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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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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顾辞明便没有再出现过,鹤兰之一直被关押后殿。守卫并不严,也没什么人去打搅他,只是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忽然冒出来个小太监毕恭毕敬跟着。
这样的日子甚至和从前在摘星楼时并无什么分别,鹤兰之原本也甚少出门,且他现在最紧要的也仍是养病。
鹤兰之一病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便好不了,若是赶上换季,更加是小病连大病。莫说出门见人了,保命都已是不错。
香炉内点着的第五支熏香已经燃烧过半,鹤兰之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应是到午时了。
每日为鹤兰之送膳食和药的都是固定的一个小太监,陈内官管治内宫下人极有手段,只是时日尚短,内宫人手未全换做北襄国心腹。
正巧,这个日日固定来送饭的小太监从前曾伺候过祁国太子茶水。虽然胆子小,可鹤兰之也和他说上了几句话,知道他名叫小福子。
鹤兰之披了件外袍慢吞吞起身,他还是做不到太过不修边幅出现在外人眼前,哪怕只是传膳的小太监。
他刚刚将外袍披好,果然就听到小福子在门外求守卫通传,“来送午膳和药给贵人的。”
门被推开,守卫一丝不苟行礼,“您可要现在便用膳吗?”
若鹤兰之说不用,小福子便得一直站在外头候着,饭菜凉了也要请罪 。
祁国是没这样的规矩的,不用便不用,什么时候想用便叫小厨房随意做点什么就是了。
鹤兰之不知这是否是顾辞明故意要求,还是北襄国一向如此,或者还是说,顾辞明就偏爱自己统治下的领土阴森森的。
鹤兰之无意为难任何人,他轻咳两声点点头,“好。”
小福子紧接着便低着头战战兢兢拎着食盒进来,“贵人安好。”
门开着,守卫肃容站在门槛之外,一直紧紧盯着小福子从食盒里一样一样把午膳拿出来。
不知是否是鹤兰之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小福子的呼吸比之以往都要急促些,听着很是紧张。
小福子越是拿碗筷手就越是抖,碗底磕在桌上,声音明显得叫人无法忽略。
从床榻走到桌边鹤兰之就已失了气力,他坐在桌边缓气都无法忽略小福子的异样。鹤兰之微蹙起眉,循声伸手去帮小福子扶了一把。
小福子颤颤巍巍,像是不小心一般碰到了他袖口,鹤兰之动作微凝。
“现下风有些大。”
鹤兰之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血色,他边咳边道,“不知可否将门稍掩上些许,稍后风小些了再打开?”
今日风确实比前几日要冷些,许是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鹤兰之身子的确不好。守卫迟疑片刻,不过确实还是将门虚虚掩上。
虽说门未关严,但多少还是遮去了大部分视线。小福子额上都出了汗,他紧张用袖口随便蹭了蹭,把食盒底部最后的碗筷拿出来。
鹤兰之忽而朝小福子摊开手掌,他声音温润开口,“给我吧。”
小福子茫然对上鹤兰之面上的白绫,食盒里的东西明明都已经拿出来了啊。
“什……”
鹤兰之伸手的角度刚好,小福子的身体完全挡住了鹤兰之手的方向,他没有去碰食盒,而是明确地把手伸到了小福子面前。
小福子懵懵地没反应,鹤兰之耐心等了等,“嗯?”
小福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额头上的汗刚刚擦干净,现在又有点冒出来的迹象。
他哆哆嗦嗦从自己袖口掏出了个什么,鹤兰之的指尖摸到,触感冰凉。
鹤兰之没有仔细分辨那是什么,只是沉默把它收进了袖袋。
门外的守卫此时也推开门出声,“出什么事了吗?”
小福子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同鹤兰之说,听见守卫这么问,他差点就要膝盖一软跪下去。
“没有。”
鹤兰之摸索着把碗筷摆好,他对着守卫露出一点浅淡笑意,“只是刚刚碗没拿稳。”
鹤兰之一笑可谓是满室生辉,守卫整个人都不由得恍惚起来,说话一时间有些磕巴,“哦,哦,好。时间差不多了,出来吧。”
“小福子。”
鹤兰之出声叫他,小福子呆愣愣地盯着鹤兰之的脸回神,“是,奴才这便在外头等着。”
等着屋内彻底没人,鹤兰之才偏头闷咳了一阵,他按紧眉心头晕眼花将袖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刚刚碰得仓促,现下一细细摸过,鹤兰之发现这东西他不陌生。
那是一枚玉佩。
在他和太子都还小的时候,祁国王后将一块成色完整的玉料一分为二,交给工匠用心打磨出两枚玉佩,赠予他二人一人一块,意在叫他们互相扶持。
鹤兰之的那枚早就收了起来,但太子把自己的那枚日日都贴身带着。
鹤兰之抚过玉佩背面,玉佩角落上刻了不大明显的“少安”二字。文宣帝和王后只希望小太子一生安宁无虞,虞少安盛着父母满溢的爱降生在祁国。
相互扶持,能扶得了多久,鹤兰之不知道。不过现在虞少安的意思很明显,想来这几日在地牢里,他也受不住了。
鹤兰之只觉一股难言的疲累涌上心头,连叹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鹤兰之将玉佩收起,他实在无甚胃口,桌上的午膳略尝了尝便吃不下了,他也不想勉强自己,于是他朝门外轻声唤道,“小福子?”
小福子原本在门外和守卫们站在一起就胆战心惊,一听屋内有动静忙不迭就进去了,“贵人,我给您收。”
小福子欣喜于自己终于有点事干,而且很快就可以逃离这个让他时刻觉得小命不保的地方。鹤兰之坐在一旁,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神像,小福子收着忍不住小声嘟囔,“您吃得太少了。”
鹤兰之微微朝小福子的方向转头,还不待他开口,就听外边廊下齐刷刷地一阵,“恭迎陛下。”
鹤兰之一怔,顾辞明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小福子手一哆嗦,碗里的汤汁洒出去了点,他慌得连忙跪下请罪,“见过陛下,求陛下恕罪。”
小福子哆哆嗦嗦跪得像个鹌鹑,顾辞明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脸旁走过去,黑靴上的金线刺得他不敢睁眼。陈内官伴驾顾辞明左右,他耷拉着眼皮往下扫过小福子,拂尘一甩示意小福子到后边儿待着去。
跟随顾辞明的皇帝亲卫在外头黑压压站了一片,把本就密不透风的后殿遮得更加不见天日。黑云滚滚,闷雷声隐隐传入耳中,夏日的第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顾辞明站在桌旁,随意看了看桌上几乎未怎么动过的饭菜,和不小心碰得歪倒在桌上的碗。
“怎么,不合胃口?”
鹤兰之休养了几日,唇瓣恢复成淡淡的粉色,顾辞明随意开口,“看来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好,叫国师不满意。”
“与旁人都无关。”
鹤兰之心底有些微妙,小福子今日刚刚带了枚玉佩进来,转眼顾辞明也跟着来了,他停顿片刻开口,“是我自己吃不下。”
陈内官妥帖将桌上零落的碗碟都收入食盒内,连被汤汁弄脏的桌角都擦得干干净净。
顾辞明推过一杯陈内官准备的热茶到鹤兰之手边,面上神情似笑非笑,“话虽如此,可让国师饿着肚子便就是厨子的不是。依朕来看,还是杀了的好。”
鹤兰之额角突突直跳,屋内下人都随陈内官如潮水一般无声息退下。见过了鹤兰之的脸,顾辞明现在看着鹤兰之脸上的白绫只觉碍眼。
顾辞明俯下身仔细地盯着鹤兰之,透过白绫模糊地看他的双眼,“国师,你说呢?”
顾辞明体温偏高,鹤兰之不大适应来自他身上的热度,因此偏开了头。
“你明知道这不是御厨的错。”
顾辞明身形未动,只是掐住鹤兰之的脸迫使他转向自己,“看来国师不大喜欢与朕寒暄,朕真是伤心。这几日,朕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国师。”
鹤兰之挣动了一下,但显然挣脱不开顾辞明的束缚,只能顺着这个姿势仰起头。
从顾辞明的角度往下看,可以一眼看到鹤兰之纤细脆弱的脖颈,和被迫暴露在他眼底精致小巧的喉结。
顾辞明甚至是在欣赏鹤兰之隐忍的表情,他从没有在手中捏紧过如此美丽又易碎的东西,像是一个上好的瓷器。这么一个该被供起来摆在香案上的瓷人现在到了他手里,让顾辞明无法遏制地很想把这瓷器给打碎、弄坏。
鹤兰之信顾辞明的话不如信鬼,他很忍受不了这个姿势,抬手去推顾辞明的手腕,“松开。”
顾辞明眼神冷下来,“国师真是很不听话。”
他并没有松手,而是换上了一副好奇的表情,尽管鹤兰之根本看不到他面上的情绪变化,“国师与那小太监似乎很是亲近的样子。”
鹤兰之抵住顾辞明手腕的手没有放松,顾辞明看着他一直蹙起的眉。
“你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让朕也听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