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女庙》冷涧滨

12、第十一章

　　十一
　　孙掌柜来找大少奶：“东家，就那么两台机器，日转夜转，机身滚烫，工人们不敢用，汽动的断了碳，机电的断了电，都在那闲着。”
　　“维修的技师呢？”
　　“您说那两洋鬼子？自打聘来，高薪供着，就没怎么见过影。”
　　大少奶蹙眉，似乎哪里不对。
　　孙掌柜道：“先找二爷想想办法吧。他朋友多。毕竟，货催得急。”
　　郑善存不一时便过来，大概问了几句，道：“我这就去请人。缫丝机和印花机不能开，叫工人们先烘茧，不要耽了功夫。”
　　“对对。”
　　“其实我早想问，黄家这么大产业，为什么不多进些新机器？”
　　“原来那些也是跟洋人买的啊！白花花的银子，贵得吓人！”
　　“烘茧机，现在，南京、上海，都用日本的三光式、共立式，缫丝用的是法国坐缫车，染布用辊筒、平网印花机。这些——”郑善存站在门口，指一指闲置在库房里巨大笨拙的机器，“这些洋人过时不用的东西，你们还花大价钱？”
　　“先前，都是黄买办从中联系。洋人技师也是他请的啊！”
　　“黄买办……”郑善存看看孙掌柜，又看大少奶。
　　大少奶道：“老买办的儿子，你该听过吧。”
　　郑善存想了想：“黄崇？”
　　“嗯。”
　　他不言语了。
　　大少奶问：“怎么了？”
　　“不但听过，还见过。”
　　“见过？省城？”
　　“是。”
　　“打过交道么？”
　　郑善存没答，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微一冷笑：“黄家还真是财雄势大，一个买办，也住洋房，开汽车。”
　　大少奶一怔，这回轮到她不言语。

　　郑善存走后，大少奶吩咐孙掌柜：“跟省城通电话，让黄崇回来一趟，公事。”
　　“好。”
　　“另外，找个稳妥人，去趟省城，查一查他的资产和这些年的过往。记住，人要稳妥。”
　　“好，东家放心吧。”

　　开惯汽车的人，坐上人力车，周身的不自在。小镇没有柏油路，泥泞颠簸，一股子土腥气。
　　一阵风吹过，拉车的眯着眼睛半回了头。坐车人不乐的略弯弯腰，翘起脚，洁净的手绢拍了拍打过蜡的皮鞋。
　　车停下，他懒散的拆了二郎腿，下车，扭扭腰胯：“真颠啊——”
　　俯身拿起车座上的一大捧紫蝴蝶兰，一手摸向裤袋。‘当啷’一声，拉车的手中已多了两枚袁大头。
　　“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去。”
　　“是是，大爷！”

　　办公室门口，黄崇摸一摸新蓄起的时下流行的仁丹胡，又整整头发，然后敲门。
　　“进来——”
　　熟悉的声音让他神清气爽。
　　他推开门，满脸堆起的笑一僵，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孙掌柜，和——
　　他暗将背在身后的鲜花放在门外，不露声色。
　　大少奶微一点头：“孙掌柜，你认识的。另一位——”
　　孙掌柜接过话：“东家二爷，新来的二掌柜。”
　　黄崇连连点头：“哦哦，我记得，是……黄——”
　　“郑善存。”郑善存略握一握他伸过来的手。
　　黄崇只看向大少奶：“东家……”他无可奈何如此称呼她，“东家叫我回来，是……”
　　“有事，公事。”
　　孙掌柜朝郑善存使个眼色：“东家，外面离不开，我先出去了。”
　　孙掌柜托个词去了。郑善存随后。
　　走出几步，看见黄崇撤出一个背身，拾起地上的一捧花。郑善存不由稍一停。
　　‘砰——’门却关上了。