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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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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宴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两人吵架。
周璟恒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没好气冷哼一声。
刘氏劝道:“不关他的事,是娘擅做主张。”
天黑要关城门,眼下天色已经晚了,要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周璟恒低下身子将母亲背起来,“扁担和箩筐已经请王叔带回去了,我们回家吧。”
他拽起栓李宴的绳子,眉头紧锁。
李宴不敢吭声,只好跟在两人身后。
他没想到买他的钱,竟然算得上是这妇人的救命钱。
设身处地想,要是自己给母亲准备来救命的钱,花在这么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也很生气,所以他理解周璟恒的愤怒。
但穿到这么个朝代来的未知恐惧、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无助,让他觉得分外委屈和无措,他要怎样才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掌,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人随意卖出去,被一纸卖身契给拴住。
在现代时,父母花钱让他读大学,看起来父母待他不薄,但是父母的心却是偏向哥哥的,他享受了什么好处,他就亏欠哥哥什么,父母仿佛把哥哥受到的磨难都归因为他夺走了哥哥的气运。
他们没这么说却都是这么做的。
明明就是哥哥自己不努力读书,最后只能从事体力劳动,父母却一直说,要不是供他读书,哥哥就不会早早出来工作。
因果倒置,他们好像忘记了当年李宴因为哥哥不愿去上课,自己也请假跟着寻遍父母全城的网吧,跑遍各个社会小混混浪迹的角落。
最后哥哥收获恶果 ,都成了他的不是。
原身李宴的父母倒是全心全意的爱护他,但这美好的人生也破灭得太早了。
两世都命途多舛。
周璟恒背着一个人也走得飞快。
李家没灭前,李宴根本没吃过任何苦,他在孙婆子手里还被虐待了一段时间,哪里跟得上他的脚程。
没多时周璟恒觉得身后的人磕磕绊绊,也限制了自己的步伐。
他转头看着李宴在身后默默的流着泪,努力的跟着他。
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刘氏见他转身看着李宴不耐,说:“将就他下吧,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孙婆子说脑子不太清醒,有时还会发疯。要不是家里糟变故,谁家愿意儿女这样被当牲口卖呢。”
周璟恒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能找到母亲这笔治病抓药的钱,只听得见“他……脑子不清楚……发疯”等字眼。
顾及母亲的身体,只能把火气压下去,更没好气的瞪了李宴一眼。
一路刘氏都在劝周璟恒留下李宴。
李宴心里憋屈而又忐忑。
周璟恒不喜欢他,他是不是可以说服他放自己走,但是又明白周璟恒不可能白放他走的,自己还值他母亲的药钱,现在就是行走的五两。
要是发现自己是个正常人,会不会又把他卖给别人?
所以他也一路不敢说话,只能被周璟恒扯着往前走。
天都黑透了才到家。
听见外面的动静,里面亮起一丝光。
眼前是个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面是开裂的泥巴墙,屋顶都是盖的茅草。
进屋里面陈设更是简陋,完全配得上家徒四壁着四个字。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破木桌,两条补过腿的凳子,再多一个人都没地儿坐。
端灯的小孩穿着短一截的衣服和裤子,上面打了好多个补丁,瘦瘦黑黑的,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他叫完哥和娘,就看着后面绳子牵着个人。
好奇打量后问他哥:“这谁呀,干嘛用绳子栓起来。”
周璟恒稍稍使力,就将绳子那端的李宴扯到身前,“不知道是谁,你问娘他是谁。”一边替李宴解绳子。
刘氏担心周璟煜知道她用抓药的钱来买了这么个人,不高兴,赶紧说:“他叫李宴,以后就是你嫂子了。”
周璟煜才八岁,但已经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懂事,他看出哥哥和母亲之间气氛不对,母亲也频频看向哥哥露出讨好的神情。
猜到他们可能吵架了,生怕他哥等会儿迁怒到他身上,赶紧收住自己的追问,哦哦两声就没了下文。
他爹死的早,哥哥对他很严厉,加上他哥一天事多心烦,不小心可能就会挨骂。
问完这两句就赶紧说些其他的转移话题。
“吃过饭了没,王叔回来把箩筐和扁担带过来了,还给了我三个烤黄红薯。”
说到吃的,“咕——”几个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周璟煜宝贝似的拿出那三个红薯。
四个人,三个红薯,李宴想装作对吃的不敢兴趣的样子,但一直挨饿的肚子直叫唤,他根本转不开眼睛。
而且看这三个已经冷掉的皱巴红薯,感觉口水直流。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饿成这样了。
刘氏看着只有三个红薯,连连摆手,“我不饿,你们三个分着吃了吧。”
大家都知道她在说假话。
周璟恒将一整个红薯塞进她手里,又给弟弟一个,剩下的一个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李宴。
李宴接过红薯塞进嘴里,冰冷的红薯进嘴里后却无比香甜。
比这看起来皱巴的外表更甜更糯。
还没几口他就吃完了,狼吞虎咽毫无吃相,周璟恒看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嫌弃地把手里的最后一口放进李宴手里。
李宴本来还想推辞一下,但想着自己是个疯子,而且真的很饿,也不嫌弃他的口水,一口吞掉红薯。
吃完肚子都还是“咕”的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吃太快了肚皮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这点量肚子还没感觉。
刘氏见儿子本来就少,还没吃上两口,她把自己的没吃过的部分掰下来递给儿子。
周璟恒没接。
“明天璟煜去找点野菜,我今天卖菜还有点钱,去换几斤米回来。这几天将后面地翻完了,我就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活干。今晚就先这样了,睡了吧……”
周恒恒将事情安排完,正想说先睡了,毕竟他家目前油灯也不能点太久,就想起拢共就两个房间,怎么睡?
周家就四间房,说是四间,其实就是一间堂屋,两个房间加一个漏风逼仄的厨房。
周璟煜从小跟着刘氏睡,周璟恒自己有一个房间,本想再修一个房间,等璟煜大了就自己睡,但也只是想想,毕竟现在吃的都成问题。
李宴见周璟恒面露难色,也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屋里真的干净得什么都没有,不像是有多余被子给自己打地铺。
刘氏发话了,“就让他跟着你睡吧。”她指了指周璟恒,“反正他退也不成了,你要是实在看不上他,以后娶妻了让他做妾就是了,一来咱们家确实没有多余的床被,二来这晚上也冷难道让他睡柴堆里。”
她拉了拉李宴的手,“孩子委屈你了,我们家就这个条件,眼下也没办法给你们办婚事,只能委屈你了。”
周璟恒无奈叹气,“我倒不是瞧不上他……就是不愿意你不看病买了他,咱家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你身体好,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周璟恒去提了水进来,周家就两个木盆,一个是洗菜的,另一个担负着全家洗脸洗脚的责任,以往都是刘氏先洗,洗完倒了,两兄弟一起洗。
今天刘氏洗完,周璟煜自己洗一盆。洗完两人就去睡了,剩下两人。
周璟恒问李宴:“听得懂人话吧?现在没疯吧?”
李宴不确定点头。
“我不会动你,正如你所见,我家这样穷,你跟着我也是吃苦,我跟你做个约定,这个听得懂吧?”周璟恒也是从母亲那里知道他会发疯,但见着他回来这段路上除了一言不发,没有哪里表现得不正常,才试图跟李宴做约定。
李宴继续点头,小声说:“我只是疯我不傻的。”
他不敢说自己是个正常人,如果他是个正常人岂不是被卖的可能性就变大了。何况孙婆子只是说他是间接性发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好的,什么时候是疯的。这个疯子的身份说不定上之后还用得上。
他看出来周璟恒不喜欢他,但看着是个正常人,他也想好好的跟周璟恒交谈,毕竟时刻扮演一个疯子也很难。
他从记忆中知道,大乾朝历来对人员流动管控严格,没有户籍和路引,出远门是不行的,他现在是良民被卖为奴,如果他逃走周家拿着他的卖身契去官府告他,抓回来可以被判处死刑。
又有一点好的是,他之前是良民,以后能交上一笔钱,周家愿意给他卖身契,又有地方可以接受他给他落户,他可以重新变回良民。
之前确实有冒出过逃的念头,但是听见周母在他旁边喘咳,一边还要安慰他的样子,他还是有点不忍心就这样让她的救命钱打水漂。
而且离开周家他能去哪里呢?他对这块土地陌生至极,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原身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气小公子,读了书识字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留在周家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周璟恒听着他说自己不傻,忍不住提了提嘴角,“那就更好,我说的你能听懂最好,我也不需要你做我媳妇儿,但是我娘喜欢你,你平时好好待我娘,我留下你,你什么时候赚够了你的卖身钱,你愿意离开可以离开。”
听见他这么说,李宴松了口气,他还没做好跟个男人睡觉的准备,周璟恒瞧不上他,不要他做老婆,那是再好不过。
洗完脚,李宴跟着周璟恒进房间,房间里不像堂屋里那么空那么简陋,窗边还有一张书桌,上边甚至放了两本书,旁边有个架子,看着像是放书的书架,只是现在空空如也,两只竹制的呲毛毛笔挂在上面。
这倒是令李宴有些吃惊了。
他以为这就是一家寡母带着两儿子的普通农户,没想他家里还有书,在这个时代,识字的都不多,屋里还有书有笔,看来是识字的人。
床不宽,一床被子也将将盖的下两个人。
周璟恒早上挑着菜进城卖,回来还背着母亲走了一路,早就累了。
躺下没几分钟就听见他响起沉重的呼吸声,听起来是进入梦乡了。
李宴睡在他外侧,被子不大,两人只有挨在一起才能盖到。一开始李宴还将中间扯了点来隔开,但是隔了后身上就只能盖住一半。
山里的深夜温度降得很低,没多久他就坚持不住了,往里面挪了挪,将身体盖上了。
他没有什么恪守贞洁的思想,但这个时代哥儿与男人之间如同男女之间一样,需要遵循男女、男男大防。
一开始他觉得尊重原身的哥儿性别,还是有别一下。感觉身体有点冷后还是觉得身体最要紧,都这条件了,还管他防不防的。
更何况现在的医疗条件对于穷人来说,感冒都能要人命。
心里胡思乱想着,听见外面田里的虫鸣蛙叫声,李宴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