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婚嫁给小郎君》子瀛

22、哑奴

　　宋九霄抱臂，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马夫取了金锭扔给云生把他踹下马车的痛快画面。
　　岂料马夫匆匆归来，上了马车，狂甩了几鞭子。马受了惊，快速前进。
　　车中三人完全没料到，都栽到一旁。
　　阴诀栽得最厉害，直接滚到车门帘子，一把掀开：“怎么回事？”
　　宋九霄掀开马车车帘，看到马车后远处刚刚的钱庄里冲出几个男丁。
　　个个手里都拎着木棍。

　　马车夫惊魂未定，气喘吁吁：“掌柜的收了银票直接扣下了，说您惹了官司，正到处缉拿你呢！我说我不认得你，还好溜得快，他们还要抓我去送官……”
　　“直接出城！”阴诀和宋九霄对视一眼后，掏出衣襟里的面巾系上挡脸，坐到马车夫身边。

　　云生：“我说什么来着……”
　　“闭嘴！”
　　宋九霄看到波澜不惊地整理衣襟头发的云生，绷着脸避开他的视线。
　　但心已经沉了下去。
　　这么多年阴诀处理事情向来周到，怎么会突然就惹了官司？
　　如果阴诀是被自己连累的……那汝州的族人会不会也被牵连了？

　　马车驶到荒野，终于缓缓停靠到僻静处。
　　来回踱步的阴诀抱怨：“怎么就被贤王发现了呢？”
　　宋九霄蹲在树下，看着远处的马车问阴诀：“所以你的意思是，白家之前想和你抢祭服的生意，被你得了这生意后，白家心存怨怼，为了让你完不成任务受罚，就高价买断了庆州全部可生产大裘冕的黑羊皮。庆州被白家把控，你没办法只能买到西海的顶替，现在被主官礼部的贤王验货时发现，要抓你质问，所以封了你名下的商户，只要用你商铺名义兑换银票或存取都会被盯上？”
　　“对！那黑羊皮只是图庆州个吉利名头嘛！我找行家比对过，庆州西海产的根本看看不出分别……难道我手下的人出了奸细？不应该啊，哪有我这么大方的掌柜。”阴诀狠狠咬牙，“我看肯定是白家恶人先告状！”
　　“那钱庄的人说，是只抓你一人？”
　　“嗯……毕竟贤王不涉党争，只做个闲散王爷，办些皇帝交办的差事，倒也不至于被白家影响，去找汝州宋家的麻烦。”阴诀蹲在宋九霄身边，“还好知府沾点亲戚吧，再如何也会照看些！”

　　宋九霄不想攀官府的关系，又除此之外无力保护族人，看着远处走下马车的云生，拍拍额头：“没钱可怎么打发他啊！难道要带着他一路去都城？”

　　“反正他是入赘，你要是觉得烦，不如回一趟汝州把他丢那。好歹也有我们自己人看着。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阴诀担忧地猛扇扇子，“这小子什么来头？”

　　“说是莲花村的教书先生，族人犯了九禁，没办法科考，只能教些小孩。”

　　“感觉他的举止不像只是个先生……”阴诀想起云生在马车中说的话，欲言又止。
　　宋九霄冷哼，拿着树杈在地上画圈，“什么先生，他也配称句先生！就是个误人子弟的浪荡子。”

　　“罢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官司解决前还得易容。他也不像是来害你的，也不至于去举报我。想跟就跟吧，到了宋家知道你这赘婿，轮番套话，也不愁套不出他老底。”

　　“芙蓉村的事，你不要同湄儿他们说，也不要提入赘的事儿。这些事与他们无关，没必要引起不安恐慌。”宋九霄皱眉看着远处的云生。

　　“我不说，”阴诀向云生努努下颌，“他，你嘱咐了么？我看他身弱嘴倔骨头硬，现在没了钱，更没以前那么听话了吧？”

　　“我就不信撵不走他。”宋九霄掰断小木棍，“先去汝州，拿点钱再上路。”

　　“本来不想跟你去，眼下还真得去一趟都城亲自见见贤王说情，若是落在官府手里，碰上个巴结白家的，管你青红皂白先来一顿板子，我这小身板就交代了！”阴诀叹着气，往脸上贴胡子。

　　“你易容也易容个帅点的啊！”

　　“你不懂。易容精髓就是一眼看去，就是个普通人，再回忆都回忆不出有什么特点，才是最好。”阴诀指了指云生，“他那样俊俏的，就特别容易过目不忘，才容易暴露。”

　　“尽快天黑前赶到村镇！”宋九霄眼珠一转，望着云生计上心头对阴决说，“你按照我说的方子去买一服瘖药，让小二煮了，送茶的时候下在里面。”

　　“你要把他毒哑？”阴决震惊，“太狠了吧！”

　　“不下猛药他死缠着不走啊！”宋九霄无奈扔了小木棍，摊手，“你还有什么法子让他自己滚么？”
　　阴决摊手耸肩。

　　一行人匆忙赶路，日暮降临，终于入驻驿馆。
　　宋九霄已经习惯云生尾随她进屋。
　　脱了鞋袜，宋九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环顾四周，摸摸床铺被褥，摸摸窗棂拭灰的云生说：“我这里生意出了点问题，一时半刻你要的钱给不了。”
　　云生坐下，隔着八仙桌转头看她：“所以和离不成，好好过日子呗。”
　　宋九霄歪头撇嘴，“你是忘了我们今天不跑，差点被抓的事了？还觉得跟着我能好好过日子？”

　　“听马夫的意思，是你那位朋友自己犯了事，与你何干？”云生不以为意。
　　宋九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朋友都这样了，我能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在县衙吃的鞭子还没够吗？”
　　“知县罔顾礼法的确可恶，但又不是你的原因。”云生起身站在水盆边净了手，拿着湿毛巾走到她面前，“皮肉伤都能好，夫人不必自责。”

　　“我这人，最是不自责。前路未知不必问，过往成烟不必寻。旁人若是不顾惜自己，那便是自寻哭吃，你若是爱吃苦，自然要成全你。”宋九霄掰着手指，“比如我现在手就有点痒，想抽你。”
　　云生拉过她的手，用毛巾擦拭：“说不过便要动手？你家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是武将，从小就比拳头谁硬，不动手还动嘴啊！”
　　宋九霄想抽回手，但被伺候的还挺舒服，便由着他。
　　端详小白脸，宋九霄感慨，他若是个女子肯定就养着了。
　　可惜。

　　“太平盛世，你又早早退了兵籍，如今身无分文，无权无势还不学着低头，这性子早晚要闯祸。”
　　颠簸了一路，宋九霄瘫在八仙椅上，抬头望着房梁发呆。
　　云生低头仔细地替她擦拭手指，转身将毛巾放入脸盆，再次折回，从袖口取出一盒桂花香膏。食指抠出一些拉过她的手背涂抹。

　　“客官，您的茶水和晚饭好了。”
　　“进来吧，门没锁。”宋九霄起身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抽不动，抬头瞪云生。云生依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驿馆的小伙计敲门端着茶水和汤饼走进屋放在餐桌上，很有眼色低头带上门走了。

　　宋九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发呆没注意，涂抹了香膏油脂，肌肤滑腻，两人手指交缠捏揉，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吃饭了——”
　　宋九霄想要起身推开云生，可刚起身就被他拉着手一个转身，没站稳坐在他的腿上。
　　“还有这只手呢。”云生手臂搂着她，拉起另一只手。
　　手上动作揉捏不停，眼睛紧紧盯着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九霄咬了咬唇，蹙眉不耐烦地嘟囔：“差不多得了……”
　　“怎么，不是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么？难道害羞了？”
　　“……我就讨厌你这种人，空有一张颠倒是非的嘴。”宋九霄推开他，起身去倒了一杯茶，转身递给他。
　　“你不正好嘴笨，多我不是正好。”云生看着她递过来的茶杯，“又何必要把我毒哑呢？”

　　宋九霄愣住。
　　云生起身，托住她有些颤抖的手：“自从遇到阴决，一路上的茶叶都是他打点小二，唯独这次香味更重还是压不住药味。既然你要做良民，连那狗官都留一命，必然不会要我死，还费尽心思法场救我。救了我，又费尽心思撵我走，多半是怕我知道太多引火烧身。你既然肯允诺给我百两，想来也不是真的无情，可以毒倒身无分文之人，不管我死活，所以这毒，不重，但又足够吓人。你若是不喜欢我亲近，我也打不过你，根本没必要下那种针对男子的药……那你下药唯一目的就应是不想让我多话了。”

　　被识破的宋九霄看着手上的茶盏想要收回，却被云生握住。

　　云生看看荡漾的茶水，抬头看她：“我若喝了这茶，你就不再提和离吗？”

　　宋九霄：“你喝了，安全后我给你解药。但和离，还是要离的。”

　　“……宋九霄，”云生攥紧她的手，“你那死了的心上人我已经不在乎了，那百两金子我也不要，你还如此相逼，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宋九霄每次都说不过他，也自知理亏，强作镇定：“我就看你不顺眼欺负你怎么了！你受不了倒是和离啊！”

　　“和离岂不是顺了你的意。喝茶前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么欺负我，”云生接过茶盏，抬眸看她，“早晚轮到我欺负你。”

　　宋九霄惊讶看他乖乖一饮而尽。没想到他这一路受尽磋磨，还有这么大野心。
　　因而云生上前一步时，她竟然后退了一步。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
　　这是遇到强敌时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