稳稳地正落在她的去路上，少女收势不及，险些一头撞进那人怀里。她尖叫一声，急忙后退数步，猛力抽出腰间长剑直刺过去，大叫道：“你这淫贼！滚开！”
　　对面之人是名年轻男子，相貌还算周正，眉梢眼角却满满散发出油腻的邪气，桀桀怪笑，身形灵活闪动，轻松避开了剑锋，口中好整以暇地逗弄：“啧啧，小美人儿还挺凶的，老子今晚刚到手的姑娘，偏偏让你给放跑了，你坏了老子的好事，是不是该把自己赔给老子？嗯？”
　　绿衣少女又气又急，长剑越发舞得厉害，可惜她武功实在平平，十几招过去，连游龙飞的衣角也未沾到半分，反而被游龙飞在闪避的间隙中趁机在她脸上手上摸了好几把，更是令她羞恼到了极点，出手越发没了章法。只听游龙飞大笑一声：“小美人儿，你还是歇歇罢，哥哥可不耐烦陪你玩了。”猛然踏步上前，右手疾伸而至，一把抓住了绿衣少女握剑的手腕，微一用力，少女痛呼一声，长剑脱手，脚下一个踉跄，被游龙飞顺势拽入怀中。
　　游龙飞低头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好香，好香！”不待她奋力挣扎，出手如电，瞬间封住她几处要穴，令她全身酸软动弹不得，将她打横抱起，十分得意，色眯眯地邪笑道：“小美人，闹了这半夜了，你省省吧！咱们这就玩点别的去，让哥哥好好疼你。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忽听旁边树上有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子声音响起：“喂，放开她。”
　　游龙飞一惊，全身戒备，循声望去，只见树上飘然跃下一人，是一名黑衣的女子，月下见她身形纤细，一头长发仅以一根黑丝带简单束起，全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她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韶龄不再，眼角眉梢已略带风霜之色，容貌平凡寻常，只一双黑眸如古井幽潭，深不见底。右手中拎着一柄连鞘的长剑，剑柄剑鞘均是黝黑暗淡，材质普通，简朴陈旧，多处已微有破损，略显寒酸。
　　游龙飞见她并无甚出奇之处，仿佛只是个寻常落魄的江湖客，放下心来，冷笑一声：“多管闲事！你也想老子疼疼你吗？哼哼，老子对你这种人老珠黄的丑婆娘可没有兴趣，不想死的就赶紧给我滚！”
　　黑衣女子神色平静，对他的话恍若不闻，只是偏过头去仔细打量他怀中的绿衣少女，慢条斯理地道：“刚刚那一招‘拨云见日’，好歹也是白老头儿的得意之作，居然被你使得如此不伦不类……白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绿衣少女身子动弹不得，眼睛却瞬间瞪得滚圆，满脸惊诧之色，望向那黑衣女子：“你——你居然识得我刚刚的剑招！你、你是谁？”
　　黑衣女子淡淡道：“小丫头片子，不认得我了么？嗯……你叫什么来着？珊瑚？珍珠？琥珀？”她摇了摇头，微微一哂：“记不清了。白老头儿起的名字，横竖都是在金银珠宝、翡翠玛瑙之类的字眼上面打转，俗气得紧。”
　　绿衣少女气得涨红了脸，大声道：“你才俗气！我叫白水晶！你——你——”
　　她眼光落在黑衣女子手中的长剑上，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那黑衣女子，幼年记忆深处那副清冷疏离的面容渐渐与眼前人完美重叠起来，不由得脱口叫道：“你、你难道是墨影剑的主人，叶飘零？”
　　她立即大力摇头：“不——不可能！叶飘零十年前盗取教中圣花笑梦莲出逃，在千丈崖上被阖教高手围攻，重伤难敌，坠崖自尽。教中亲眼目睹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你怎么可能是她？”
　　黑衣女子摸了摸鼻子，幽幽叹道：“哦，我确实是已经死了的。在地下躺久了，闷得慌，上来转转。”
　　白水晶打了个寒噤，方才反应过来叶飘零是在随口胡诌。游龙飞额上却微微沁出冷汗来，他是江湖□□中人，“墨影剑”叶飘零昔年是五木教中第一杀手，十五岁即成名，从无败绩，他多少有所耳闻，当下脚步悄悄向后退去，强笑道：“在下不识，原来是墨影剑叶姑娘，失敬了。”猛然间一把将怀中的白水晶向叶飘零大力掷去，转身发足狂奔。
　　他外号“游去无踪”，轻功自是一流，这两年中采花□□，四处作案而都能安然脱身，也是仗着轻捷卓绝的身法。几个起落间，已在数丈开外，正欲松一口气，忽觉背心一阵冰凉的锐痛贯穿而过。
　　游龙飞的身形戛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只见胸前一滩鲜红的血迹慢慢洇染开来，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转头道：“你——你——”
　　叶飘零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恍如鬼魅，目光冷冷地与他对视，手中的墨影剑已然出鞘——薄身，窄刃，通体乌黑黯淡，仿佛只是一根烧焦的枯木，却锋利异常，剑尖上的鲜血一滴滴慢慢凝结，缓缓滴落。
　　她的声音冰冷，如罩寒霜：“据我所知，被你糟蹋过的姑娘，已不止十个八个了吧？过往请我出剑杀人，价钱可都不低，不过今日对你，算是破例免费。能享受此等殊遇，很便宜你了。”

　　游龙飞的尸身如一只沉重的布口袋，颓然倒地。叶飘零默默拭干剑上血迹，收剑还鞘，回头瞥了一眼穴道解开后急急追来的白水晶，眸光中冷锐的杀气尚未完全散尽，直看得白水晶本能地一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叶飘零蹲下身子，在游龙飞的尸身上翻检了一番，摸出些迷香、毒箭、匕首、碎银等物，还有数件颇为精致的绣帕钗环等，想是他残害了那些无辜女子后特意留作纪念可以时时把玩回味的“战利品
　　”。叶飘零狠狠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白瓷瓶，倒出些黄色粉末在尸身的伤口中，便起身走开。粉末见血迅速溶解，片刻间便将尸身连衣服带骨肉俱化成一滩黄水，悄然渗入土内，再无半点痕迹残留。
　　叶飘零远远走到另一边，将那些女子之物细细地单独拣出来，擦拭干净，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坑，妥善埋好，默默伫立片刻，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一直蹑手蹑脚跟在旁边的白水晶，缓缓开口，声音如浮着碎冰：“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行走江湖，哪天把小命丢了都不知道，趁早回紫云峰去罢。”言毕，转身便走。
　　白水晶见她即将离去，忽然间福至心灵，发足狂追，急急地叫道：“零姐！零姐！等等我！你、你带上我吧！我是逃婚出来的，不能回去啊！爷爷一见到我，定会把我五花大绑塞进花轿的！零姐，你忍心瞧我嫁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人吗！”
　　眼见叶飘零无动于衷，越行越远，她索性语气一变，威胁起来：“零姐！你若不让我跟着你，我立刻就把今晚见到你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我爷爷去！嘿嘿……你猜猜，五木教中人若知道了你尚在人间，会怎么做？”
　　叶飘零猛的刹住了脚步，转身看她，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白水晶见威胁有效，正欲得意，忽见飘零手腕一扬，墨影剑半身出鞘，剑气森寒：“还是灭个口的好……”
　　白水晶弄巧成拙，吓得小脸瞬间煞白，后悔不迭，居然会忘了这位姐姐早年间没少做过“灭口”的活计，熟极而流，早已习惯成自然——却见叶飘零盯了她一会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与人有约，眼下不想多生枝节……你可以跟着我，但是要听我的。否则……”
　　白水晶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听听听！什么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